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 傅子元就給景末離送來了明日騰雲會的抽籤比試名單,參賽的各弟子皆有一個籤號,再由人抽取對應的兩支籤號排列成比試的順序, 一一對應是絕對的公平, 當然也會抽選到自己本門的弟子。傅子元首場比試是對一小門派的弟子, 看着也知道是必贏的。
景末離大約看了一下名單, “你們就好好準備, 晚上就不要外出胡鬧了。”
傅子元應下,“七長老放心,弟子們會約束好自己的。”擡頭看景末離杯中茶已空, 傅子元殷勤的上前添了茶,“七長老, 你今日那拈花指, 是哪本功法裡的啊?”
景末離看了他一眼, “你修爲太淺,練不了的, 再過個幾十年吧。”
傅子元頓時失望了,“要那麼久?”
“不是我打擊你,你嘛資質一般。”
傅子元無語了,這還不是打擊嗎?“七長老,你欺負我, 我要告訴我師父。”
景末離輕笑, “說唄, 我可不怕你師父。”
傅子元輕哼了一聲, 威脅道, “以後不給你做飯買酒了。”
景末離可不接受威脅,“我辟穀之術修得很不錯, 酒嘛,翊殊那裡藏了許多呢,不怕沒酒喝。”
說起這翊殊長老,傅子元有些好奇,“自從那天見過翊殊長老,好像就沒再見到他了?”
“他畢竟是妖界羽族五長老,平日裡事務繁忙,哪裡能長留人界了。”
“原來是這樣,這般說來妖界好像也挺好玩的。”修行人大多和妖過不去,傅子元也見過幾個妖,可那位翊殊長老不像是妖,倒比末離更像是神仙,也比他師父還要像一些。
“好奇這個幹嘛,去拿幾個果子過來。”
“是,弟子這就去。”傅子元勤快的出了門去取果子。
將名單放在一旁,景末離提筆寫字,他在寫着五音曲譜,宮音已成,其餘四調還未有,最近他沒有修行時就都在琢磨這個。宮音是春日燦花開錦簇翠柳拂堤,商音當要如夏日曜,烈陽雷電暴雨狂,一柔一剛纔是相得益彰。
收了一旁試音的絃琴,景末離取出了碧篁笛,商音轉,指間猶豫試着音調,覺得好了方提筆記下,斷斷續續的譜着曲,試了幾次忽覺得順暢了許多,一曲商音譜未就調已成,似乎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放下碧篁笛,景末離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冥冥之中音調如流水而來,這般熟悉的感覺就像是曾經吹過許多遍一樣。
過去似乎已經拼湊了起來,空白的六百多年歲月裡,在與鳳歸奚相處的時日,其實五音曲譜早就寫完了吧,只是此時的自己都忘記了。他想過要放下的這些,不曾也不能離他而去,依然徘徊在他的身邊。
梵音就站在門外,聽着這笛聲澎湃張揚,當年的末離寫出這商音時的心緒應該是暢快的,像是大海一般的寬闊抒懷,那時候的末離是真的自在逍遙,如今的他被無形的網拘束着,逃不開也放不下。能得末離傾心相待,生死相隨,鳳歸奚真是幸運,幸運得讓他都嫉妒了。
伸手拭去臉上不知落下的淚,景末離收起了碧篁笛,也收起了桌上的曲譜,世事未能如心意,五音又何須皆全,此譜無需再譜了。靜心凝神,景末離閉上了雙眼,前塵往事莫牽念,千秋不若眼前人。
靈氣運轉了個大周天,景末離方睜開了雙眼,院子裡傅子元正和周佑說話,傅子元久居滄靈,只長年齡不長心態,周佑又是少年老成的,起初客套了幾句而後也就聊開了。
“沒想到贏城有這麼多好東西,我下了幾次山都沒去過那裡。”傅子元很是嚮往贏城的繁華熱鬧。
“滄靈這般的世外仙境更是讓人嚮往。”周佑倒也想去看看滄靈是什麼模樣。
“那就來滄靈啊,我肯定親自招待你到曉月峰上住,或者可以去七長老的棲梧峰,他那棲梧峰上空空的都沒有其他弟子。”傅子元大方的邀請。
周佑笑了下,“七長老是自己住?”
傅子元點頭,“對呀,一向都是七長老自己住的,也就梵音道長偶爾到滄靈時會去他那小住幾日。”提起這個,傅子元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如果梵音道長和末離是那種關係,那這同處一院的也是曖昧了不少。
“一人守着一山峰,確實是孤單了些。”周佑輕嘆了一聲,“那位梵音道長應該是仙人吧?”他對梵音還是很好奇的,能讓大公子放在心上的人是如何的出衆。
傅子元點頭,“對呀,梵音道長是仙界仙君,道長待七長老最好了,一直都帶着七長老修行,比我那師父盡心盡力多了。”
“那就好。”唯有和大公子走通往道路的的仙君纔可以永遠的陪伴着他吧,周佑心裡的一點介懷散了去,只要大公子安好,那其他的都無所謂。
景末離從房裡走了出來,傅子元和周佑都站了起來,傅子元脆脆的叫了一聲,“七長老,”捧起了桌上的果盤,“吶,新鮮的青棗,可是我一顆顆挑的。”
景末離微一笑,“挺好。”走下臺階,接過了果盤,“你們繼續。”轉身朝梵音房間走去,春日正好還是適合兩人一起說說悄悄話。
騰雲會如期舉行,步虛山上高臺早已佈置好,柱子上綁着綵緞隨風飄揚,倒有些喜慶的感覺,四周按着不同門派安排了座位,環繞高臺,一處石壁掛着各色號牌,一一對應着比試雙方,贏者晉級,敗者摘牌,有昆吾弟子專門管理。
今日那昆吾掌門終於是露了面,洋洋灑灑的一通言論開了場,說得景末離都有些昏昏欲睡,作爲滄靈代表,他的座位自然是上位,在他旁邊的則是梵音,比試即將開始,景末離看了看自己這邊的弟子,還是開口鼓勵了一句,“都別緊張,輸贏不重要,互相切磋,莫要勉強。”
一聲鑼響,第一場比試開始了,是一昆吾派弟子對其他門派弟子,昆吾弟子贏得毫無懸念,獲得了這次騰雲會的首贏,更是更昆吾弟子士氣高漲。
在外面,景末離舉止端正,背挺直的坐着看比試,看了幾場就覺得有些乏味,端起茶喝了一口微皺了眉,這昆吾的茶太濃了些,不適合他的口味。
直到日下西山,今日的比試終於都結束了,滄靈弟子皆入了明天的第二場比試。剛想回去好好休息,昆吾的裕參道長就過來相請,說是掌門有請末離和梵音兩人,來者是客,兩人不好推辭自然是要去見見這昆吾掌門。
這昆吾掌門名號鎮霆道長,修行不過百年,可惜無飛昇之望,所修剛發剛猛,讓他濃眉稍帶厲色,看着威嚴有餘仁德未濟。
互相見了禮,分別落座,鎮霆道長看着景末離,這新晉的七長老還真是天縱英才,可惜眼帶桃花只怕是清心難持,易惹紅塵是非,“世人皆知滄靈十峰,不過往日這棲梧峰似乎都未有傳承?”
“確實如此,自滄靈成立以來,棲梧峰唯有一位開派長老,我也算是第一個執令長老。”景末離很是有禮貌,這個問題也不是秘密,照實說也就是了。
“那不知棲梧峰有何絕技?”滄靈九峰各有自己的長處,鎮霆道長是頗有研究的。
景末離微笑,“我棲梧以音入道,修若水上道,仗劍青雲,拈花紅塵,不知可算得上是絕技?”
“自然算是,只是,”鎮霆道長皺了眉,“紅塵多是非,七長老年輕氣盛,理應少招惹纔是。”
“道在心,修在德,積善緣,護蒼生,不入紅塵又如何去明心修德積緣濟世呢?”景末離最不愛這些自持前輩,胡亂勸導別人的人了,修行在己,都是不能以偏概全。
孺子不可教也,鎮霆道長暗暗搖頭,如此心性如何修得大道,可惜了這般好的根骨了。目光落到梵音身上,“素有聽聞仙君行走人界,慈悲濟世,不知仙君是在仙界何方修行?”昆吾有仙界堂堂一方帝君作爲靠山,對於一般仙君也是難得側目的。
未讓梵音開口,景末離已經接過了話,“道長只是個散修,想來在仙界是無緣見着那些帝君上神的。”這昆吾還真是愛炫耀,有個帝君當祖師就是了不起。
鎮霆道長對景末離的插話有些不悅,以往也不曾聽聞梵音的名號,也就不去在意了,“仙界等級森嚴,一般小仙確實是難以見到上神帝君。”
景末離點頭贊同,“希望以後有機會見見,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起身告退,施施然的和梵音一起回去,走得遠了些,景末離終於是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昆吾怎麼會選了個這樣的掌門?”功利心如此重,哪裡是清心寡慾的修行人了。
“北玄帝尚武,性情如火,一杆金槍挑盡仙界高手,所以這昆吾的功法也多是走這剛強之道。”梵音解釋了一些,“這般掌門也是符合玄帝偏好。”
景末離搖頭,“怪不得有什麼美人公子,爭強好勝焉不互相比較,排個第一第二,論個高低有別。”
“這些與我們也沒有關係,你就不要不高興了。”
“我就是不喜歡他那般趾高氣揚的樣子,有帝君做靠山又如何。”景末離輕哼了一聲,“一個未能飛昇的人,有什麼資格看輕了別人。”他確實是生氣鎮霆看輕了梵音的態度。
梵音伸手牽住了他的手,安撫道,“既然層次不同,又何須和他計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