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值班,先更了。
這騎士原本是這一支的首領的心腹,遇襲時首領受了重傷,這才命他帶着信物逃出去,找到自己正在外面四處遊歷的兒子,上聖山學藝報仇。此時雖然因爲恐懼而屈服,交出了那枚令牌,然而一想起自己這一分支的命運,仍然禁不住唏噓感嘆。
蠻族不像大秦,有行省郡縣等編制,完全是以部落作爲管理的單位,一些大的部落除了本支,下面又會被分爲若干分支,多則數千人,少則幾百人,分別被稱作千戶和百戶。這也是蠻族作戰時的軍事單位:大部落或分支單獨編製成千戶,小的部落和分支則混編在一起,組成臨時的千戶,以上則是長老會和大可汗任命的萬戶。
這樣的組織結構,說得好聽叫全民皆兵,說得不好聽就是一盤散沙,大大小小的部族在戰鬥中缺乏配合,而且都一心想要保存自己的實力,大了勝仗自然是勇不可擋,一旦落在了下風,士氣鬥志馬上就會低落,甚至臨陣脫逃也不是不可能。難怪蠻族無論老少都精通騎射,這麼多年來,卻連一個西疆軍團都對付不了。
雷烈當然不會關心蠻族的制度優劣,更不會在乎蒼鹿部落一個小小千戶的存亡,手裡把玩着那枚令牌,隨口問道:“這令牌是五百年前發出的,如今就連黑蛟聖師都已經不在人世,這信物還有用嗎?”
騎士連疼帶嚇,反應遠沒有平時靈敏,只知道機械地回答問題,卻沒有想到雷烈身爲遊歷武者,怎麼會連聖山信物的底細都不知道。一邊呲牙咧嘴地吸着冷氣,一邊回答道:“聖山的規矩,令牌一天不迴歸,就一天有效——從千年前開始,聖山總共下發了十枚令牌,只有三枚是在當時迴歸的,另有一枚在發出百年後才被聖師們收回,拿着這四枚令牌走上聖山的人,全都拜在了聖師門下,且日後無一例外成了新聖師,其中就包括現在的呼雷聖師。
這種秘聞雷烈倒是沒聽說過,聽罷點點頭,卻不置可否,又轉向另外一名俘虜,一腳踢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後者身子一震,頓時醒了過來。雷烈這回卻沒有開門見山地提問,而是把各種問題分解開來,夾雜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問出來,有時候一個問題連續問幾次,有時候幾個問題一起提出來,有時候卻在提問了半天后,在對手毫無準備時,重新把話題轉回到先前話題上。
這種詢問的技巧是雷烈從銳士營一些精通審問的袍澤那裡學到的,如果對方說謊,絕對不可能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在反覆的,出其不意的詢問下把每一次的答案都說得一模一樣。事實證明,這方法確實有效,翻來覆去地問了一刻鐘之後,雷烈終於確認了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這倒是個好機會。”隨手處理了兩個俘虜,雷烈坐在大金的背上,一邊行進一邊暗暗合計着:“獸神祭司們的藏寶就在聖山上,雖說有地圖作爲指示,但畢竟過去了多年,誰也不知道山上的形勢有什麼變化。聖山高手如雲,又有三大聖師坐鎮,想要進入絕非易事,不過如今有了這信物,卻是等於多了一層掩護的身份——但聖山屹立多年,必定有一套完備的甄別奸細的辦法,行動之前,一定要詳細計議纔好。”
聖山,早在千年以前被稱作神山,是獸神教的總部所在,如今卻成了蠻族的聖地,上面供奉着據說可以溝通天神法盃的祭壇,蠻族心目中敬如神人的三大聖師常年在此守護,不僅是蠻族的信仰所在,也是其最高的武學殿堂。要潛入這樣一個地方找到藏寶,難度可想而知,如果沒有這件信物,雷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西疆軍團設在銳士營的暗樁的幫助下,潛伏在聖山周邊,然後靜候機會。
蠻族雖然地廣人稀,卻並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闖進去的。詳細的,尤其是對於沿途水源綠洲有精確描述的地圖,對於蠻族內部狀況,以及種種習俗的準確瞭解,以及到達聖山後掩護身份必須的內應,這些條件只要缺少了一樣,在這片沙漠和草原相間的土地上,都寸步難行。雷烈把飄香谷寶藏交給西疆軍團的條件,就是要在這些方面得到幫助——西疆軍團和蠻族交戰多年,早已經把對手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
不過即便有了這信物,也不等於毫無風險。這個世界在上古曾經有過大一統,語言文字都是通用的,雖然各地略有不同,不過雷烈在銳士營待了數年,倒也應付得過來,而且,大秦人和黃膚人在相貌上沒有差別,短期內裝扮成蠻族人毫無問題。但雷烈畢竟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一旦上了聖山,和其他人接觸之下很容易露出馬腳。能待在聖山上的,無不是精明過人之輩,只要有一點點破綻,就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雷烈正在邊走邊想,迎面突然傳來一陣隆隆的馬蹄聲,接着只見約有百十騎從地平線上出現,直奔自己這邊而來。草原上空曠平坦,此時又恰好是滿月,銀白色的月光灑落下來,眼力好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百十丈外的人物。雷烈發現這些人馬的同時,對方也已經發現了他。
“我們是黑鷹部落的人,站在原地別動,乖乖等我們過去問話!”喊話的是一個身高八尺,騎着一匹黑色高頭大馬的大漢,語氣霸道之極,喊話的同時,已經策馬向雷烈飛速接近。
“下馬,等我們確認了身份,問過話後自然會放你離開,如果敢反抗,就地格殺……”身爲十大部落之一的黑鷹部落的直屬精銳,大漢顯然在其他人面前囂張跋扈慣了,看見雷烈在坐騎上端坐不動,居然照直衝了過來,一柄巨大的狼牙棒擎在手中,殺氣騰騰地厲聲喝斥着,好像面前的人已經是他的俘虜。卻在接近到距離雷烈十幾丈遠的時候,一眼看清了其胯下騎乘的是什麼,硬生生把下面的話嚥了下去。
大漢的眼力不差,看得出大金絕不是普通馴養的家牛,而是地地道道的兇獸。普天之下,能夠以兇獸作爲坐騎的人少之又少,在這蠻族的地界上更是掰着手指頭都可以數過來,這些人,要麼是大有來頭,背後有着強大的勢力和靠山,要麼是本身實力驚人,但不管哪一樣,都絕不是他能夠招惹得起的。
“好霸氣,居然一開口就要定人生死。”雷烈見狀,當然知道對方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在牛背上擡起頭來,看着呆在原地的大漢,輕聲笑道:“可是據我所知,這裡似乎是蒼鹿部落的牧場,什麼時候輪到黑鷹部落發號施令了?”
“了”字還在空氣中迴盪,雷烈的身體突然從牛背上消失不見,下一刻已經出現在隨後趕至的人羣中,無鑄罡氣凝聚成刃,在一瞬間爆發開來,向着四面八方飛射而去,層層疊疊,恍似山崩海嘯,直撲毫無防備的衆人。
在沒有明顯參照物的地方行走,準確的路線是重中之重,尤其是蠻族領地這種草原荒漠夾雜的地勢。雷烈之所以要等待兩個部落的戰鬥結束才前進,就是因爲那戰場恰好在西疆軍團提供的必經之路上,此時雖然暫時避開,卻依舊沒有離開戰場太遠,只是離開了剛纔的丘陵地帶。如果任由這些黑鷹部落的人離去,很快他們就會遇到被自己殺死的同族,到時候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兇手是誰。在見到對方的同時,雷烈已經打定了滅口的主意。
“哞!”在雷烈動手的同時,震天的牛吼從大金嘴裡傳出,兇獸的滔天氣息隨之滾滾散發出來,上百匹經過嚴格訓練的健馬頓時一陣大亂。不等它們從混亂中平復,一道颶風過處,大金龐大的身軀已經衝了過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先前喊話的大漢,連人帶馬被撞飛出十幾丈外,落到人羣裡,又砸倒了數名同伴,落地時已經氣息全無。
“做得好,大金!”雷烈縱聲長笑,手中光華閃動,無數道罡氣刃呼嘯着飛出,不管人馬,只要是在其身前半徑一丈之內,全都被這凝實鋒銳如利刃的罡氣切割成得粉碎,轉瞬間,二十幾人已經和他們的坐騎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快退!”“發信號求援!”“別讓他傷到少主”……
“少主?”雜亂的呼喊聲中,雷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擡眼打量,卻見距離自己大約幾十步的地方,十幾騎正護送着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倉皇地脫離戰圈,向着遠處黑鷹部落大隊人馬所在的方向移動。
狼子圖信!雷烈的瞳孔驟然收縮,殺意不可遏制地涌上心頭。在黑鷹部落,能夠被稱爲少主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巴達爾的獨生子圖信,此人雖然能力上不了檯面,但殘忍暴虐不下於其父,歷次騷擾西疆邊境,被其殺害的平民不在少數,尤其喜歡虐殺未成年的少女,可以說滿手血腥,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在西疆軍團列下的必殺名單中,圖信和乃父一起榜上有名。
“圖信!”吼聲如雷霆乍起,雷烈的身體突然騰空而起,一片片光華閃動的罡氣刃化作濛濛光霧,包裹着他的身體,如同經天長虹向着圖信逃遁的方向飛射而去,所過之處,所有攔在路上的人馬全都在第一時間化作了血肉碎片。不過一瞬間,雷烈已經越過數十丈的空間,到了正在奔逃的衆人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