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反叛者

這是一次車納爾帝國軍事史上兵力部署成功的典範之一。

無論從哪方面說,都是堪稱經典的的軍事傑作。十二年來,多蘭多伯爵的軍事指揮才能從來就沒有人質疑過,而這一次尤其天衣無縫無可挑剔。魔怪谷周圍十里以內,除了大軍壓境三重包圍而外,還增設了一百人的流動崗哨。哨兵觀察到的情況一天一彙總。特殊情況隨時報告。另外還有一箇中隊的快速反應輕騎兵隨時待命,準備應對突發事件。指揮官都是精挑細選的,就像是多蘭多將軍家中的鞋子一樣,沒有一雙不合腳。說魔怪谷的包圍已經達到了滴水不漏程度,一點兒也不爲過。只要多蘭多長官一聲令下,魔怪谷轉眼之間就會土崩瓦解,這幾乎毫無懸念。

也許正是因爲如此,指揮官多倫才更加不理解多蘭多伯爵的出爾反爾的奇怪做法。——原定的對班多拉海盜幫的圍剿計劃說作廢就作廢了?徒勞無功白忙活一場?

這究竟因爲什麼?

一個巨大的問號,像一根沉重的彎鉤木頭,壓在多倫的肩膀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多倫急於知道答案。

“你用不着知道全部,我可愛的多倫!”多蘭多伯爵這樣說道,“軍事鬥爭,是一門藝術。一門深不可測的藝術。軍事指揮家都是藝術家。不通曉其中奧秘,那就是悲劇的開始。”

“將軍閣下,將軍閣下, 請原諒。我應該做什麼?”多倫平靜了一下心態,退一步說道,“在下總不能束手旁觀吧?在下願意爲帝國軍隊的榮譽盡忠。”

“你放心,多倫!”多蘭多說道,“你一定可以有所作爲的。你的具體的任務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一點,那就是交朋友。”

“交朋友?”

“一點沒錯,正是交朋友。而且不是普通朋友。是一些很奇妙的小朋友。”

“他們是誰?在哪裡?我認識他們嗎?”

“你當然認識。他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的多倫!”

多倫終於知道了那些朋友的大致情況。

這是一幫特別的孩子。

其中,就有多蘭多伯爵的女兒凱拉小姐。在這一夥孩子當中,她的年齡最大,一眼就看得出。究竟大了多少,多倫不便多問。女孩子的年齡都是秘密。大齡女孩也喜歡裝扮成小女孩。裝嫩不曉得什麼時候成了時尚。

與孩子們(多倫更願意稱他們爲“小鬼頭”)交往,最主要的是要有一顆童心。皮皮多倫很缺乏這一點。他的童心隨着年齡的增長不知不覺溜走了。鋼鐵一般的軍旅生涯,塑造了他堅如磐石般的性格,愛憎分明,英勇頑強,還有那麼一點點粗俗與暴戾。

做孩子王不是那麼簡單。沒有充分思想準備之人,還是不要涉足爲妙。

首先,多倫遇見了他的老朋友刀龍俠皮皮。

關於這個孩子,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也不僅僅是這個孩子曾經給他帶來了一筆可觀的收入,關鍵是他們之間的那點事兒無法當衆提及。用卡布爾的話說,是馬尾拴豆腐提不得的。還是裝作不認識吧!這樣,大家不會有尷尬窘態。不愉快的事情早早忘掉屬於明智之舉。

皮皮俠還是把他認出來了。然而,皮皮沒有給於多倫難堪。“哇,多倫將軍,您還好吧!真的感謝一直以來您對我的關照。這讓我今生今世難以忘懷。您真的要帶領我們去戰鬥?不會弄錯吧?”

“啊,皮皮大俠,怎麼會呢?我們是要做朋友的。但不是要你們去打仗。而是要做一些比打仗更有趣味的事情。也就是說,做些你們這個年齡段感興趣的事情。”

唐唐問:“您知道我們對什麼感興趣?”

多倫:“我當然知道,別忘了所有的大人都是從孩子時代一步步走過來的。而我的孩子,差不多也有你們這麼大了。我很愛他們,就像愛你們一樣。孩子不在身邊,我時時刻刻想念他們。這就是父愛。”

雲妮兒問道;:“您知道我們的興趣、愛好?”

多倫:“大致知道,美麗的雲妮兒小姐。”

“您知道我的名字?”雲妮兒有些驚奇。

“我當然知道你們每個人的名字。做朋友之前最好相互之間有一些瞭解。”

“是我的父親告訴您的吧?”凱拉問道。

“有些是,有些不是。有的是我猜出來的。”

“您還會猜?您是大巫師麼?”菲菲瞪着一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問。菲菲的眼睛水汪汪的,泛着藍色的光芒。像藍天一樣清澈。

“當然不是。菲菲小姐。你怎麼能把我跟大巫師相提並論。你看我哪裡像一個大巫師?”

“模樣有些相似之處。”不知誰插了一句。

“不是有些相似之處,而是完全相似。”唐唐冷言冷語糾正道。

“好啦,我們朋友之間,不要爲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浪費時間了。今天,我請你們到我的住處做客怎麼樣?初次認識,先認認門兒,以後常來常往。多麼好!”

“謝謝您,多倫將軍。我就不去了吧!”皮皮俠道。

“爲什麼?”

“我怕你家的門檻太高,萬一絆到了栽一個大跟頭,不好看。”皮皮俠道。

多倫哈哈大笑:“皮皮俠你開什麼玩笑。怎麼會呢!咱們走吧,你們跟着我步行,路不遠,不過不是我真正的家,我說過了。只是我的住處。走吧,孩子們!”

刀龍俠們沒有一個響應號召。

“你們怎麼啦?爲什麼不行動起來?”

“稱呼不對,你對我們的稱呼好像有問題。”皮皮俠道。

“那我應該稱呼你們什麼?哦,應該稱呼你們小朋友們,是不是?”

“朋友不朋友的無所謂。您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

“你們什麼身份?”

“當然是刀龍俠了。你一點沒聽說?

“哈哈哈哈。。。。。。這個名字這個稱謂有點兒意思,你們聽說過麼?”多倫將軍問旁側的衛兵。衛兵笑着搖頭。表情極不嚴肅。

多倫說道;“我聽說‘如虎添翼’這個詞。意思不言而喻,是說老虎插上了翅膀會更加厲害。卻沒聽說過龍可以帶着刀。再說了,龍,只是傳說中的怪物,誰也沒有親眼見過呀!你們這些小鬼頭,就不要獨出心裁了吧!什麼‘刀龍俠’太奇特了吧?”

“誰也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皮皮道:“龍的分類很複雜。據我所知,就有螭龍、飛龍、天龍、地龍、海龍、白龍、黑龍、青龍。。。。。。等等等等。大家都曉得真龍可以騰雲駕霧翻雲覆雨,如果它們再帶上刀劍,那肯定更厲害。你沒聽人家說麼,世上的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自己給自己起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麼?”

多倫繼續微笑道;“沒什麼不對,你們這些小鬼頭隨便叫好了。”

有人咕噥一句:“真是多管閒事!”

“小心,別讓他聽見。”

皮皮卻義正詞嚴道:“多倫將軍,不是我們自己隨便叫,而是所有人都要這麼稱呼。我們應該得到承認和尊重。”

多倫笑答:“你說的沒錯,刀龍俠皮皮先生!”

“。。。。。。。”

到了多倫的營地裡,大家開始吃飯,有酒有肉。刀龍俠們大快朵頤,美美吃了一頓。飯後閒着沒事。多倫提議說:“你們大家願意跟我一起去放風箏麼?那可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藍天白雲,紙鳶飛舞,閒情逸致,陶冶性情,心曠神怡,樂趣無窮呢!”

誰說多倫老兵油子一個,卻原來也是個大玩家。

於是,大家開始放風箏。

像是事先準備好了似的,五顏六色的各式各樣的風箏應有盡有。大家玩得很開心。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照舊。

第三天依然如故。

第四天,大家就有些膩煩了。再好吃的飯菜,也架不住天天如此。大家準備向多倫提出玩點兒別的。可是,多倫沒有來。代替他的是副將卡布爾。問他多倫爲什麼沒有來。卡布爾說大將軍有緊急軍務不得不去公幹。皮皮俠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便悄悄跟一個衛兵打聽多倫將軍的下落。那士兵含糊其辭,說多倫將軍好像外出跟什麼人談判去了。皮皮俠與唐唐秘密商議道:“這個多倫果然心裡藏着貓膩,你跟大家在這裡應付着,待我前去打探虛實。”

沒有費事,皮皮俠打聽到,多倫去了營盤邊上的密林。

在密林裡談判,本身就讓人生疑。

皮皮俠決定一探究竟。

密林中的一個窩棚。

孤零零像是一個孤寡老人蹲在那裡一動不動。

窩棚裡。

多倫與一個陌生人對坐。他們各自帶着兩個衛兵。左右護衛,個個全部武裝。

兩個混蛋的談判只能談混蛋的事情。

多倫將軍一身戎裝,腰間佩掛長劍,面色凝重而又威嚴。他的談判對手穿着灰色的長袍,背上插着一把鬼頭大刀。刀把上暗紅色的綢布很顯眼。絡腮鬍子,是紅色的,也許是絳紅色的。管他呢,反正是土匪強盜的慣用色。要不,人們也就不會把他們稱爲“紅鬍子”了。

“我們開始吧,多倫將軍!”紅鬍子班多拉說道,“您既然全權代表多蘭多將軍,我們就開誠佈公先談談各自的條件。我的條件很簡單,就是你們要交出一個名字叫做皮皮的非當地孩子。然後,我答應你們贈予多蘭多將軍一顆夜明珠。這是一場絕對公平的交易。”

多倫說道:“班多拉先生快人快語,說話直截了當。很好。既然我們是談判,那就需要雙方拿出誠意來。想必您也知道,我們多蘭多將軍圍困魔怪谷時間已經很久了。因爲手裡沒有夜明珠,故此困難重重。這麼說吧,只要你們肯拿出真正的夜明珠,幫助多蘭多將軍進入了魔怪谷,我們當然會滿足你們的所有要求。這一點毫不含糊。”

班多拉說道:“那我們就成交。咱們都是看重臉面之人,不會拿着信譽開玩笑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一手交出珠子,一手交人?具體時間、地點由你們來定。”

“等等,班多拉先生!請問先生,你認識那孩子麼?”

“當然認識。”

“那就好。不過我們還有一點小小的擔心。”

“擔心什麼?”班多拉狡猾的神情暴露無遺,“你們是不是擔心我會用一顆假的珠子欺騙你們?請別擔心。那顆珠子名字叫做‘碧血龍珠’,與普通的夜明珠大不一樣。它在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五顏六色,到了夜晚,就會呈現血紅色。發出耀眼奪目的緋紅色的光芒。而且它的形狀特別,不是慣常所見的圓形,而是多棱的橢圓形。很好辨認的。不會有錯的。根本無需顧慮。”

多倫酒糟鼻子紅了,笑道:“話是這麼說,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不如這樣,你先把珠子帶來,我們當面驗貨,確認無誤,然後成交。怎麼樣,班多拉先生?在下替別人辦事,總是特別小心的。”

“這恐怕不行。”班多拉冷笑道,“您大概也知道,世間的寶物大多都是秘不示人的。即便收藏,也叫做秘藏。如此貴重的物件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拿出來呢?”

多倫道:“班多拉先生,您想必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會不懂得審時度勢吧?說句不怕您見外的話,多蘭多將軍是帶兵的伯爵,赫赫有名的欽差大臣,手下兵將成千上萬。而你們充其量不過是一心求財的江湖好漢。兩相比較,你們鐵定處在可憐的劣勢。大家一旦弄得不愉快,對你是沒有好處的。”

“閣下在威脅嗎?”班多拉站起身,冷冰冰說道,“請您不要蜷着舌頭講話。再大的將軍再多的士兵我見得多啦!老子不是被嚇大的。說到求財,那是人的共性。世人有三大需求,一要財富,二要權勢,三要名氣,這三條誰也離不開。別的不說了,就說你們的多蘭多將軍吧,他渴求我的碧血龍珠最終目的是什麼?說穿了還不是惦記着魔怪谷裡的寶藏?他老人家權柄已經有了,名望也不在話下,拿着皇家俸祿也很富有,爲什麼還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原來貪婪的慾望之海是難以填補的。禿子不要笑話和尚,五官不正不要笑話別人醜陋。我不願意話說兩遍。既然你們沒有誠意,那就只能是一拍兩散各走各的!”

班多拉說完,做出要離開的情狀。

多倫攔阻道:“真的沒有再商量的餘地?”

班多拉氣哼哼地說道:“沒有!”

“那好吧!”多倫臉色陡變,手中的茶盞摔碎在地,大喊一聲道:“留客!”

酒糟鼻子的這一聲喊叫,應該稱爲“吶喊”似乎更合適一些。也許還要比這厲害吧?密林裡落葉紛紛,樹幹搖晃,大地彷彿都在震顫。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凡是足以驚動大自然的力量總是人類的歇斯底里。多倫的吶喊振聾發聵首先驚動的是他的事先埋伏好的伏兵。他們幾乎同時聞聲而動,就在一瞬間,吶喊聲,叫嚷聲,馬蹄聲,還有刀劍聲,勢如破竹般出現在班多拉的四周。而班多拉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他愴然一笑,貌似失望、遺憾,實際上他手中的大刀(鬼頭刀)此時此刻已經發威,不是掄起來砍殺,而是直上直下衝天而起。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班多拉海盜幫的匪徒們,由於他們海上、陸地上都可以肆無忌憚地作惡,故有此稱呼。幾乎在看到了那把信號大刀之後,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了。亡命徒們無所畏懼。

於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血鬥開始了。

密林裡的樹木頗爲茂密,普通人走路尚且艱難,更不要說拿起武器戰鬥了。然而,所有的戰鬥不擇地域、不分場合。

只要是勇於戰鬥的戰士,絕不會因爲作戰環境的因素而影響作戰風格。一方面,是所謂的官方的正義之師;另一方面,則是殺人越貨的亡命徒。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戰爭不會憐憫弱者。決死的鬥殺你死我活!

雙方的英雄們都很懂得此理。

或者生或者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橘黃色的黃昏一眨眼變成了血色的黃昏。

血色的黃昏留給人們血色的記憶。

人們在尖叫,在狂喊,在拼殺,在流血,在**,在死去。鮮紅的血,黑紫色的血,噴濺到落葉堆積的林地上,樹幹上,藤蔓上,變着顏色和形狀,緩慢乾涸。看上去就像是剛剛用血水洗過。乳白色的樹脂與紅色的血融合了,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多倫作爲將軍自然顧不得個人的安危。

伏兵不需要他的直接指揮。事先早有安排,一切都在多蘭多伯爵的掌控之中。

多倫只需要忘我地戰鬥。但他卻看不到該死的 班多拉的影兒了。

班多拉逃到哪裡去啦?

多倫揮舞長劍披荊斬棘尋找。尋找,尋找!這是難得的建立功勳的機會。豈能錯過!

終於,他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一場力量相差懸殊的決鬥。

那是皮皮俠!這個混小子!沒想到真有兩下子!

皮皮俠與班多拉的一對一的單打獨鬥堪稱經典。

他們居然刀對刀死力拼殺毫無聲息!

不對呀?多倫暗暗吃驚:硬碰硬的廝殺怎麼會沒有聲音呢?

多倫看到:兩人身邊的碗口粗的樹木被攔腰砍斷,數丈長的藤蘿被斬斷。斷成了七零八落的若干段,每一段都像一條條的林中毒蛇。這些攔路的東西在混戰中四處飛舞,有的掛在了樹幹上,有的掛在了樹梢上,還有的飛進了叢林裡。。。。。。

皮皮俠爲什麼不施展魔法?

難道他根本就不會?

難道所有有關他的強力魔法都是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是他自己毫無顧忌的吹牛撒謊?。。。。不,也許不是這樣。眼前的情形遠遠夠不上山窮水盡的地步。好的魔法師不會動不動就施展魔法。那是無能無知的表現。

多倫眼睜睜看到:皮皮俠正在且戰且退。瘦小的身影忽隱忽現。難道他撐不住了?他幾乎沒有反手回擊的力量,所謂的“且戰且走”已經徒有虛名,只剩下了可憐的敗走。正在這時,皮皮俠突然站住,與班多拉麪對面,橫眉冷對。

班多拉奸笑兩聲,舉起了鬼頭刀。皮皮面臨巨大的危險!

多倫卻分明看到皮皮俠在微笑。

猛然間,一張彌天大網從天而降。

班多拉被罩住了。

多倫明白了。混小子皮皮俠鬼心眼不少。他一定知道那個陷阱,引誘班多拉上當。他成功了!這個混小子!

多倫在密林裡放聲大笑。

落葉紛飛。

多倫的笑聲響徹山林。。。。。。

“你乾得很好,我可愛的多倫!”多蘭多伯爵一把就將多倫——他的愛將多倫緊緊抱在懷裡。興高采烈打招呼。熱情空前。

“真的,多倫,我沒想到你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圓滿!談判很成功,圍剿也很成功。當然,還有‘放風箏’那件事兒,很奇妙!你不但迷惑了班多拉,就連我也被迷惑了。是的,多倫,我的本意是要你穩住那幫小崽子,省得他們這幫小子給我惹麻煩。他們那高高飛揚的風箏就是信號,我看一眼就知道他們穩穩當當呆在那兒。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這真是一招妙棋!卻沒想到你在關鍵時刻借用了小兔崽子們!真是圓滿的沒話說!來來來,讓我們爲我們的勝利乾一杯!”

紅色的液體,在一聲響亮的碰觸之後,發出了勝利的笑聲。

只可惜沒有金碧輝煌的大廳,也沒有嗡嗡的迴音。

兩位情投意合的老搭檔對視一眼一飲而盡。笑意洋溢。留聲機播放着軟綿綿的軟骨頭歌曲。一個女人的幽怨的聲音如訴如泣。

“感謝將軍的謬獎!我很慚愧,尊敬的伯爵先生!”紅鼻子多倫激動得顏面潮紅,山楂鼻子再一次熟透了!“我覺得事情本來可以做得更好一些,可惜,沒有一舉拿下班多拉。他很頑固,自打被捕之後,既不投降,也不肯配合,所以我只好把他關進了木籠子。這樣的傢伙,不讓他嚐嚐辣椒的味道,他是不會輕易就範的。”

“這很好,就應該這樣,多倫先生!”

“是的,是的!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多倫這句話發自肺腑。已經很久沒有人當面稱呼他先生了,更何況是伯爵。這究竟是多麼大的恩寵,他估算不出來,無限大。很可能無限大。

他們放下酒杯一前一後去“看望”他們的夢寐以求的獵物。

牛皮靴踩在硬邦邦的地上篤篤作響。

他們很快到達了。

木頭籠子裡坐着班多拉。身軀碩大,卻看不到臉面。他的臉面被一大片紅色的瀑布一樣的紅頭髮遮住了。他的一隻腳蜷着,另一隻腳頑強地撇拉着,差不多伸到了籠子的邊緣部分。

多蘭多伯爵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那隻腳。仔細打量着,好像要量一量那隻赤腳的大小。

“喂!班多拉,你不要裝死。尊貴的伯爵,多蘭多將軍前來看望你。你有什麼話,可以說!”多倫有些狐假虎威。

“。。。。。。”籠子裡除了傳出微微的喘息聲,寧靜如故。

“你難道沒聽到我的話麼?班多拉!”多倫再問。

籠子裡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靜默。

靜默。

“班多拉,你!哼!。。。。。。”

“好啦,不要再問了。讓他睡一會兒。讓他體驗一下我們一顆寬厚的心。”多蘭多說道,“要讓他知道,他的前途很美妙,非常美妙。我們不會給他委屈受的。我們是慈悲爲懷的大善人!我們回去吧!給予他充分的思考的時間。他會想明白的。我們走吧!”

篤篤篤的皮靴聲在灰色的走廊裡又響了一遍。

兩位老朋友再次坐下來的時候,他們更換了話題。

“伯爵先生,我想知道,您究竟打算讓我跟他們——那幫子小鬼頭在一起混多久?難道我,一個領兵打仗的將軍,一直跟他們玩下去嗎?一起放風箏?沒完沒了?”坐下之後,多倫直截了當發問,似乎有些許豪氣了。小人總是看不得好臉色。稍稍得意,就會忘形。

“當然不會。”多蘭多說道,“你不要小看你的任務,也不要小看你的那幫子朋友。我嚴肅的跟你說,他們是一筆價值不菲的財富。——我只能這樣暫時很籠統的告訴你這些。另外,我要告訴你,他們還是我們未來可以借重的有生力量。該死的戰爭雖然還沒有迫在眉睫,但是據我的估計,它遲早要來的。而且時間不會太久。”

“這一點我完全同意。”多倫說道,“我多少知道了他們不可小覷。”多倫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前出現了皮皮俠智鬥班多拉的生動場面。他沒有如實向多蘭多彙報皮皮俠參戰的實情,主要出於兩個原因。一是擔心多蘭多指責自己管理不嚴;二是擔心自己應該得到的榮譽被人分享。他說的“我多少知道了他們不可小覷”這句話,是有根有據的。

他們又談了些無足輕重的別的事情。

多倫需要退下時間到了。面見長官應該懂得掌握好時間,該留的時候留下,該走的時候一定要及時撤。多倫看到多蘭多伯爵打了一個哈欠就明白了自己應該撤了。

“我還要再叮囑你一下,”多蘭多在到了臨走的時候說道,“先不要動他,對這樣的人,一定要有充分的耐心。先餓他幾天,當然不能餓死他。飲用水一定不能缺。食物由你把控。嚴格把控。先磨掉他的尖刺和棱角,然後我們再細細斟酌怎麼辦?我想,一隻關在籠子裡的猛獸尚且會慢慢變得乖起來,我們在他身上,也一定會有所收穫的。千萬不要傷害他,他手裡有我需要的東西。”

“是的,將軍閣下。您說的句句在理!在下一一照辦。絕不走樣。”多倫腳跟一碰,舉手行禮。他向多蘭多敬禮的時候,底氣十足。因爲他已經立下了汗馬功勞。關進了籠子裡的班多拉已經沒有任何的討價還價的可能。剩下的只能是乖乖地交出碧血龍珠。

再也不需要什麼狗屁談判了!

多倫不敢想象多蘭多得到了碧血龍珠後的表現會是怎樣的欣喜若狂。只要是不一下子歇斯底里大發作,瘋掉了,就算正常。若是多蘭多利用這顆珠子闖進了魔怪谷,那麼一座寶藏就整個兒成爲了他的私人財產。一個人的財產究竟怎樣纔算足夠?沒人說得清楚。也許到那時只有福大命大造化大的多蘭多可以撲簌着胸脯說,“像我這樣便足夠了!”

多倫回到行營立即下令,讓掌管地牢囚徒伙食的廚子過來,面授機宜。

然後,他還要親自去看看給班多拉的菜湯裡到底有多少營養。當他發現那一個大缺口的大陶瓷碗裡面的菜湯照得見人影,只有幾片黴變的青菜葉子在漂,清湯寡水確實沒有什麼實際內容的時候,他心滿意足微笑了。他反背手一撅一撅獨自走回去,一路上笑眯眯的。覺得爽極了!

他是個什麼事情都喜歡親力親爲的人。執行上司命令從來不打折扣。

身爲將軍,很不簡單。

皮皮俠這小子有些不合羣兒。

自從他擅自出擊,幫着多倫抓捕了班多拉之後,愈來愈不合羣了。

他經常不參加放風箏的“遊戲”,不說了,還有些離羣索居的跡象。每一天早晨和傍晚,他都會獨自一個人在空曠的草甸子上走來走去。像是找尋什麼東西。卡布爾多次向他提出警告,皮皮俠熟視無睹。卡布爾將嚴厲懲罰皮皮的希望,寄託在了多倫身上。

多倫總算是來了。

卡布爾暗暗高興。

辣椒辣總有吃辣椒的蟲子。

多倫可不是好惹的。

“皮皮,出列!”多倫在大家列隊外出放風箏之前,對着隊列裡的無精打采的皮皮喊出口令。

皮皮俠懶洋洋走了出來。

“你怎麼回事?”

“沒怎麼。”皮皮還是那副德行。愛答不理,無精打采。就好像沒睡醒。

“你跟長官講話要有禮貌!”多倫提醒皮皮。

皮皮俠不認識似的斜睨多倫一眼。沒出聲。

“你難道沒聽見麼?我在問你話呢!”

皮皮俠不說話,擡頭看着藍天白雲。

多倫氣急敗壞,把自己的話重複了好幾遍。

皮皮道;:“你煩不煩?我耳朵不聾,什麼都聽得見。就連你跟別人秘密談判我大老遠都聽得見。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今天你不找我麻煩,到現在我也不會說,是你逼我的,你活該!”

多倫嘴角抽搐一下,大聲喊道:“刀龍俠皮皮向後轉!——入列!”

大家竊竊私語。

“誰在講話?!啊?”多倫開始了老生常談的訓斥。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不再和顏悅色,就好像那個溫和的多倫已經悄無聲息死掉了。換來了一個脾氣暴躁蠻不講理總喜歡吹鬍子瞪眼的壞傢伙多倫!這是整個“風箏隊”(衆刀龍俠自命名)的集體災難。

一直到放風箏活動告一段落,往回走的時候,皮皮還在那裡牛氣哄哄的生悶氣。誰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多倫留下他,說有話說。

“皮皮俠啊皮皮俠,你什麼時候纔會懂事?”多倫有些苦口婆心了,“你的脾氣早就應該改變一下,我早就說過,大家在一起不容易,一定要成爲好朋友。什麼時候也不要做害羣之馬。我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簡直成了風箏隊的草頭王,很霸道。愛來就來愛走就走。一說你,你就瞪眼。這怎麼能行?還有沒有王法了?一顆老鼠是壞了一鍋湯。”

皮皮俠悶頭不語。

良久,多倫說完了。瞪着眼看着皮皮,等着他的反應和態度。

皮皮俠當然知道該死的多倫想聽什麼。他擡頭挺胸,望着天邊不斷移動的棉絮狀的雲團,斜一眼多倫,不緊不慢問道:“多倫,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軍營?”

“去軍營?去什麼軍營?”多倫大詫,“你想幹什麼?”

“我想見見多蘭多,順便再見見那個該死的班多拉。天底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這件事情沒完!我要殺死他!”刀龍俠皮皮的口氣很大,怒氣沖天。對尊貴的伯爵直呼其名,就好像稱呼一個看場院的看場佬那樣隨便。

多倫一愣神,差點一個屁股墩倒下去。

皮皮俠眼珠子朝下,用眼睛的餘光瞅瞅多倫,吹了一聲口哨。

皮皮的口哨吹得蠻有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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