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雲樓黑着臉,景緻摩臉上卻仍舊掛着恭敬的微笑:“老都管上次和我說過以後,我也考慮了很久,總覺得以他之才,不去做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過可惜。”
趙雲樓很想發火,但還是忍住了,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他不想去,沒有強迫他去的道理。”
景緻摩不緊不慢道:“以我看來,都是爲道門、爲大明做事,去天鶴宮爲靜主,比他在君山當廟祝應該強上不少吧?爲何他不去呢?莫非是懼險畏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以爲,此人能力雖強,但品行卻是很不堪了,我想他也不會是這樣的人吧?”
趙雲樓道:“懼險畏難?你知不知道,他過去一年在哪裡?玉皇閣調派他到白馬山參戰,整整去了一年,你說他畏難不畏難?”
景緻摩道:“即如此,他有什麼理由不去呢?”
趙雲樓心道,他爲什麼不去,你還不清楚嗎?你爲什麼執意要他去,以爲我們都是傻子嗎?
當然這話不能隨便說出口的,想了想,道:“他有顧慮。致摩,有些事情,該放下了。”
景緻摩臉上變色,朗聲道:“老都管,莫非你在懷疑我的用心?是,我景緻摩跟他有過節,我也大方承認,到現在也沒有原諒他。但我景緻摩絕不是以私廢公的人,我不會因爲那些私事上的恩怨,耽誤道門大業。”
“你……”趙雲樓氣得說不出話來,如此冠冕當皇的話,當真是難以反駁,無從反駁。
李雲河道:“致摩,老都管年歲大了,你不要這麼頂撞他。”
景緻摩連忙低頭,道:“是,監院,是我錯了,老都管,致摩說話太沖動了,還請老都管息怒。但如果監院和老都管都以爲致摩是個看不清大局的人,那致摩請辭!”
最後一句話甩出來,房中一片冷場。
都經過正式手續把你的提名任命報上去了,總觀也同意了,提調署也因而撤銷了,你這個時候請辭?
都已經定好一天後就要公推,知會了所有人,準備給你完成“升座”儀軌,你這個時候請辭?
趙雲樓真想說一句:“辭了好!”但他明白,這是不允許的事情,李雲河丟不起這個人,玄元觀丟不起這個人,整個川省道門丟不起這個人!
連李雲河都看不下去了,你這是想幹什麼?想要挾我們麼?但要說不允許,似乎又說不過去,這等於自己扇自己的臉——如果趙然都能請辭,憑什麼景緻摩不可以?
嶽騰中連忙出來緩和氣氛:“致摩,不要意氣用事嘛,有話好商量。這個趙致然,當真非他不可?”
景緻摩道:“嶽典造,原本也並不是非他不可,但此刻卻已經非他不可了。致摩年輕,驟至高位,自知本就難以服衆,若是想調一個人來,他可以推三阻四找各種理由不來,那我如何立信?如何立威?如何主持佈道?鬆藩不比別處,是戰後新立之所在,正要以剛強之手段掃除舊塵,今日我放趙致然離去,明日他人再想離去,我放還是不放?若是有他人犯了過錯,我罰還是不罰?致摩愚鈍,還請各位前輩教我。”
這番話非常有理,實在是太有理了,簡直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李雲河與趙雲樓二人完全無從駁起。
嶽騰中向李雲河、趙雲樓道:“監院、老都管,你們看……致摩說得很對啊,要不找趙致然再談談?雖然他是個修士,但既然在我十方叢林中擔任道職,還是要遵從規矩的嘛,他一個小小廟祝,哪有不聽從調配的道理?我想他也會顧全大局的。他若依仗修士身份不聽調配,我便一封公文發至總觀,由總觀上觀處置,何去何從,想必他是有數的。”
李雲河默然片刻,沉聲道:“也好,便這麼定了吧,今日就到此爲止,散了。”
待嶽騰中和景緻摩離開後,趙雲樓“啪”的一聲,將茶杯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得鬍子不停顫動。
李雲河緩緩道:“師弟不需如此。”
趙雲樓怒道:“我早就看出他是個白眼狼!翅膀硬了,連你我的話都不聽了!我說的沒錯吧,自以爲攀上了總觀,就可以目中無人了!”
李雲河道:“這些話沒有意義,就不要說了。師弟這次去見見趙致然吧,讓他顧全一下大局,多體諒體諒,不過是去做靜主罷了,我還不信景緻摩能把他怎麼樣。”
趙雲樓氣呼呼道:“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剛上來就這樣,將來不得騎到我們頭上去?張師弟真是瞎了眼,培養出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崽子!”
李雲河道:“制怒,戒急用忍!先把局面穩下來再說,不要因小壞大。”
趙雲樓深吸了口氣,道:“那行,我去跟趙致然談談……我這把老臉,這幾天當真丟盡了!”
話說趙然這兩天也很鬱悶,這次大議事上,他忙活前忙活後,出了不少主意,結果什麼都沒撈到。因此也沒了相互竄門的心情,枯坐房中慢慢思索,琢磨着下一步應該從哪裡着手。
正想得出神之際,趙致星找上門來了。
趙致星從玄元觀的門客轉爲鬆藩永鎮的縣院監院,級別升了半格不說,還主掌一方,正可實現胸中抱負,因此心情很是舒暢。
見趙然悶悶不樂,奇道:“師兄怎麼了?”
趙然把煩惱拋開,展顏笑道:“恭喜師弟了,如今住持一方,將來前程錦繡啊。”
趙致星道:“同喜同喜,過不了幾日,你便是天鶴宮的靜主了,到時候還要多多下來指點指點。”
趙然嘆了口氣:“恐怕不能和師弟一起共事了,這個靜主的職司,我已經辭了。”
趙致星一愣:“這是爲何?”
“你懂的。”
“怕甚,我還不信景監院能拿你如何?你小心一些便是,無罪不罰,他若是不依規矩來,你大可上告玄元觀,到時候調走便是。至少先把級別拿到手再說。”
趙然搖了搖頭,心道趙致星還是在上頭待久了,沒在基層真正歷練過,事情哪有那麼簡單,真要到了景緻摩手下,人家有大把的方法整治你。就算不整治你,給你晾在一邊,熬你個五年十年,誰受得了?他不是爲了靜主這麼個道職去的,他去的目的是要一步步往上修行!
萬一到了靜主這一級,《先天功德經》的第二章依舊不能解鎖,那他豈不是哭了?別說五年、十年之後了,過個兩年、三年看看,誰還記得鬆藩的道宮裡有你那麼個小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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