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竹子暗道自己多年不動手,動手就大意的時候,卻聽“嘭”的一聲,狼羊棒砸在自己腦邊一尺遠處,睜眼看時,偷襲自己的正是卓山。此刻的卓山已被封唐用盾壓在地上,掌中腰刀在他脖子上一拉,頓時鮮血四濺,半個頭顱吊在脖子上,已經一命嗚呼。
蔣竹子怔怔看着從卓山身上爬起來的封唐,見封唐伸手過來,下意識間抓住,借力起身,喃喃道了句:“……多謝……”
封唐回道:“都是袍澤,說什麼謝?”
此刻戰場上已經停了下來,保忠帶着人將各處抓到的俘虜都圈了過來,大概三十餘人,地上還躺着二十多個,卻都不是什麼致命的重傷,大部分是被踩踏輕傷。交手之中唯一死的,就是筇河部小頭人卓山。
小街廟這邊,只有幾個火工出了點血,都是混亂間不知被誰傷到的,一個被刀子劃過胳膊,一個被棍子戳在肚子上,還有一個腿上中了一箭,不過入肉不深,是軟綿綿的獵弓所傷。
張五走到封唐身邊,低聲道:“封唐,多謝你救了蔣竹子,以前的事情……有對不住的地方……”
封唐打斷他:“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
小街廟一戰後的第二天,紅原守禦所派遣的一隊五十名騎兵便趕到了,領頭的正是寧德壽的親兵小旗宋雄。
第三天,關二帶着周圍集結起來的兩百多名保甲自衛隊趕到了小街。
第四天,寧德壽加派的三百步卒也到了小街,由一名姓李的副千戶率領。
至此,小街廟上聚集的軍力已經達到六百。
當監院袁灝趕到了小街廟,接過了盧方主的指揮權,擺出一副準備攻山的做派時,反應遲鈍的筇河部土司美思終於不再遲鈍,派了兩個頭人爲使,下山求見袁灝。
看着眼前的兩個筇河部頭人,袁灝怒道:“擅自調兵攻打小街,這就是你們的自治?你們還有臉提自治?這裡不是大明的天下了嗎?”
一名頭人抗聲道:“正是因爲小街廟干涉了我筇河部的自治,藏匿了殺害家主的賤奴,纔會引發如此爭端。”
袁灝反問:“藏匿了誰?誰殺了誰?”
“阿花生的兩個賤狗!他們兄弟兩個殺了卓山的哥哥!”
“第一,我們現在談的,是你們筇河部派兵攻打小街的事,你不要胡言亂語,混淆視聽!第二,有沒有人殺人,我們暫時還不知道,就算殺了人,也要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爲什麼殺人!第二,你說的阿花一家,如今是白馬院登記在冊的大明百姓,不是什麼賤狗,奉勸二位一句,如果再將大明百姓稱爲賤狗,就是對白馬院的不敬,是對大明的挑釁!”
“袁監院,我們當然不會對白馬院不敬,更不會挑釁大明,但白馬院也應當尊重我們部民的風俗和習慣,更要尊重我們對自己部奴的處置權力。”
“那請問貴部發兵攻打小街怎麼解釋?”
“那是因爲白馬院在吸引逃奴!”
“我白馬院辦的是正常的流民入籍事務,也提請貴部注意,入了籍就是大明百姓!”
這樣的爭吵自然達不成一致,兩個頭人怏怏而回。但小街廟的明軍卻在逐漸增加。
十月三十日,距小街一戰之後的第八天,聚集於此的明軍已達千人,保甲自衛隊也擴充至八百人。
如此兵力,對於總人口只有八千多的筇河部來說,已經是滅族的力量了,美思再也坐不住,他向袁灝發出了會面的請求,雙方在海子山和小街之間的一處空地見了面。
見面之後,美思感嘆:“袁監院,筇河部和白馬院,過去不是這樣的。當年曾方丈在的時候,大家關係多麼親切。”
袁灝道:“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時移事易,不一樣了。這幾年來,白馬三部的做法,令我白馬院上下十分難堪,我們也不得不重新審視,過去對你們的治策,今後是否還要繼續施行。”
美思驚訝道:“袁監院,怎麼會令白馬院難堪呢?我們白馬三部一直在大山裡,自己的土地上,從不越雷池一步。”
袁灝道:“白馬院的信衆信力,連續三年在全省墊底,民生困苦、百業凋敝,曾方丈爲此付出了代價,被調走了,換來了趙方丈,這還不說明問題嗎?”
“這與我們有何關係?”
“當年道門和朝廷允許你們自治,前提條件是歸信三清,可你們呢?這些年你們幹了什麼,還需要我再重複麼?”
“我們已經改信三清了。”
袁灝氣樂了:“你們換了個帽子,就是改信了?道主是怎麼回事?”
“一炁化三清,三清本就爲一,這也是從尊重風俗和習慣出發做出的變革,本質並無不同。”
“信道信的是什麼?是殿裡供奉的那尊神像麼?我們信道,重在道字,重在聖人的微言大義,重在這天地間的規矩,而不是一個木偶、一尊雕塑,更何況這尊木偶和雕塑只是換了個名頭!如果你們這種改信有用,那爲何我道門從未收到過你們三部供奉的信力?你好好跟我解釋解釋!”
美思強笑了兩聲,解釋道:“這是我們部族中百多年的風俗和習慣……是風俗和習慣,白馬院應當尊重……”
袁灝冷冷道:“我們趙方丈早就說過,信仰什麼,與風俗和習慣無關,不要總拿這句話當說辭,更不要混爲一談。白馬院尊重筇河部的風俗習慣,但筇河部也要尊重與道門和大明達成的協議!相互尊重,才能真正成爲一家人!”
美思默然良久,然後問:“監院大軍集於山下,是打算滅我筇河部嗎?”
袁灝道:“調兵於此,一是爲了貴部聚衆攻打小街廟一事,我們要懲辦主事者,查清楚究竟誰在幕後搞鬼!第二,白馬院要派人上山巡視,檢查筇河部這幾年歸信事宜的進展,對不足之處進行督導整改!第三,有部民願意下山至白馬院入籍的,貴部不得阻攔。”
“逃奴一事,白馬院也管?”
“我大明只有籍等之分,沒有奴隸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