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四猛的抖了一下,本就蠟黃的臉色,頓時如同死人一樣,我察覺出他狀態不對勁,心裡咯噔一下,該不會是死了吧?
我連忙搖了他一下,他才顫巍巍的轉過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痛苦,他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從那裡出來後,我身上的時光,彷彿快了幾百倍,每過一天,就相當於正常人好幾年,我想……最多明天,我就會老死了。”
我看他的模樣,一時啞口無言,難道那個海鬥裡,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可以讓人加速衰老?這豈不是和汪藏海的海底墓一樣?當初文錦等人,也正是進入了海底墓,才突然出現了青春停留的現象,那麼這一個海鬥,會不會也有相同的東西?
我看着他渾濁的雙眼,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一個年輕人,瞬間面臨老死的局面,這樣的心理壓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問他有沒有去醫院看過,他苦笑回答,說這種情況怎麼可能去醫院,肯定會被當成特殊病例,沒準還能進研究所,況且二叔吩咐過,一出了海鬥就要躲起來,因爲這場行動,有很多人都在關注。
我看了看這個地窖,覺得讓人呆在這裡不是辦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二叔去向的人了,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就真的無跡可尋了。
接着,李招四抓住我的手,道:“小三爺,那個斗的構造很奇特,有很多單獨的密閉系統,我相信,二爺肯定還活着,你不能放棄,你一定要去救他。”我拍了拍李招四的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理了理思緒,便讓李招四將詳細的路線告訴我,接着,我又給王盟打了個電話,示意他安排兩個人駐紮到青湖鄉,隨時保證李招四的安全。
如果他真的老死,我沒什麼好說的,但至少不能讓他落入某些人手裡。
爲防萬一,我讓馬四和白雞留了下來,帶着灰老鼠和同子開始返回杭州。
據李招四的說法,二叔所下的那個海鬥,只有在每個月十五號海潮涌動時纔會露出來,深度足有百米的落差,必須要擁有很專業的潛水裝備才能進行作業。
那個島的位置,位於渤海以東,處於一片海勢比較混亂的地帶,周邊都沒有大型島嶼,因此人跡罕至,是個連海盜都不願意光顧的地方,一進入那片海域,就相當於將自己隱世隔絕了。
因此,我們如果要去那個海島,首先要準備船,像接應二叔那種‘居家艇’我肯定是弄不到,充其量可以花十多萬搞一艘小船,而且在渤海碼頭,還沒有出售船隻的地方,必須也要過一箇中轉島,叫‘加羅列島’,我們必須在那裡進行船隻的準備工作。
第二天早上,我回到了杭州,到家後直徑上了二樓。說實話,身體很累,但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爲距離下一次潮汐,還剩下七天的時間,時間非常緊迫,如果不能趕在這一次漲潮確定海斗的位置,那麼就要等到下一個月了,到時候,恐怕我只能見到二叔的腐屍了。
我上二樓的時候,悶油瓶在擦他的刀,他聽到聲音,只擡頭看了我一眼,嘴脣動了動,似乎要開口說什麼,但我一見到他,就想起二叔信裡的內容,心中頓時有一種很沉悶的感覺,堵的我連喘氣都不順。
我避開他的眼光,不等他開口,便直接縮進自己的房間,接着,我打開電腦,開始謀劃這次下斗的事宜。
要去那個海鬥,僅憑我自己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但我能用的人也不多,盤口裡的喇叭盤很多,但一來他們跟我心不齊,二來也有很多人跑出去做年底的新業,這樣一來,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況且這一次下鬥,我對鬥裡的情況並沒有太多瞭解,通過李招四的描述,我只能得到一個大致映像。
首先,這個鬥是沉入海里的,其次,它結構比較大,因爲李招四說過,它有很多單獨的密閉系統,這種密閉結構,必須要有足夠的空間才能以保持下來。最重要的一點……這個鬥裡,有一些跟終極的秘密,而且,它還擁有一些邪惡的力量,比如讓人瞬間衰老。
我曾問過李招四,他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李招四回憶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所走的路線和二叔一模一樣,衰老是在出了鬥之後纔開始的。
我不確定那鬥裡的力量,是否對每一個人都有用,那究竟是一種人類未知的力量,還是一種奇特的病毒,現在誰也無法斷定,但顯而易見,這個斗的兇險程度,並不亞於我以爲下過鬥,甚至更加令人難以預計。
因爲它的深度,比汪藏海的海底墓更深,水底的壓力與各種變數,是無法預料到的。
我坐在椅子上,將一切思緒理清後,先點出了兩個人,一個是灰老鼠,一個是同子,同子穩重,灰老鼠機警,是可以用的人才,但就我們三個還不夠,必須還要加人。
我這次是救人,當然不可能只帶自己的裝備,光是潛水裝備,我就要多帶幾套,而且乘船出海後,我們不可能聘請船伕,因此掌舵的,必須是自己的人。
我思來想去,發現自己手底下竟然無人可用,忍不住抱着頭,有一種想撞牆的衝動,思來想去足足半個小時,我有想過找小花借兩個可靠的人,但現在我跟他的關係很尷尬,說朋友,我們互相救過命,說敵人,又絕對不是,想了想,最後我還是放棄了。
後來沒有辦法,只能豁出去了,打電話讓啞姐給我調了幾個人,接着便開始蒐集裝備。如果是陸地上的裝備到好說,但水裡的裝備很難弄,要湊齊這些,馬不停蹄的跑也要兩天時間。
等我安排好一切,已經是下午的五點多,從房間出去的時候,悶油瓶正躺在沙發上,也不知是睡覺還是怎麼樣,但我知道他肯定醒了。悶油瓶警惕性一向很高,我的腳步聲,絕對已經讓他醒過來了,但他沒動,於是我也沒開口,兩人安靜了片刻,沒人吭聲。
要是以前,我肯定先妥協了,走過去搖尾巴,但這一次我心裡覺得很憋屈,不是說恨悶油瓶,這樣爲我拼命的兄弟,我恨不起來,但當真相擺在我面前,我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悶油瓶明明知道一切,卻從來沒有插手,他是一切的根源,卻像一個旁觀者一樣,任由我們這些人在這個漩渦中掙扎。
如果他是因爲失憶而忘記一切,我可以理解,但我越來越覺得,悶油瓶,或許根本就沒有失憶。
在去青銅門的那一刻,他的記憶已經完全恢復了,但現在,他又再騙我。
往常這個時候,我一般要領着悶油瓶出去找食了,但今天我沒動,兩個人跟木頭一樣從五點坐到了六點半,一句話也沒說,不知怎麼,我腦海裡突然冒出兩個字,冷戰?
他孃的。
或許是坐久了,我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淡了許多,心想,他騙你又不是第一次了,該習慣了,如果我跟悶油瓶慪氣,那我真該鄙視自己。
清了清嗓子,我覺得先服軟,跟一個悶悶的瓶子較勁沒必要,況且悶油瓶裝睡裝的挺香,我這是自找不痛快。
“小哥……”我話剛出口,悶油瓶睜開眼,漆黑的目光淡淡看了我一眼,隨後走進自己的房間,我心道:這調教的不錯,現在都會耍脾氣了。
我以爲悶油瓶是回房睡覺,但片刻後,當他出來時,我驚呆了。
他換上了從青銅門出來時穿的衝鋒衣,背上背了個包,青銅古刀用布條纏起來插着腰後,儼然要離家出走,我頓時懵了,心說乖乖,這脾氣怎麼越來越大,難道是我的供神養育法造成的?一不小心,把悶油瓶給慣壞了?
我連忙起身,下意識的就攔住他,乾笑道:“小哥,你這是要去哪兒?”
悶油瓶開口了,沒有我想象中的怒氣,他聲音平和,淡淡道:“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
等我幹嘛?
我沒明白過來,但緊接着,悶油瓶說了一句對我震撼極大的話,他道:“吳邪,你陪我走了這麼久,已經夠了。”接着,他手動了動,把我一摟,給了我一個兄弟式的擁抱。
我腦海裡瞬間閃過電視裡的畫面,一般這種時候,兩兄弟之間互相擁抱,都意味着生離死別。
接着,他說道:“謝謝。”
我頓時急了,當年他要進青銅門時,也沒來這個生死擁抱,現在這是要演哪出?難道他要去的地方,比十年更遙遠?我立刻掙脫開來,急道:“小哥,你別想不開,該死的,你不會又要去守門吧?”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接着,我們沒有說一句話,片刻後,他坐了下來,消瘦的身形顯得很落寞,緊接着,他盯着自己的手看,淡淡道:“吳邪,這一切已經夠久了,除了我,沒有第二個張起靈,這一切,在我這裡該完結了。”我心裡一驚,隱約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這場百年糾葛,真正的源頭是終極,而唯一知道終極的,只有張起靈。
我以爲雅布達的鑰匙被毀滅後,一切就真的與悶油瓶無關了,但現在我才發現,我想的太天真了。突然間,我心裡冒出一個很古怪的想法,或許悶油瓶這段時間的安寧,就像是一個人臨死前的放縱,他在不知何時,早已經做了那個決定,但因爲某種原因,他選擇停留一段時間。
我眯着眼,似乎看到了他在搖椅上曬太陽的畫面,如果這一走,恐怕就真的再難相見了。
我很想阻止悶油瓶,但他所說出的理由,卻讓人無法撼動。
我們同時沉默了,片刻後,悶油瓶起身,道:“我走了。再見。”
“等等。”我下意識的叫住他,悶油瓶停下腳步,目光平靜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