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沒明白髮生什麼事的時候,屋內卻穿出了一陣“啪啪”的拍手聲,接着一個身穿灰色長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如果說剛纔那個銀髮老太太是有氣勢的話,那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可以用有一股壓倒性的氣場來形容了。
長衫、布鞋,乾淨而又整潔立體的五官,在那個年代非常罕見的長髮,但是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風度,手中一把做工考究的摺扇,恍如見我甚至以爲他是古代穿越過來的大俠。
“真他孃的長得帥!”這句話是胖子對他的評價,也是他畢生第一次這麼形容男人,也是最後一次。
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男人,優雅,有風度,甚至還帶着一點輕佻的不羈,他想光憑這幅皮囊,他就足以征服任何女性。
他人這一開口倒是讓我們吃了一驚,他首先問道:“你叫查文斌是嘛?”
查文斌也是一愣,這人怎麼會知道我?
或許是他已經看出了我們的疑問又說道:“錢家小子跟你說了我在這兒吧,我都等你多時了。”他上下打量着查文斌就跟打量着獵物一般,很是興奮和讚許的說道:“不錯不錯、真的不錯……”
查文斌被他這麼盯着,那自然也是渾身不舒服,只是不好發作,耐着性子問道:“你是?”
那人還是很高興的樣子說道:“沒事、沒事,就約你來瞧瞧,現在好了,第一關通過了,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查文斌答道:“日下無影,不是精也是鬼,她雖然有影子,但是影子上有破綻。”
那人饒有興趣的問道:“破綻在哪?”
“她會說話,但是影子嘴巴卻沒動,我就有懷疑了;還有她的皮膚過白,這裡是荒野山村,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紙人終究是個紙人,不過是被人做了個嫁接而已,見不得真火,不過她會遁地就說明也在這兒賴了不少年了,我除了也算是符合道門規矩。”
“好小子,你當真今年只有十九歲?”
查文斌回答道:“生辰是父母給的,不敢亂改,不過既然知道我姓甚名誰,還知道我的年紀,想必也是熟人吧,你是認識我師傅嘛?”
那人一下就從臺階上跳了下來,繞着查文斌又走了一圈,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就把他給吃了:“不認識,也不想認識,倒是你這個人很有意思,回頭跟我走吧!”
“我的同伴是不是在你手上?”
“你說那個娃娃啊,借來用用的你放心好了,安全的很。”
胖子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拔出腰上的手槍就指着那人道:“借?她一個大活人被你們擄走,還有臉說叫我們放心,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看着人模狗樣的怎麼比舊社會的土匪還不如呢?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我們查爺收拾地下的,你石爺就專門收拾地上的!”
胖子的力道我是瞭解的,用他的話說能打十個那是吹牛,但是兩三個普通人還是不在話下的。他那股子蠻勁裡參合着一些巧力,一個跨步上去伸手就要去抓對方的衣服,眼看就要夠着了,對方只是腳下的步子輕輕一移,胖子的手擦着邊帶了過去。
因爲慣性,胖子的身子還在繼續往前,這時那人把腳一勾,這個動作的帶來的後果就是胖子結結實實的在大門口摔了個狗吃屎。
“哎喲,小兄弟咋這麼不小心呢。”那人一邊安慰一邊下去扶起胖子,胖子自然不甘心,伸手就往那人脖子上一摟準備順勢把對方扳倒。他的臂力自是我不能比的,知道他底細的我還擔心會鬧過火,不想事實再一次讓我大跌眼鏡。胖子的手就那麼摟着對方的脖子被人託着腰給扶了起來,我看到胖子的臉因爲做勁都已經憋的通紅,那胳膊肘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勃起了,那人臉上卻是輕鬆無比,還很關心的問道:“沒摔壞吧?”
話說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就這兩手,胖子徹底知道遇見硬茬了,狠人就服比他更狠的,下來的時候胖子已經完全沒了脾氣,耷拉着個腦袋紅着臉,這醜算是出大了。
查文斌雖然不懂拳腳,但也不傻,誰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還是處於禮帽的問道:“大哥不要爲難我們這些小年輕,那個女孩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打算即可就回老家,所以還請把人還給我們。”
那人想了一會兒後說道:“人我做不了主,不過如果你答應跟我回去呆個一年半載的,或許我會幫你問問。”
“要是我不答應呢?”
“那就請便,順便告訴那個玩槍的小胖子,這個時候應該有至少有五個狙擊手在瞄準你們的腦袋,你最好收起你那破玩意。”
“我可以跟你們走!”查文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也很自然,就像他是經過了很久的考慮一樣,甚至連我們都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說道:“但是,請放過我的幾個朋友。”
“可以,在這兒等着吧,我去問問進度。”說完那人轉身就回了屋子,大約等了一支菸的功夫他出來說道:“你可以留下,另外兩個去村公所門口等吧,今晚子時,人會還給你們,你可以跟我進來了。”
查文斌回頭對我說道:“小憶,帶着小白和石頭走,以後做點安穩買賣,風險大的就別去了,你們家也就你這麼一個,我是沒機會孝順,你可要好好珍惜。”
我聽他這話說的好像跟生離死別似得,就越發不放心了:“你這……”
查文斌好像看出了我的意思,說道:“沒事,走吧,都走吧,總不至於讓她一個女孩子承受吧。”
這句話使我和胖子都失去了反駁的餘地,是的,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我們都沒有理由拋棄袁小白。如果是我,如果是胖子,我想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願意留下來作爲交換的,更加別提查文斌。
很多年後,回想起那一幕,我才知道無奈這個詞語究竟是有多無奈。
回到屯子裡我和胖子倆人就傻等着,一分一秒都是數着過,那真的是叫做度日如年。從下山過後一直到晚上,我和胖子滴水未進,也不說話,只是來回的在那門口走動着,大約到了後半夜一點鐘,我看見晃晃悠悠的有個人影在那頭。
“小白?”我試着喊了一聲,因爲憋了一整天,連嗓子眼都幹了,喊得話喉嚨都黏住了。
那個人扶着牆一步一步朝我們走來,未等我看清到底是不是她的時候她已經倒下了……
五天後,上海,當她在醫院裡醒來的後的第一句話是:“他呢?”
我搖搖頭,因爲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我看到袁小白的時候她渾身是泥,身上散發着無比的惡臭,人的意識也已經模糊,連夜當時屯子裡有一部拖拉機把我們送出去,至於查文斌的消息我託付給了苗大爺。
等待是漫長的,半個月後我收到了一封從東北來的電報,電報上說屯子裡從我們第二天走後就去找了,滿山的都找過但是一個人都沒發現。後來陸續苗大爺和我還有些書信往來,主要還是詢問查文斌的下落,但是他就這樣消失了,和那些陌生人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袁小白的身體經過檢查沒有大礙,只是一些皮外傷,但是她卻始終不肯開口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整天只是看着窗外,有時看着看着就會掉眼淚。
大約一個月以後,我再去上海看望她的時候袁家公館只剩下一個管家,袁小白給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說她的父親要送她去美國讀書。後來我曾經收到過從美國寄過來的明信片,背景是一座讓人羨慕的大學招牌,還有一張照片,她笑的很燦爛但是眼神中卻透露着一絲失落。
我和胖子南下去了廣州,那是中國經濟發展剛剛開始起步的幾年,那時候的深圳到處都還是一片工地,憑藉着之前我們倒貨的經歷,我們繼續老本行。那時候賺錢是瘋狂的,而我和胖子選擇了他的老本行:收破爛。
次破爛非彼破爛,藉助着港口的優勢,大量各種從國外收集來的二手物品被堆積在碼頭上,從衣服到電器,那些洋人們認爲已經過時的東西正是當時內地最缺的。
一部二手的日本電視機從廣州發貨到內地可以賺一番,一車皮的二手西裝別人當廢品收購來入關之後,稍加平整和熨燙髮到內地就會被哄搶一空。那是一個信息不對稱的年代,那也是一個發展最爲快速的時代,我和胖子很幸運,我們淘到了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