1真正的煉獄之書?(上)
第五部 海底迷蹤
1真正的煉獄之書?
“就在一個下着鵝毛大雪的深夜,我偷偷進了尋福園別墅,躲在主樓西側的房間頂上。那時候,我還年輕,輕功差不多能到‘踏雪無痕’的境界,所以從進入到匿藏完畢所發出的動靜,不會比積雪壓斷枯枝的聲音更響。”
風更緊了,從略微開着的門縫裡向外看,竟然真的下雪了。
“我看到那個人,站在尋福園的水亭裡,面前擺着一個畫架,上面放的不是畫板,而是一塊巴掌大的木牌。他正舉着一柄放大鏡,專注地盯着木牌看。我取出隨身帶的超高倍率望遠鏡,瞬間便看清了那木牌上刻着的東西,很奇怪,只是兩朵造型優雅的蓮花而已。”
我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無論鼠疫說出什麼奇特的經過來,我都會認真接受,因爲他纔是真正跟水下秘洞有關係的人。
“蓮花?”
“對,蓮花,一朵青色,一朵粉紅色。那塊木牌採用的是最細密的上好鐵木,估計會有千年以上的歷史,在望遠鏡八十倍的放大狀態下,仍舊看不到木質疏鬆的跡象。做爲一個已經加入‘黑夜天使’的江湖人來說,我對古物的辨析能力,已經超過了市場上最有實戰經驗的古董商。千年鐵木,有祛邪續命的神奇功效,每一克的市價當時會穩定在八十美金左右。所以,起初我只看上了那塊牌子,希望有機會偷走它。”
見獵心喜,是神偷們的天性,並且越是有難度的偷竊行動,越能增加他們的挑戰慾望。
我向頭頂指了指:“你得手了?”
橫樑上彈出的暗格,尺寸也是手掌那麼大,並且黑黝黝的,質地應該就是鐵木或者紫檀、花梨木之類的珍貴木材。
鼠疫仰面向上,慚愧地抹了把臉,又眨了眨眼睛,才澀聲回答:“對,得手了,能在那個人手底下偷到一樣東西,即使是最不值錢的日常用品,傳出去也能夠名揚江湖的了,但我拿到木板的同時,卻陷入了更大的困惑。”
雪片從門縫裡捲進來,並沒有立刻融化,在地上漸漸形成一條雪線。
“憑着保溫效果極佳的防護服裝,我在雪地裡臥了近四個小時,一直到他收起木牌回大廳裡去。望遠鏡是克格勃提供給韓國人的‘佳那卡’品牌,自帶紅外攝影功能,所以,我離開別墅後,能夠及時沖印出了近兩百張圖片,得到了那塊牌子的各個角度的圖像——要不要我把它取下來給你看看?或者對着牌子說話,更容易形像地說明問題?”
我點了點頭,右手拇指、食指緊扣住刀柄,繃緊了右臂的所有關節,這種狀態下,他要想逃走或者搞什麼隱密動作的話,都會在小刀的控制範圍之內。
既然能在藏經閣上遠距離飛刀射殺那名懷抱長弓的日本忍者,我對自己的飛刀技藝就有絕對的自信。一個行走江湖的人,對刀的依賴,絕對勝過有可能發生故障的槍械。所以,任何艱苦困難的環境裡,我都需要自己的袖子裡有它的存在。
“別太緊張,我沒有惡意……”他苦笑着看着我低垂的右手,陡然屈膝一躍,如一隻冉冉升空的野鶴,擡手把那暗格捏在手裡,隨之輕輕落地。
他的輕功的確不錯,即使在高手如雲的“黑夜天使”幫派裡,也應該是列入前十名之內的。
“就是它,請看。”
暗格就是木牌,紫黑色的平滑表面上,刻着兩朵蓮花,其中那朵青色的,與尋福園別墅裡座鐘上那柄鑰匙完全相同。第一眼引起我注意的,是蓮花頂上刻着的四個漢隸小字,全部用一種灰白色的顏料塗抹着,透着萬分詭異——“煉獄之書”。
“我從望遠鏡裡看到這四個字,當時的震撼簡直無與倫比,因爲所有牽扯到‘海底神墓’的傳說典籍裡,都會提到‘煉獄之書’的名字。就像埃及法老能用《死亡之書》開啓與鬼魂溝通之門一樣,‘煉獄之書’也是打開‘海底神墓’的必不可少的一樣工具,所以我發誓要得到它,讓它稱爲朝鮮人的鎮國之寶。”
每個人都熱愛自己的國家,十五年前,鼠疫自然是狂熱的愛國者,並且夢想着隨金純熙逐步登上朝鮮宮廷政治的紅地毯。他的這個想法,非常容易理解。
朝鮮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國家內憂外患的歷史地位,日本人要打開進入亞洲大陸的門戶,最快速的捷徑,就是登陸朝鮮,並以此爲先頭陣地,進而劍指西南。無論是鎖國還是閉關,甚至國家權力機關粗暴地爲人民“政治洗腦”,都是爲了保護“國家利益”。
中國古代“夜郎自大”的成語故事,對朝鮮這個小國也非常適用。
“你偷到了牌子,足以證明,你已經躋身於全球一流神偷的行列,對不對?”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在他處心積慮的算計下,別人總有疏於防範的空當。
鼠疫忽然伸手撫摸着木牌,喃喃自語:“盜墓之王,天下無雙;楊天一出,江湖決蕩。這四句話,的確沒有說錯。要想從他身上尋找點破綻,實在比登天還難。”
這塊木牌的質地極其細緻緊密,的確如鼠疫所說,是從樹齡近千年的鐵樹上裁切下來的,並且是樹皮與木芯中間材質最均勻的部位。現代的全球森林裡,根本找不出如此優秀的木材來。
鐫刻蓮花的刀法,凹凸有致,筆觸細膩,像是超高像素數碼相機拍攝到的靜物作品一樣,所有的細節無一遺漏,讓每個花瓣都保持了獨一無二的風韻。並且,點染青色和粉紅色的顏料,也是古波斯生產的頂級貢品,沒有絲毫被歲月侵蝕、褪色的痕跡。
“盜墓之王再厲害,不還是栽在你手裡了?好好的,被偷走了這麼重要的東西。”看着這件當年屬於大哥的物品,我忍不住心情激盪。
鼠疫並沒把我的諷刺聽進去,臉上浮現出更加苦澀的笑:“可惜,沒有人知道它隱藏的秘密,只是兩朵蓮花有什麼用呢?或者,世間真的存在這麼漂亮的兩朵花,具有無法言說的神奇力量?沒有任何文字的說明,這到底是書、還是花?”
雪越來越大了,不住地隨風撲打在南窗上。
我拉開門,院子裡已經白茫茫的一片,東南方向,高聳的“亡靈之塔”在密雪阻隔的模糊視線裡,保持着恆久的靜默。我走進院子裡,一半身子隱藏在瓦壟後面的蕭可冷,滿頭滿肩已經落滿了雪,像是一個完工了大半的雪人。
“小蕭,有什麼情況嗎?”我仰面叫了一聲。
她沉默地搖搖頭,短髮上的雪塊被抖落了,但隨即有更密更大的雪片落下來,重新將她的黑髮覆蓋住。
四面的房舍頂上,都厚厚地罩上了一層白雪的棉被,耀眼的雪光蓋過了遠近的路燈光芒,天地之間,彷彿都被這鵝毛般飄落的雪片充滿着,無始無終,無邊無際。我曾感覺到的黑夜殺機,彷彿也被大雪淨化掉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小蕭,先下來吧,雪太大了——”
蕭可冷仍舊搖頭,面向“亡靈之塔”的方向,或許是在回憶關於金純熙的往事吧?我知道,有些壓在心底的東西,一旦氾濫上來,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重新淡忘它們。
我走向屋裡,跺了跺腳,跨過門檻。那時候,鼠疫仍在桌前,垂着頭對着那塊木牌,但就在我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時候,鼠疫身邊突然閃出了五個瘦削的黑衣人,五柄短槍,齊刷刷地指在他的頭上。
同時,我的後背、兩肋也多了三隻槍口,硬硬地戳着。
“風先生,又見面了。”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從樑頂的黑暗角落裡飄下來,我記得她的名字,也記得她寒光霍霍的十根鋒利的指甲。他們是鼠疫最不願見到的一幫人,但冤家路窄,偏偏就在這個大雪之夜找上門來,而且看準了我的注意力最分散的時候突然出現。
金手指的臉隱藏在黑暗裡,十指相扣,發出金屬指甲碰撞的“咔咔”聲。
“外面,還有我們的十三個人,一定會妥貼照顧蕭小姐。風先生,雪大夜寒,我也不想兜圈子,今晚我們只要‘煉獄之書’,絕不會碰蕭小姐一根汗毛。所以,請你配合一下,免得打打殺殺的,面子上不好看,怎麼樣?”
她的確坦率,既然已經控制了局面,當然不必再藏頭露尾。我剛纔的預感完全正確,只是蕭可冷離開了自己的位置,才導致了“黑夜天使”無聲無息地成功潛入。
覬覦寶藏之心,人人有之。如果“煉獄之書”真有傳說中的力量,的確會令很多人急紅了眼睛,例如這支訓練有素的神偷隊伍——“黑夜天使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