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登娃娃爸、樹上福語、觸摸冰川肌膚的打賞。那什麼,投月票的道友比較多,貧道實在沒法一一列明,以後就一併道謝了。
嘉靖十七年的春耕正在緊張的進行着,趙然從長寧谷回來的時候,阡陌縱橫的田野中,百姓們正在辛苦的播撒種子。村子裡炊煙裊裊,雞鳴犬吠聲不絕於耳,真是好一片田園氣息。
蓉娘跟在趙然身後,滿臉好奇地不停張望着,時不時問上幾個幼稚的問題,比如秧苗在水裡泡着會不會死?比如溝渠中的水那麼混濁,魚怎麼養得活?趙然沒有笑話和鄙視的意思,一一耐心解答。
身爲君山地區道門和官府的最高領袖,趙然對自己的“怠政”很是慚愧,一回來後便立刻進入角色,下基層走起了羣衆路線。他按照十選一的比例,在農戶中挑選了一百戶家庭,耗費七天時間挨個走訪一遍。
詢問的問題大概集中在幾個方面:去年的收成好不好、田租交了多少、在村中的“農業大比武”中排在第幾個等次、是否收到了與等次對應的獎品——他去年讓金掌櫃訂購的鐵鍋、陶罐等物;田租是怎麼上交的、除了田租外是否繳納了別的稅賦或雜錢、君山廟下發的物品是否收齊、有沒有被經手人剋扣;家裡存下的餘糧打算怎麼使用、最想換取的物品是什麼、來君山販貨的商賈走卒用什麼價買糧;今年的心願是什麼、覺得君山還缺什麼……
蓉娘耐着性子陪趙然挨家挨戶走了一遍,看他將這些對話記錄在紙上,然後逐漸形成一些或圓或方的圖形,最後算出一些歪歪扭扭的字符。最後忍不住問道:“這些事情有意思麼?”
趙然指着紙頁上的字符和圖形向蓉娘解釋:“大約八成的百姓都對今年的生活充滿希望和信心,這表明我們的政策是有效的,努力方向是正確的;六成百姓的收穫扣除田租後可以支撐到明年,三成百姓能夠支撐到秋收,還有一成百姓糧食不足。這裡面原因複雜,你看,都在表中列明瞭……說明今年的外購糧食還不能停下來,唔,由此我決定建立一座糧倉,作爲君山的戰略儲備糧庫。庫存至少保持在五千石以上;從價格上來看,糧食仍然居於高位,其次是棉布,再次是農具,這是君山今年急需解決的三個問題。也是今年的農業工作重心;有三成百姓都提到一個問題,君山沒有學塾,這是我的疏忽……”
看着略顯疲憊的趙然,蓉娘心中微憐,想了想道:“東方賠的銀子到手後,我都勻給你吧,夠麼?”
趙然毫不客氣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多謝你有心了。不過你也別全給我,自己留下些吧……很多事情不是錢的事兒……你看,已經有苗頭了。幾個村子都出現了村佬代收田租時以大秤收糧的事,還有,我去年採購了一批鐵鍋、陶罐之類的獎品,本來是按照各家貢獻大小不同來分發獎勵的,但是實際發放中,有兩起以低充高的現象。雖然不起眼,但這個苗頭不好。得想辦法從制度上解決……”
蓉娘道:“我剛纔問你有意思麼,是想說。你總是把心思放在這些瑣事上,會不會耽擱修行?”
趙然差點就脫口而出:我修行的就是這些瑣事!好在他還有幾分理智,沒有因爲太熟而泄露自己的秘密,不過他覺得自己也應該爲修煉的與衆不同而做一些鋪墊了,於是道:“蓉娘,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生萬物,萬物之中皆有大道,你別小看了這些日常瑣事,他關乎百姓民生,這裡面就含有最根本的大道。不是隻有在深山中吸納靈力纔算修煉,那只是一個方面,除了修行法力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面,就是我們的道心。”
“道心?與天地相合,圓融虛實,這不就是道心麼?”
“說得不錯,但這是修道的最終目標,那麼如何達到這個目標呢?各人有各人的方法,我的道就在這些百姓的瑣事之上,這是我走的路數,旁人學不來,我也學不會旁人的道。”
蓉娘想了想,點頭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雖然和我的不一樣,但殊途同歸?”
“嗯,看來你領悟力還是比較強的,怎麼樣,是不是對我的道很感興趣?想不想拜師?我可以勉爲其難收下你。”
趙然整理完手上的數據後,又拉着蓉娘來到小君山西麓的上新村,這裡是去年江油縣洪災後新開闢的定居點,如今已有三百二十戶移居至此,都是江油縣逃荒而來的災民。
上新村的村落建設已經竣工,因爲戶數比較多,建村的時候分散成大約五個聚居點,呈梅花狀分佈,各自相隔百丈遠,中以水渠相間。
這裡原本是密密的老林,現在周圍已經開出了一片片新田,大致已經超過千畝,新移民們同樣在田地間忙碌着。上新村西北處堆積了厚厚的一排排原木,壘得很高,上面有幾個幼童正在玩耍。
趙然一處處向蓉娘介紹:“這些災民去年秋天才逃荒到了這裡,我們君山廟組織他們建設家園,開墾田地,現在已經有了初步的基礎,當然,開出來的田地還是不夠,還需要繼續加大力度,爭取在明年春耕前,將這片盆地全部開發出來,總計將超過五千畝……看到那些木頭沒?我們正在籌建傢俱作坊,師傅已經請來了十多位——那頭的大竹棚就是作坊,第一批傢俱都是桌椅。不過這兩天調研下來,還是應該將生產重心放在農具上,這一批桌椅完工以後,就讓作坊趕製農具,當然,鐵頭還需要外購……”
蓉娘怔怔看着山谷盆地中辛勤勞作的百姓,再看看趙然,良久無語。
比起開墾了上千畝田地的上新村,下新村的開發時間還要晚一些,進度也更慢,至今只有不到五百畝。趙然對此有些心急,如果只有這點田地的話,今年下新村的糧食絕對是個大問題,將成爲君山的一大負擔。
趙然立馬趕到小君山五色大師的洞府,將五色大師喚了出來。看着兀自哈欠連天的錦雞,趙然氣樂了:“我說大師,我這纔出去幾天啊,你就躲着偷懶?我說下新村那頭新田開墾緩慢呢,原來你跟這兒睡大覺?”
五色大師不樂意了:“咯咯,你這個小道士,我哪裡偷懶了?咯咯,這個小姑娘是誰?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跑出去勾搭了個小媳婦回來,還有臉怪我做事不盡心?”
蓉娘怒了:“好嘛,你這隻大鳥是什麼妖怪?嘴裡不乾不淨說的什麼胡話?什麼叫勾搭?”
“咯咯,小丫頭脾氣不小……咯,什麼大鳥?本師是五彩錦雞!”
這兩位說着說着就劍拔弩張起來,一個拍打着翅膀要衝過來“教訓教訓你個不知禮數的丫頭”,另一個飛出滿天法器嚷嚷“且讓你嚐嚐本姑娘的厲害”,讓趙然頭大如鬥。
趙然連忙左右安撫,好容易才讓這兩位收了鬥法的心思。他將屠夫送的那條薰腿扔給五色大師,打發着這隻錦雞去下新村幫忙,這纔回過神來安撫蓉娘。
不過蓉娘卻沒怎麼生氣,反而笑盈盈道:“趙師弟,我發現你這裡真有意思,有隻呆頭呆腦的癩驢不說,居然還養着只會說話的靈鳥,有趣有趣……不過你養的這隻畜牲不怎麼聽話,我且多住兩天再走,好歹幫你把這鳥馴服一些……”
正說着,天邊一道白光飛至,趙然抄在手上,然後置於額頭上一探,不禁喜道:“師門相招,又可以回華雲館修煉一個月了。”
蓉娘路上聽趙然說過拜師華雲館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剛好應在今日,不高興道:“去就去唄,歡喜成這樣,至於麼?”
趙然笑道:“我跟你不同,難得有師傅……師兄指點一二,這是機緣,必須好好珍惜纔是。對了,你趕緊回武后山吧,我回廟裡囑咐幾句就要上路。”
蓉娘眼珠一轉:“你自去你的,我在這裡多停些時日,幫你管束管束這隻大鳥,馴到它聽話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