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狗蛋家中吃過晚飯,玄微和狗蛋二人再次前往趙大爺家。
庭院中的棚子已經搭建完畢,角落處較之清晨時多了幾箱香燭、紙錢、鞭炮,院子外亦是擺放着花圈等物。
一盞煤油燈下,幾位老婦人正拿着白布、粗麻縫製喪服。
走進屋內,趙大爺的老伴卻是從病牀上掙扎了起來,此刻正和幾位子女守在趙大爺牀邊。
狗蛋張望了下,直到瞧見人羣中張坤的身影后,他方纔暗鬆了口氣。
“太好了,這樣子趙大爺家也算是一家團聚了!”狗蛋眼眶泛紅,口中喃喃自語道。
倏地,狗蛋發現趙梅身旁站着一位相貌端莊的婦女,她輕撫着老太太的背,時而低聲勸慰兩句。
仔細回想了片刻,狗蛋這才記起,這位婦女分明是趙大爺已經去世的二兒子的媳婦。
“沒想到啊,趙大爺的二兒媳都已經另嫁了其他人家,這次居然也趕來了!”狗蛋不無意外道。
雖說她曾經是趙大爺家的兒媳婦,但畢竟丈夫去了世,她也重新嫁人生了孩子,按理來說哪怕不過來爲老人送終也沒人會說什麼。
而且,往難聽些說,她這麼做難保會讓現在的夫家不滿,如果公公婆婆心眼小,沒準還會指責她不守婦道。
甚至於趙家的個別人並不歡迎她這個“剋夫之人”,一直沒有給好臉色看,即便如此,她依然選擇留了下來,力所能及地忙前忙後。
“可惜啊,這麼好的兒媳婦,如果是女兒的話,趙大爺也算有福咯!”狗蛋感慨道。
玄微聽着狗蛋的嘀咕,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需要用心去維繫的,哪怕有血緣關係的家人,長久冷漠相待亦會產生疏離與隔閡。相反,倘若真心誠意地爲彼此付出,即便闊別多年那份情感依然不會褪色。
……
瞧見玄微和狗蛋到來,趙梅攙扶着老太太來到玄微面前。
“小道長,老身必須得感謝您給了咱們家團聚的機會!若非小道長您的幫助,或許老身這幾個不孝兒女便見不上老頭子最後一面了!”老太太顫抖着握住玄微的手,深深地感謝道。
奈何言語之中,飽含着濃濃的心酸和傷感。
老太太年紀是大了點,但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連子女們的心思都瞧不出來。
生養了那麼多個子女,小時候各個乖巧懂事,可長大成家之後,除了小女兒外一個個都開始疏遠了。兩位老人看在眼裡,煎熬在心裡,只是一直沒有說出來罷了。
“無上天尊,貧道僅僅是舉手之勞!”玄微拱手一禮道。
老太太再三感謝了玄微,長嘆口氣,她低聲說道:“老身當真是沒想到啊,居然會是老頭子先走一步。他就這樣走了,老身以後要靠誰來照顧?”
老太太的聲音並不響,但室內的幾戶人家絕對都聽清了,不過他們或是裝作沒聽到,或是一臉慚愧地低下了頭。
“母親,您以後住我家吧,我和菁菁也好方便照顧您!”扶着老太太的趙梅開口說道。
二兒媳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末了還是沒能說出來。
老太太輕輕地拍了拍趙梅的手,沒有說話。
“玄微道長,您之前曾給出兩種方案讓我選擇,爲了讓幾位哥哥姐姐見上父親最後一面,我選擇了後者。現在我們一家人確實團聚了,可父親他並沒有看到這一幕,我求求您,可否想辦法讓父親睜開眼睛,看上我們一眼!我知道現在提出這種請求有些厚顏無恥,可那畢竟是我的父親啊,只要能讓父親最後也見上我們一面,就算爲道長當牛做馬來報答我都願意!”趙梅突然站了出來,重重地跪在玄微面前。
玄微心頭一顫,卻是有些被趙梅爲人子女的那份孝心所打動。
“道長,俺也求您了!這十多年,俺無數次夢到這個家和父母,可俺一直沒有勇氣回來!直到俺看到躺在病牀上的父親,俺這才清醒到,他或許最後都無法看到俺回家了!明明有十多年的時間可以孝順他們,俺卻沒有珍惜,現在就算後悔也已經太晚了!如果可以的話,俺這個不孝子想親口和他說一聲‘對不起’!”趙坤咬着牙說道,跪下的時候已然泣不成聲。
“玄微道長,求您發發慈悲!”
“道長,請你施展神通!”
“無論如何,俺都想見父親最後一面!”
……
幾位子女,或是發自內心,或是礙於面子,或是一時煽情,陸陸續續跪在了玄微面前。
玄微沉默了片刻,這才正色說道:“無上天尊,生死乃是天數,貧道也只能略盡綿力而已。”
聽到玄微這話,衆子女紛紛大喜。
玄微來到趙大爺的病牀邊,只見他長袖輕撫幾下的功夫,趙大爺身上扎着的細針竟是全部被拔除了。
拿出針盒,玄微將手中的一把鍼灸針係數放回盒中。
“這些針拔除後,之前被封鎖的生機便會呈數倍的速度開始流逝。”玄微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探了下趙大爺的鼻息、心跳。
果不其然,沒有了針法的效果,趙大爺的呼吸、心跳、脈搏都恢復了正常。
而這同時也意味着,沙漏中僅存的沙子開始飛快流逝。
“爲了讓趙大爺清醒過來,玄微必須激發他殘存的生機,即便如此,怕也僅有短暫的一兩分鐘,希望諸位珍惜這最後的時間!”玄微提醒道。
捻起一根最粗的鍼灸針,玄微猛地扎進趙大爺的心臟之中。
針尖刺入心室,昏迷中的趙大爺陡然一陣顫動。
“趙大爺馬上就會醒過來,諸位好好地與他告個別吧!”玄微起身說道。
低聲呼喊了聲狗蛋,玄微二人悄悄離開了屋子,接下來的時間是趙家闊別許久的團圓,亦是最後的告別。
二人堪堪走出屋子,裡面便傳來一陣驚呼和喊聲。
騷動持續了不到數秒,便恢復平靜。
約莫兩分鐘後,屋內傳出一陣哭聲。
玄微從袖中抽出一張畫好的符紙,口中低聲誦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符紙頃刻燃盡成灰,唯有一束青煙嫋嫋升騰至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