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幾個男人正忙活着搭棚架竈,角落處甚至已經準備了一副棺材。
“老人家還在呢,這就開始提前準備後事了?”狗蛋忍不住嘀咕道,有些不太樂意。
雖說趙大爺的情況不容樂觀,可他現在依然苦苦堅持着,爲的還不是能見上子女最後一面,然而他的子女卻開始忙活起身後事?
兩人剛要進門,一個穿着時髦,踩着細長高跟的女人突然氣呼呼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狗蛋正納悶女人的來歷,屋內卻是追出一個高高瘦瘦、長相斯文的男人。
男人面帶急色地從狗蛋身邊錯過,一路小跑着上前拽住了女人的手臂,輕聲安撫道:“馨兒,你別生氣好不好?”
“趙揚,你還好意思說?你之前告訴我老家在四五線小城市裡,父母是企業退休員工,原來都是騙我的!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也算城市?至於你父母,呵呵,我真是……”魏馨一臉嫌棄地甩開趙揚的手臂,氣憤地指着其鼻子道。
“馨兒,是我不好,我不該騙你!但我父親現在病重,於情於理我都得帶着未來媳婦來見他一面!等處理完後事,我們就立馬回去成嗎?”趙揚小聲地哀求道。
魏馨冷冷地撥了下頭髮,對着趙揚攤牌道:“趙揚,我陪着你來到這鬼地方,沒有在你家人面前發作,已經是夠容忍了!看在死者爲大的份上,我今天也不和你吵這些,如果你還想和我結婚,那回去之後就立馬買房,帶着房產證去見我父母!如果你還惦記這個窮地方,捨不得你那些親人,咱們就徹底掰掰!我魏馨可不想結婚後多出一幫窮親戚,甚至還得照顧一個長年患病的婆婆!”
趙揚臉上的神情頗爲掙扎,他拉了拉魏馨的手臂,苦澀地乾笑道:“馨兒,我是真心愛你的!行,回去之後我就去把首付交了!”
聽到這話,魏馨這才露出些許悅色,攬着趙揚的手臂說起裝修的細節。
全程聽到二人對話的狗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二人是趙大爺的小兒子以及他的女朋友。
“俺小時候挺驕傲村子裡出了趙楊叔這麼個文曲星,真是沒想到啊,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學問越來越深,人卻變成了這樣!”狗蛋忍不住搖頭道。
“生活的種種無奈,讓人活得太過卑微!”玄微輕聲附和了一句。
趙揚一個窮苦鄉下出身的學生,乍一來到大城市肯定遭受了不少歧視和有色目光,後來遇到喜歡的女生,出於卑微的心態就撒了一個謊言。
魏馨作爲大城市出身的獨生女,她沒有嫌棄趙揚沒房沒車,依然選擇了和他在一起,可見她是真的喜歡趙揚這個人。當她拆穿趙揚的謊言後,她開始理性地思考未來,喜歡一個人,並不代表自己就必須無條件地犧牲和配合。
這二人的想法有錯嗎?或許有些偏頗,但必須承認他們的考慮非常現實!
一個人既然活着,就會本能地考慮讓自己活得更好,沒有面包的愛情那是童話,是註定無法長久的奢侈品!
“唉!倘若俺將來養了這麼些白眼狼,非得氣死不可!”狗蛋長出口氣,感慨萬千道。
得虧二哈留在了大山觀裡,否則聽到狗蛋的這番話,肯定不介意陪他操練操練:狼是招你惹你了,非要拿狼說事?再說了,區區單身狗也配說這話?
……
來到屋內,趙梅母女正守在趙大爺的牀邊。
不遠處的桌子旁,趙萍和二妹趙娟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幾個小孩子則被驅趕到了後門外,聚在一起嬉戲。
“玄微道長,狗蛋,你們來了!”趙梅見到玄微和狗蛋,立馬迎了上來。
趙萍和趙娟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再度坐了回去。
玄微點了點頭,出聲說道:“貧道來看一下趙大爺的情況如何。”
“勞煩道長了!”趙梅感激道。
菁菁相當乖巧地讓開位置,上前扶着玄微來到牀邊。
玄微耐心地檢查了趙大爺的脈象和體徵,昨晚施針的效果尚在,大大延緩了趙大爺體內最後一絲生機的流逝速度。
“無上天尊!情況與貧道預期中的差不多,趙大爺應該能安穩度過今天,若是運氣好,或許能堅持到明天傍晚左右。”玄微起身說道。
趙梅臉上微微露出幾分喜色,然而不多時便再度陷入哀傷和黯然之中。
“大姐、二姐、四哥都已經到了,等大哥還有三哥也回來,咱家也算是團聚了!”趙梅俯下身,握着趙大爺的手掌說道。
上一次闔家團聚,趙梅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甚至就連腦中的畫面都十分模糊。
誰能料想得到,好不容易盼來的大團圓,竟然會是這種生離死別的時刻?
“父親,您要是身體健康那該多好!您知不知道,四哥這次把女朋友也帶回來了,您未來的兒媳婦長得可漂亮了!還有大姐、二姐家的小傢伙們,您肯定想不到居然長得那麼大了……”趙梅喃喃訴說着細碎的瑣事,泛紅的眼眶之中可見淚光。
玄微拉了下狗蛋的衣袖,兩人悄然離開了屋內。
“玄微道長,俺突然有些害怕,將來父母老了之後,俺該如何去面對?”狗蛋抽了抽鼻子,不無傷感道。
方纔看到趙梅蹲在病牀邊,握着趙大爺的手閒話家常,他差點沒不爭氣地流出淚來。
別看狗蛋平時憨憨的,長得也是五大三粗,一副糙漢子的模樣,可就算再堅強的鋼鐵直男,心裡照樣有着一處柔軟。
關係到親人和摯愛,便會觸動那處柔軟。
“生前盡孝,莫留遺憾即可!”玄微正色說道。
父母健在之時,好生地贍養侍奉便足夠了,如此父母老去後,彼此都不會留有遺憾。
倘若生前未能盡孝,待得父母不在後才幡然醒悟,一切就太遲了。
屆時,哪怕哭得悲慟欲絕,跪拜得站不起身,日日夜夜夢到熟悉的面容,年年祭祀掃墓全部不拉,照樣無法填補心頭的遺憾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