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恰似故人

塌肩膀衝張杌尋擺了個手勢,表示自己無害,隨即從身上挎着的獸皮搭袋裡掏出了幾顆黑色的丸子,點燃之後丟到了張杌尋腳邊,一股怪異而誇張的味道霎時充斥進鼻腔內。

控蛇人死後,這些一出生就被訓練至今的蛇,全部變成了羣龍無首的長蟲。

畜生都有反噬主人的一天,現在那些蛇就已經自發習慣性的在往汪小黎破開的腦子裡鑽。

真正成年體的黑毛蛇其實只有那幾條,其餘的十幾條都是半成年體,剩下更多的小白條則不足爲懼。

在蛇藥的薰灼下,那些蛇迅速遠離了張杌尋所在的位置。

塌肩膀的指骨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那幾條大的黑毛蛇頓時互相糾纏撕咬起來。

他只幾下就輕鬆解決掉了那幾條鑽進紅白腦漿裡的成年黑毛蛇,剩下的小蛇被他撒上藥酒,連帶着汪小黎的屍體一把火直接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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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黎到死,臉上還帶着那種獨屬於汪家人的,自以爲掌控一切,不可一世的表情。

大概他以爲,被張家遺棄的塌肩膀,真的能爲他們汪家所用吧,難怪那麼有信心也要勸張杌尋加入他們。

腥臭焦糊的焚屍味道充斥着這處狹窄的空間,張杌尋拖着殘腿,默默退到牆角。

塌肩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被布矇住的半張臉上看不見表情。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嗓子裡好像裝了砂紙一樣,“放心,我不會殺你,這次救下你,也是還你一命。”

張杌尋的腦門上緩緩升起一個問號,不過他確實沒有從塌肩膀身上感受到殺意。

以他現在重傷弱雞的樣子,在塌肩膀手裡走不過三招。

塌肩膀盯着張杌尋慘白的臉看了看,也沒有多失望,“看樣子你果然也不記得了。”

張杌尋很驚訝,塌肩膀的樣子並不像是在說謊,所以……垂死病中驚坐起,故人竟是我自己?

塌肩膀從獸皮搭袋裡掏出一個醫藥包來,丟到張杌尋懷裡,“自己處理。”

張杌尋翻了翻,裡面居然有做手術的刀和縫合鉗子這些之類的醫療工具,估計是從裘德考那些死掉的手下人身上摸來的。

他看了看塌肩膀放在手邊的槍,在這種火光暗淡的地方,只一把爛獵槍都能一擊斃命,便狐疑道:“我這一槍,不會就是你打的吧。”

“不是。”塌肩膀不屑冷笑,“要是我的子彈,瞄準的會是你的腦袋。”

張杌尋哦了一聲,擦掉自己臉上的髒東西,一邊跟他說話轉移注意力,一邊給自己縫合崩開的傷口,子彈擦破的股淺動脈已經被從青銅面具上吸收的那點能量癒合了。

側方面來說,汪二狗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我還以爲你和他是一夥的,畢竟當時在後山猞猁羣偷襲的時候,大概率是他打碎了營地的燈。”

“他們確實找到了我。”塌肩膀坐在火堆邊,掏出兩塊壓縮餅乾烤了烤,“所以他們也註定走不出這裡。”

張杌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原劇情裡他可是連只知道一點秘密的雲彩都直接殺死了的。

他斟酌了一下話語,“我們以前見過?”

“是你在那時候把我從古樓裡救出去的。”塌肩膀坦然道,“你殺死了其他倖存的人,然後將我打暈帶到了外面,後來我才被盤馬撿到。”

“我雖然不記得你的長相,但卻記得你臉上的紋身,還有你的頭髮。”

聽他一說頭髮,張杌尋頓時一僵,下意識去摸腦袋,卻摸了一手的白毛斷茬子,驚得差點蹦起來,“我靠,你們把我頭髮弄哪兒去了?”

“救你的時候,你的頭髮太長,被那些鈴鐺纏住了,不割掉你會死。”塌肩膀不明白他反應爲什麼這麼大,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

不過張家人長白頭髮的,確實不常見。

即便是那幾個活了三百多的老壽星,頭髮也頂多灰白一下。

“看樣子你的歲數應該挺大了。”他如此評價道。

張杌尋翻了個白眼,從汪小黎立在一邊的揹包裡翻出一件衣服穿上,沒好氣道:“你才歲數大,我打小就這樣,只有長長了纔會是正常人的黑色。”

塌肩膀有點驚訝,“爲什麼?”

“誰知道呢。”張杌尋蹭到火堆邊,取了其中一塊烤熱的壓縮餅乾,邊吃邊烤火,“張家人誰還沒點奇怪的毛病呢。”

“張家的分支有很多。”塌肩膀也無意追問他,“我不清楚你具體是張家哪一支的,畢竟你身上那種紅色的紋身,我沒有在張啓山手下的其他張家人身上見過。”

他是窮奇一脈的張家人沒錯,卻也是早年流落在外當特務,直到張啓山大肆尋找張起靈的時候纔回歸。

“不過你有麒麟,那個汪家人說你的血脈比較特殊,像你這樣超越普通純血種的強混血張家人,如今恐怕不多見了吧。”

張杌尋挑眉問他,“你什麼時候見過我的另一種紋身?”

“湖邊,那晚在帳篷裡,我本來是打算宰了你的,正巧看到你臉上的紋身出現,愣了兩秒的功夫,另一個揹着刀的張家人就已經發現了我。”塌肩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右手上兩根手指殘缺的地方。

張杌尋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猜測的一個疑點,“湖底沉下去的那幾個張家人的手,是你砍掉的?”

塌肩膀點頭,“張起靈的職責就是送冢歸家。”

張杌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塌肩膀有點不悅,“即便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張起靈,我也是曾經的張起靈。”

張杌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不想跟他爭論這些陳芝麻爛穀子。

他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就是說,二十多年前,張門雨在長白山失蹤後,再一次回到了張家古樓,他或許是在暗中監視着考古隊。

倘若解九爺不出手,張門雨也會用自己的辦法阻止送葬。

考古隊出事,“假張起靈”被隊伍拋棄,張門雨許是念在同爲張家人的份上救了塌肩膀,被張門雨殺掉的那幾個倖存者裡,肯定有汪家人的痕跡,所以湖底瑤寨的塔尖內部纔會有那麼多血。

湖底的藏傳雪巴鼓珠,以及小石棺裡的青銅狐狸面具,都是張門雨當時留下的線索。

他也沒解釋自己和張門雨不是同一個人,看樣子,解釋了塌肩膀也不會相信,就讓他誤會去吧。

張杌尋往周圍看了看,發現這裡的石道牆壁很不平整,石質粗糙且不統一,石頭縫隙裡甚至還有硬殼一樣的乾草混土泥,像是後來有人修建的,便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已經離開古樓了?”

“並沒有。”

塌肩膀道,“出口已經被炸塌了,我們只能從山裡出去,這兒是我這麼多年在山裡穿梭的時候,自己在古樓邊上的火山岩石裡,用石頭和鹼泥一點點堆砌出來的臨時庇護所。”

“那你還挺厲害。”張杌尋由衷的誇讚道,隨即問他,“有水麼,我噎得慌。”

塌肩膀把獸皮水囊遞給他,“我只會在這裡待一天,在下一次鹼氣來臨之前,倘若你跟不上,我就把你丟下。”

對於他說的話,張杌尋半點不意外,非親非故的,人家願意救自己一命已經很不錯了,“你要一直待在這山上?‘它’已經發現你了。”

“我會讓‘它’找不到我。”塌肩膀有這個自信。

也的確,要不是他們這些人一窩蜂聚集在巴乃,塌肩膀估計會一直躲到老死。

“你之前在地窖裡養了那麼多蛇,汪小黎的那些蛇都是你提供的?”張杌尋問他。

張杌尋對於控蛇這方面並不是很瞭解,但據說蛇的聽覺很遲鈍,卻對於骨骼的摩擦震動頻率非常敏感。

戲蛇人可以用自己的牙齒撞擊形成的震動來操控指揮蛇來攻擊,甚至下頜、虎口,任何骨節形成的的微弱震動都可以給隱藏的蛇下命令。

這也是玩蛇的人比較難以防範的原因,因爲這種動作極其輕微,和打鬥的攻擊招式起始完全不同,你無法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發動攻擊。

他忽然想起來,之前變成黑飛子的霍小夭就是在汪小黎的牙齒打顫後,突然詐屍一樣站了起來,做出要攻擊人的姿態。

剛纔汪小黎操控那些小蛇的時候也是通過骨節摩擦發出聲音。

原來汪家人控制黑飛子的本質原理其實是控蛇,神秘氣息驟減,走近科學又有新素材了。

“我的蛇都被你毀掉了,那些蛇是他自己從低等密洛陀體內抓出來的。”塌肩膀道。

“哦,難怪這麼容易噬主,原來是還沒養熟。”

有了充足的食物後,張杌尋恢復的速度明顯加快,張家人的特殊體質導致其細胞活躍度大於常人,重傷恢復也會快一些。

得益於那隻青銅狐狸面具,腿上最嚴重的動脈傷已經癒合了,只是卡在骨頭裡的子彈暫時還無法取出,手術難度太大,沒有專業的醫療設備,隨時有再次致死的風險。

在塌肩膀突然感覺到什麼,熄滅火堆提出要走的時候,張杌尋也跟着站了起來。

會控蛇的人對於蛇的靠近通常是有感應的。

出了石道,兩人都很小心謹慎。

古樓裡闖入者們連續的死亡已經暫停,該死的人都死光了,誰也不知道那隻密洛陀王現在會在哪個犄角旮旯,還是小心爲妙。

兩人在玉脈裡以最快的速度前進,塌肩膀帶着他很有技巧的越過了古樓前方的流沙陷阱,走的正是他之前指給吳邪和胖子兩人的那條捷徑。

整條隧道都是半透明的綠色,塌肩膀這些年也曾不斷用火山岩加固過這裡,這會拖緩那些密洛陀的速度,它們無法穿過火山岩,就必須繞路。

塌肩膀簡直像個人形導航,密洛陀還在十幾米開外他就能感覺出來,張杌尋第一次有了一種被人帶着躺贏的體驗。

關鍵是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顧其他,要不是剛補充了點能量,以他現在缺血缺氧的狀態,不立馬厥過去拖後腿就不錯了。

或許是因爲只有兩個人,目標小,行動速度快,一路上意外的順利,在密洛陀王反應過來追上他們之前,他們已經走出了隧道。

外面的天色灰濛濛的陰沉,雲層都快被裹挾的雨水拉到山頭上了。

從張杌尋和小哥他們一開始進入張家古樓,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

巴乃的山裡多雨,低處的洞穴幾乎無一倖免,塌肩膀帶着張杌尋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人跡罕至的叢林深處,最後抓着藤蔓爬到一處懸崖峭壁上的臨時庇護所。

這裡距離古樓附近的山體已經有了近三十公里遠。

雖然洞口只是很窄的一條裂縫,但是進去之後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好像一隻橫插在山體裡的葫蘆水瓢,第一個稍小些的洞穴後方應該還套着另一個稍大點的空間。

葫蘆的掐腰凹陷處還堵着一扇拼湊起來的木板門,打着燈能從縫隙裡看到裡面的一點東西,外面亂糟糟一團,各種鳥獸的毛髮骸骨胡亂丟在地上。

塌肩膀嘀咕了一句什麼,隨意幾腳把路上的障礙踢開,走過去搬開木板門。

裡面擺着一張石桌,底下放着一個小鐵鍋,還有幾個木箱子。

洞穴靠牆還有一張老木牀,牀上鋪着毛絨絨的猞猁皮毛,山壁上甚至有鑿出來的放置碗筷的小凹陷,揹包之類的裝備全部堆在另一個角落。

張杌尋稍稍有點驚訝,看了一眼身上裹着黑麻衣的塌肩膀,沒想到這貨還能這麼居家,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雖然簡陋了些,但也是過日子的模樣。

塌肩膀指着那張老木牀,讓張杌尋先過去坐下歇着。

張杌尋其實有點不好意思,這非親非故的,“要不我乾點兒什麼吧。”

塌肩膀直接丟給他一塊木頭,一把小刀,說了一句“刻着試試”,然後順着藤蔓又下到底下去了。

張杌尋看了看牆壁上的碗筷,立馬懂了他的意思,隨即拿起小刀對着那塊木頭就開削。

等塌肩膀從山崖上拎着兩隻兔子上來,看到張杌尋擺在桌上的小木碗和小木筷子,臉都綠了。

忍了又忍,他還是沒忍住道:“你弄這個幹什麼?”

張杌尋一臉無辜,“不是你讓我弄的?”

吃飯總得弄碗吧,他看那些小坑裡只放着一隻木碗,還有點醜,厚笨的跟搗藥鉢一樣。

塌肩膀的眼睛簡直要噴火了,直接從石桌底下的木箱子裡抽出好幾只瓷碗,擺到桌上。

張杌尋有點尷尬,原來那木碗真的是搗藥鉢子啊。

還不等他說話,塌肩膀突然盯着他看了幾眼,“莫非你不是張起靈?”

“你怎麼會認爲我是張起靈。”張杌尋反問他,“你不是也叫張起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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