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不知置身何處

我停下來不動,誰知道一不動,下陷的速度更快,一下子,沙已到了我的腿彎。而在這時候,我已感到,下面有一股頑強而緩慢的力量,正在將我向下扯,沙已迅速地沒過了腿彎。將我下扯的力量極大,將繩子扯得筆直!

然後,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被拉緊了繩子,突然發出了“拍”一聲響,斷折了!繩子一斷,眼前一黑,整個人便被扯進了沙中。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根本來不及害怕。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啊,我的一生,結束在沙漠中。

但即使是這樣的想法,也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陡然,身上一輕,原先身子半埋在沙中的那種壓逼感也消失。同時,我聽到了那個我已很熟悉,生硬得有點刺耳的聲音:“你來了,很好,你終於想通了,肯替我們做事了?”

一時之間,我實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因爲眼前一片黑暗,甚麼也看不到,但是在感覺上,我可以感到,我已在極短的時間之中,穿過了沙層,來到了沙下的一個空間。

我定了定神,我的呼吸並無困難。我勉力鎮定下來:“我在甚麼地方?”

那聲音道:“你在甚麼地方,並不重要,你是不是決定到那墓室去,將裡面的七十四具屍體全盜出來?”

我悶哼了一聲:“你以爲我是爲甚麼來的?”那聲音道:“那就好,我們就出發吧。”

我試圖向前走動一下,但是身子才一向前,就碰到了一道硬的東西,像是一道牆,而那聲音,卻又分明是在我的前面傳出來。

我對於我處身在甚麼樣的環境之中,感到十分疑惑,而對方又說“出發”,我忍住了怒意:“出發?你們至少得使我看見東西才行。”

那聲音道:“不是我們使你看不到東西,而是你的眼睛使你看不到東西。”

我嚇了一大跳:“甚麼意思?我……的眼睛……”

那聲音道:“你的眼睛很正常,沒有毛病。你眼睛的構造,只對光線發生作用:沒有光線刺激你的視覺神經,你就看不到東西。”

我悶哼了一聲,黑暗中看不到東西,人眼的構造本來就是這樣的。我立時想到的是,這裡,可能就是通向我要去的那個墓室的通道入口了。

那聲音道:“請向右。”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沒有考慮的餘地。轉向右,向前走着,走出了大約三四步,碰到了一樣東西。

一個人在黑暗之中行走!鋈壞攪碩西,最自然的反應,自然是伸手去摸,我也不能例外,我伸出手去,不到兩秒鐘,我就可以肯定,在我面前的,是一張椅子。不過這張椅子有點特別,在上面,還有一個摸上去像是圓形的裝置。

如果環境不是如此詭異,我會猜那是理髮院中的一張女賓燙髮的椅子。

那聲音在這時又響起:“請坐下!”

我依言坐了下來:“這椅子能帶我到甚麼地方去?”

那聲音道:“你聽着,從現在起,我說的話,十分重要。你會暫時昏迷,我們帶你到你要去的墓室入口處。在那裡,你要經過一條長約八百公尺的通道,通道是倉猝造成的,你可能遇到一些困難,但不會太嚴重。”

那聲音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才又道:“困難是在於你出了甬道之後,那裡面的情形怎樣,我們不清楚,但我們相信,必然已離墓室不遠,在那墓室中,有七十四具屍體,你要將這些屍體全都運出來。”

我愈聽愈是疑惑,但是我不再問,因爲他們不喜歡人多發問。

我只是道:“好,我從來也沒有進過古墓,希望我可以成功。”

那聲音忽然道:“古墓,誰說是古墓?”

我陡地一呆:“不是古墓?不是古墓又是甚麼?”

那聲音停了片刻,像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回答我這個問題,過了片刻,他才道:“只是一個墓室,你到了,然會知道。”

這時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極點。我立時想起齊白錄音帶中的話:“我是在甚麼地方……我看到了終極……等等。”

我要去的,究竟是甚麼樣的墓室呢?我還想問,卻已經遲了,椅子上的圓形物體,向我頭部,罩了下來。

那情形,一如坐在理髮椅上,套上了烘乾頭髮的風筒。耳際響起了一陣均勻的“滋滋”聲,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喪失知覺,依稀固得那聲音在說:“由於齊白的行動,要進入那墓室,困難必然增加,你要小心,加倍小心。”

我沒有機會思索何以齊白去過之後,我再去會增加困難,就已經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清醒,我立時站了起來,將整件事,自從我被沙漩扯下,一直到現在,迅速地想了一遍。

眼前仍然一片漆黑,我立時又聽到了那聲音:“在你的右邊,有一些必要的工具,你可以開始了。”

我吸了一氣:“可以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那聲音十分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我在迅速地想着應該如何問纔好。從那種跡象來看,“他們”的身分,已經漸漸明朗化了,我不以爲他們會是如都寶所說的“電子機械人”,但他們能在沙漩之下,建立一個空間,那就決不是人類能力範圍的事。

所以,我在想了極短的時間之後,用玩笑的口吻:“我不明白的是,何以來自外星的高級生物,會對屍體發生興趣。”

我自問,這個問題問得極其技巧,因爲在這簡單的一句話中,我不但肯定他們來自外星,而且還提出了新的疑問,不知道他們何以要去偷盜那七十四具屍體。

那聲音又悶哼了一聲:“如果一切順利,你一定會明白的。”

我忙道:“這不算是答案。”

可是那聲音卻不再響起,我又重複了兩遍,仍然沒有任何反響。我略蹲下身,用右手向下摸索着,摸到了一隻柔軟的皮袋,看來,像是一隻工具袋。

打開袋子,伸手進去,出乎意料之外,第一件觸摸到的東西,是一具電筒。

在黑暗久了,一具電筒令我興奮,立時取出來,按亮。光芒太強烈,但是也令得我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在一個甬道中。

那是十分粗糙掘成的地道,一直通向前,地道四壁是一種紅色,相當堅硬的泥土。我清清楚楚,從一張椅子上站起來,但是椅子卻不在地道。我所在的地方,剛可以供一個人站起來的高度。看來是地道的起端,但是又找不到地道的入口處。

在觀蔡了環境之後,又用手電筒向袋子中照了照,發現袋中有一柄電鑽我猜想那是一柄電鑽,連着一隻正方形的小箱子,試着一按手柄上的一掣鈕,鑽頭迅速地轉動,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將之提起來,令鑽嘴對準了地道壁中突出少許的一塊石頭。

那塊石頭看來像是花崗石,我根本沒有用力,十公分長的鑽嘴,就像是燒紅了的鐵枝插進了牛油,石粉四下飛濺。

那鑽嘴的堅硬和鋒利的程度,超乎意料之外。

袋子中還有一些其他工具,看來全是電鑽用的配件,也無法去一一研究它們的用途,我放好了工具,背起了那皮袋,用電筒照明,向前走去,走出不幾步,就要彎下腰來,而有一段地道,經過之處,全是堅硬的石,只好手足並用地爬過去。

我心中疑惑:我應該在北非洲的沙漠,假設地道在沙漠之下,通向一個墓室。我從來也不知道在沙漠之下,會有堅硬的花崗層。或許是我的地質學常識不足?

在狹長的地道中,向前慢慢爬行,絕不愉快,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花崗嚴地道,足有一百五十公尺。這是一項極其艱難的工程,當然,“艱難”是照通常的工程水準而言,如果有一種工具,切花崗石好像切牛油,也就不算甚麼了。

在經過了那一百五十公尺左右的花崗石地道之後,前面沒有去路,只是一片石壁,但是高度可以使人站起來。

我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氣,看到在前面的石壁上,有一塊被切開而又放在原位的花崗石,有一小部分,突出在外,那塊花崗石,大約有五十公分見方。我用力抓住了石角,向外拉了一拉,那塊石頭,發出了一下沉重的聲響落下來,現出了一個洞。

那洞的大小,可以供人鑽進去,而石頭一落下來之後,我就聽到了一種奇異的聲響。在極度沉寂的地道中久了,對聲音也十分靈敏,但是一時之間,我卻無法斷定那是甚麼聲音。那聲音,聽來像是一種機械在有規則運行時所發出來的。我絕未料到會在這個環境中聽到機械的運行聲,因爲我來盜墓,要從一個墓室中盜出七十四具屍體,可能是幾千年前的木乃伊。我可以預期聽到一個三千年前死人所發出來的咒語,也不會想聽到機械運行的聲音。

我想了一想,只好假設那是空氣急速通過一個狹窄的空間所造成的聲音。古墓往往有狹窄的甬道,這一點可以成立,但是,在古墓的甬道之中,會有急速的空氣流通?連我自己也覺得這個假設,不是十分合理。

我在洞口,佇立了相當久,弄不清那究竟是甚麼聲音,我自那個洞中,鑽了進去,電筒的光芒照處,我又呆了一呆。

洞內,是另一條甬道,十分長,我進去的地方,可能是在這條甬道的中間部分,向兩端照去,電筒的光芒都不能照到盡頭。

我絕對預料會進入一條甬道,因爲我知道,這時我所處的環境,一定和齊白在錄音帶中所提到的是同一個地方。齊白就曾經過一條長長甬道。而在錄音帶中,齊白在這條甬道中向前走的時候,已經在他的話中,表示了極度的疑惑,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當我聽錄音帶的時候,我不知道齊白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如今我卻完全明白齊白的感受,因爲我一進入這條甬道,心中已問了自己千百次:這是甚麼地方?

這,當然是一條甬道,而且我還知道,甬道必然有一端,通向一個墓室。可是,我仍然不住地在問自己:這是甚麼地方?

我這樣在問自已,思緒極度混亂。

照說,如果早已知道會有一條甬道,來到這條甬道中,不應該有這樣感覺,可是,這條甬道,天,它竟是水泥造成的!

那絕對是水泥,很粗糙,水泥壁上,木板模的痕跡,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整條甬道,全是水泥的。

即使整條甬道是紅寶石造的,我心中也不會這樣怪異。可是水泥,發明了纔多少年?在古墓之中,怎會有一條水泥的甬道?

不但那條甬道是由水泥造成的,而且在頂部,還有幾條粗、細不一的鐵管子鋪設着,鐵管子的長度,看來和甬道一樣長,鐵管子上,還塗着黑色的柏油。

這樣的甬道,這樣的鐵管,再加上有規律的機械聲,不論從哪一方來看,我都處身在一個現代化的建築之中!

我向前走了幾步,腳步在水泥的地面上,發出了空洞的聲音,在齊白的錄音帶中,有長時間這樣的腳步聲。齊白在錄音帶中,將之形容爲“走廊”,這種形容,並不恰當,它應該是一條甬道,我想,齊白當時的思緒一定比我更混亂,所以他纔會不選擇地用了“走廊”這個名詞。

齊白當時不明白何以會來到這裡,我現在也一樣,不明白自己何以會來到這裡。先是在一張椅子上,接着,昏睡狀態,再接着,醒過來,經過了一條地道,就來到了這裡。

我勉力使自己鎮定,又走出幾步,看到甬道的水泥壁上,用白漆,漆着一個巨大的箭嘴,箭嘴指着我身後的方向。在箭嘴旁,有用白漆塗着的我所不明白的記號,看來像一個十字,不知是甚麼用意。

我本來就決不定該向哪一個方向走,如今看到了箭嘴,我想了一想,不管這箭嘴是甚麼用意,向着箭嘴指着的方向走,應該沒有問題。

所以我轉過身來,向前走去。

甬道十分長,而且不論我如何放輕腳步,總有回聲。以後十分鐘的行程,我看到了甬道頂上的鐵管,有幾處特別粗大,有一根圓而粗的管子接着,在那些管子中,發出“呼呼”的風聲。那也就是說,和齊白第一卷錄音帶中所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愈向前走,呼吸愈是急促,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令人極不舒服,長久在這樣的甬道中行走,有一股莫名的壓逼感。

我回憶着齊白錄音帶中的內容,知道齊白在向前走的過程中,一定還有十分奇特的遭遇,因爲他曾經叫過“等一等”,叫了之後,又是一陣十分急促的腳步聲。

我在期待着這奇特的情景的出現,又過了五分鐘左右,我聽得那種機械的運轉聲,愈來愈清晰。

終於,我看到了一樣極其古怪的東西。

那東西一進入我的視線,我真不知道那是甚麼,在電筒光芒的照耀下,我看到一大團黑漆的東西,在緩緩轉動。我先是停了一停,然後,立時加快腳步,向前奔去(這時,我的反應,和齊白在錄音帶中所表現的,完全一樣)。

我奔出了沒有多久,當電筒的光芒,已經足可以令我看清那東西之際,我停了下來。

那實在不是甚麼怪異的物體,我可以立即叫出它的名稱:一具巨大的抽氣扇。

抽氣扇的葉子,大約有兩公尺高,整個抽氣扇,恰媒整個甬道的去路,完全封住。

抽氣扇在轉動着,那種有規律的機械運行聲,就是它發出來的。

我第一個感覺是:來錯地方了。從整個甬道、鐵管、抽氣扇看來,這裡應該是一個巨大的建築物的最底層。

我不應該在這裡,應該在一條由石塊鋪成,甚至於可能是黃金鋪成的甬道中,通向一個墓室,不應該在這樣的地方。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由自主,大聲道:“弄錯了,弄錯地方了,你們弄錯了。”

我的身邊當然沒有人,只是希望那三個神秘人物可以聽到,但是一連講了五六遍,除了“胡胡”的抽氣扇運轉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響。我苦笑了一下,看到抽氣扇旁邊,有一扇小鐵門,關着。由於抽氣扇的扇葉在轉動,所以可以約略看到抽氣扇後面的情形。在抽氣扇後面是一個空間,有着許多粗細不同的鐵管子,看起來,像是一個機房。

我絕對來錯地方了,我不準備再向前去,轉回身來。當我轉回身來之際,我看到在抽氣扇架子前,一個角落處,有一隻打開了的工具箱,裡面有不少各種各樣的工具,有的工具,極其奇特,我根本叫不出名稱來,每一樣工具,在它的柄的部分,都是十分精美細緻的象牙雕刻。

那是齊白的盜墓工具!齊白喜歡在他用來盜墓的工具上鑲上象牙柄來炫耀,表示他是第一流的盜墓人,這和一些槍手刻意裝飾他們的手槍,同一心理。

這箱工具,對齊白來說,極其重要,何以竟會留在這裡?

是不是齊白還在這裡?

我又叫了兩聲,得不到回答。這時,對“走錯了地方”這一點,也開始懷疑。齊白到過這裡,他繼續向前走,有了新的發現。我望着那扇小鐵門,走過去推了推,小鐵門應手而開,門鎖被破壞,那可能是齊白做的事。我俯下身,小鐵門後是一間機房,另外有一扇鐵門,關着,但是門鎖顯然也被破壞了。

我走進了那機房,穿過它,來到了那扇門前,拉開了門,就看到一道樓梯,通向上,樓梯的盡頭處,是另外一扇門。

在樓梯上的那扇門上,用紅漆寫着一行英文字:未經許可此門不能開啓。

一看到了這一行英文字,我不禁低聲咒罵了一句。我的預料沒有錯,這裡根本不是甚麼古墓,而是一幢現代化建築物的地下層,我真的走錯地方了。

不論那是一幢甚麼樣的現代化建築,我都沒有興趣去看個究竟,我關上了門,又穿過機房,自小鐵門中彎身走出,又回到了甬道中。

我將齊白的工具箱關上,提了一提,覺得相當沉重,所以仍由得它留在那裡,然後,我循原路,一直向前走,來到了那個洞口,鑽出去。

這時候,我心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要到這個甬道中來,大可以從建築物的上面下來,何必那麼辛苦去挖一條地道。

而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也不禁啞然失笑:我要離開,也大可以從那幢建築物上走出去,又何必回來爬行地道?

我在想:人總會做點蠢事,就再爬一次地道吧。

可是我立時發覺,我的心態不是那麼簡單,而是在潛意識中,還感到有怪異之處。

一座建築物,如果有着這樣的地下層,地面上的建築,必定十分宏偉。然而在二十九點四七的東經和北緯交界處,我絕對可以肯定數十公里之內,絕沒有任何建築物。

或許是我意識之中有這樣的印象,所以我纔沒有勇氣通過建築物走出去?

我在地道口呆了片刻,決不定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再爬行一次地道,並不愉快,但我還是決定循原路出去,至少我有機會再和那三個神秘人接觸,告訴他們,這不是我要來的地方。在地道中一直爬出去,電筒的光芒向前照着,愈來愈感到挖這樣一條地道通到那個甬道去,多餘之極!

我在地道中爬行,來到了那個起點。

我曾注意到那個小小的空間沒有出路,我先大聲叫了幾聲,得不到回答,我開始四面敲鑿,希望找到出口,但是看來,那是一個密封的空間。

這時,我不禁躊躇起來:我被禁閉在地下了。

這照說是不可能的事,因爲要是我將屍體盜了出來一想到這裡,我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覺得事情大不對勁!

我覺得到一個墓室中去盜屍體,可是結果,卻莫名其妙被安排進一個現代化的建築物之中。這是無意間的差錯,還是故意的安排?

我不禁苦笑,事情愈來愈莫名其妙,當然,我並不恐懼,就算在這個小空間找不到出路,大不了我再向前爬,又通過地道,進入甬道,過那巨大的抽氣扇,通過機房,由建築物的地下層走上去,總不見得那建築物也沒有通路。

我又仔細尋找了一會,仍然找不到出路,我有點冒火,取出了那個電鑽來,將鑽嘴接在一支可以拉長的上,開始向上鑽。

鑽頭銳利,上面的泥土和石塊,紛紛落下,落了我一頭一臉,不一會,鑽頭碰到了較堅硬的物體,我等到不再有泥石落下,擡頭看去,看到有一塊鐵板在上面。

我兩足撐住了土壁,令身子向上升,一直到手可以碰到那鐵板,然後,雙手用力向上一頂。鐵板居然一頂就開,立時就有柔和的月光射了進來。

我令身子上升,直到頭部可以伸出鐵板,鐵板上本來有些沙土蓋着,但由於鐵板頂開而滑了下去。

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我整個人都呆了,像是在做惡夢。

外面是沙漠。二十九點四七度那地方,除了沙,甚麼也沒有,沙形成許多沙丘,有的沙丘的斜坡上,還形成美麗的波浪級的圖案,那是真正的大沙漠。

如今我看出去的沙漠卻有石塊,還有的地方,長着很矮小的植物,甚至當我探頭出來時,還有一隻土撥鼠,就在我伸手可及處,睜大着眼望着我,或許由於我從地下鑽出來,它將我當作它的巨型同類了!

這不是我應該在的沙漠,怎麼甚麼都不對了?我呆了極短的時間,就跳了上來,鐵板又合上,我就站在鐵板上,四面看看。

那一片沙漠也極大,看上去極荒涼,只有在至少一公里之外處,影影綽綽,像是有一堆建築物,還有燈光自建築物中透出來。

我真的呆住了,我考慮到,在“昏睡”狀態中,我可能被移動過。

但是,我被移動了多遠?

一時之間,不知有多少疑問,涌上心頭,我不知自己是身在何處,呆了片刻之後,心想只要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去,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是在甚麼地方。

心中充滿了疑惑,大步向前走着,一路上,驚動了不少夜間在沙漠中活動的動物,當我看到一條背部有着鮮白色花斑的蜥蜴,迅速地在沙地上爬過,我又呆住了。不必是生物學家,也可以知道這種白斑蜥蜴,它們只生活在北美洲沙漠。

我用力揉了揉眼,心中只覺得好笑,一定是有甚麼人在和我玩笑。但是誰會爲了開玩笑,而老遠地從北美洲捉了一條蜥蜴來,放在北非洲的沙漠中?

我吸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着,同時留意着地面上的生物,不一會,我的視線,盯在一簇植物上,再也移不開,那簇植物,並不是甚麼特別的東西,只不過是一簇仙人掌。

那簇仙人掌正在開花期,因爲是在夜晚,盛開的花朵、花瓣全都合攏着。

但是,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仙人掌中,屬於阿斯特羅非頓科的植物。這類仙人掌植物的形狀很奇特,呈四角形,而並沒有一般仙人掌的長刺。這一種的仙人掌植物,只生長在墨西哥的沙漠上。

好了,從我自地底下冒出來至今,我不但看到了北美洲的白斑蜥蜴,而且還看到了只有墨西哥纔有的仙人掌,如果問一個最簡單的問題:我在甚麼地方?我應該如何回答?

答案當然應該是:在北美洲!

我知道在“昏睡”期間,曾經被移動過,難道會從北非洲的沙漠,移到了北美洲來。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極點,一切太怪異,我只想快點到有人的地方,不論碰到甚麼人,先問問他這裡是甚麼所在。

加快腳步向前走,不多久,我就發現那一堆建築物相當低,看來全是一層高的平房,但是卻有着相當高的圍牆,圍牆比建築物的本身還要高,我走近些,我看到的燈光,全是在圍牆的牆頭上發出來的。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這是一座監獄。”再向前走了大約十分鐘,看到了一道相當深和闊的壕溝,一直伸延着,繞着那座建築物。在至少有三公尺深壕溝的底部,還有着許多水泥的架子,在架上,滿是有刺的鐵絲。

壕溝離圍牆有一百公尺左右。我來到溝邊,我已完全可以看清,牆頭上的燈光是探射燈,在緩緩轉動,照着溝、牆之際的空地。

這是一處防守得極其嚴密的地方。

我在溝邊站了片刻,絕沒有考慮要越過溝去,沿着溝向前走,這時,我已看到在離我不遠處,豎着一塊巨大的告示牌。我想過去看看告示牌上寫着甚麼。走不了幾步,來自牆頭上的一道燈光,突然照向我,而且定住了不動。我還聽到了一陣吆喝聲。

我以手遮額,向光線的來源看去,同時左手揮動着,想令發出吆喝聲的人明白我沒有別的用意,只不過是在一種極度意外的情形之下“迷路”了。

可是那道強烈的探射燈光芒,還一直照着,我向後退,光芒仍然跟着我,這令得我十分惱怒,因爲在強光的照射下,我變得甚麼也看不到。同時,吆喝聲還在不斷傳來。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是人家不歡迎我站在這裡,這倒可以肯定,所以我轉過身,向前走去。

我向前一連走出了好幾十步,強光照不到我了,也就在這時,忽然另外兩股光芒向我射來,同時我聽到了車聲、犬吠聲。

我循聲望去,看到一輛吉普車,着亮了車頭燈照着我,同時,至少有四條大犬,正自車上竄下,向我衝過來。而車上則有人在呼喝着:“站住別動,狗不會傷害你,千萬別動。

那四頭狼狗的來勢很兇,一下子就竄到了我的面前,它們顯然久經訓練,一來到了近前,立時伏下不動,但是卻一直不斷髮出可怕的吠叫聲。

我站立着不動。那絕不是受到了這四條惡狗的威脅,而是我心中想:謝天謝地,我總算可以見到人,問問他們我是在甚麼地方了。

車燈仍然照着我,所以,兩個人向我走過來,我看不清他們的衣着和麪貌,只是看得出他們的身形,十分高大,而且,手中,還持着類似自動步槍的武器。

那時,我心中所想到的問題是;這堆建築物的防衛工作,可算是天下第一,我只不過接近了它,就惹來了這樣的麻煩。

那兩個人來到了離我不遠處,我只看到他們用槍指住了我,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意,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喝道:“你是甚麼人?在這裡幹甚麼?”

他說的是英語,而且有着濃重的美國南部口音,我怔了一怔:“我迷路了。”

那人像是被我的話激怒了,道:“迷路?”

他一面喝着,一面向我走近了兩步:“快離開!你可知道,剛纔你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崗哨就可以向你射擊?”

我呆了一呆:“我一點也不知道。”

那人道:“這裡是軍事專用區!”

我道:“好,我馬上離開。不過,你能告訴我,這裡是甚麼地方嗎?”

那人發起怒來,吼叫道:“是一級保密的軍事機構,你想打探甚麼?”

我忙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在甚麼地方,例如,甚麼國家?”

我這個問題才一提出來,聽得另一個人道:“這個人是瘋子。”

那先和我講話的一個道:“附近沒有瘋人院,要不要將他帶回去查詢一下。”

那一個道:“不必了,將他趕走就算了。”

那人喝道:“快轉身,向前奔。”

我叫了起來:“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人的回答方式很特別,他的手部做了一下動作,我聽到了槍栓拉動的聲音。看來,我非遵照他的命令向前奔去不可了。我轉過身,但是我仍然道:“難道你們國家的名字,也是一級機密?”

那人像是忍無可忍地喝道:“快滾!”

我不禁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了兩個人,但是他們根本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我只好拔腳向前奔去,我一開始奔,那四頭狼犬,就吠叫着。跟在我的身後,而我立刻又聽到了車聲,顯然是那兩個人駕着車,一直跟在我的後面。

這時,我真是狼狽之極,簡直被人當作獵物一樣在向前趕着。

我一直向前奔跑,至少奔出了一公里,狼犬纔回去,我喘着氣,停下來,轉頭看去,那吉普車已經回駛回去,那堆建築物的探射燈光芒,在交叉轉動。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狠狠踢開了一塊石頭,心想若不是連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倒非要偷進那幢建築物去看個究竟不可。

這時我不想節外生枝,只希望那三個神秘人物再度出現,但是四下靜寂之極,一個人也沒有。我又走出了半公里,看到一大叢灌木,就倚着樹叢旁的一個土堆,坐了下來。

定了定神,覺得首要之務,就是弄清自己在甚麼地方,我四面看看,附近看來不像有人,我心忖,只好等天亮再說。那土堆的斜度,躺着很舒服,我就躺了下來。以爲我的遭遇再奇特,從這時開始到天亮的那一段時間,總可以安靜地度過了。

可是事情卻出乎意料之外,我才躺下不久,就在我身邊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悉索”的聲響。那聲音,聽來像是甚麼東西,正在爬挖着泥土。

我心想,那當然是夜行動物所發出來的聲音,不是土撥鼠,就是地鼬。我還立即想到,一般夜行動物,大都是天才黑不久就開始行動的,照這樣情形看來,到天亮還會有一段時間,我大可以好好睡一覺。

我這樣想,爬土的聲音更響,忽然傳來了“砰”地一下響,就我身邊極近處,有一塊連着幾株小編木的土塊,突然向旁,移開了一些。一看到這種情形,我不禁一呆,不明白甚麼動物有那麼大的氣力,而且有如此巧妙的智慧。因爲那土塊移開之後,現出了一個相當大的洞穴。

土塊分明是用來掩飾那個洞穴的,這真是怪現象,地鼬或是獾熊,會有那麼高的智力?我一動也不動,只是盯着那個洞穴看。我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洞內又傳來了一下聲響,隨着,有一個動物的頭部,自洞穴中探了出來。

那動物的頭部,自洞中鑽出來,我先看到一蓬亂而虯結在一起的黑色的毛。我心中的驚訝真是難以形容。我可以肯定,那是人的頭部。

這真令人驚訝,一個人爲甚麼會從地下冒了出來,難道他是一個穴居人?

從來也未曾聽說過穴居人掘地洞而住,這可能是人類學上的一個偉大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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