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如今的大秦,相當於華夏古代的春秋和魏晉南北朝的綜合體,看起來強盛,卻已經隱現動盪的端倪。
秦震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彷彿若有所思,一邊的北宮言說道:“秦賢弟此言未免有些偏激了,我大秦一向是強幹弱枝,皇室對於地方擁有絕對的優勢,歷代帝王又都是雄才大略之輩,對各地勢力一向採取的是分化之策,絕不容許其形成合力與朝廷對抗,國庫中積累的財富更是足夠天下百姓用上數年的,怎麼可能會出現你所說的那種情況?”
這也是大部分人的看法。並不是沒有人看出問題所在,但大秦數千年來的強盛矇蔽了他們的眼睛,讓他們一廂情願地認定,只要皇室能夠保證足夠的強勢,只要繼續對地方勢力進行分化拉攏,使其不能擰成一股繩,就會保證帝國的穩定。
雷烈看着北宮言,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天災。”
他說得簡單,在場的兩人卻明白他的意思:從上古戰帝之後,這個世界的王朝傳承,長則數千年,短則百餘年,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因爲自然災害而毀滅的。遠的不說,大秦之前統治這片土地的雲光王朝,就是因爲連續數年的大旱才分崩離析,被大秦的皇室取而代之。
“西疆行省五年前每年會有四到五場大的降水,”雷烈緩緩道:“但到了前年,全年只下過兩場雨,今年更是至今滴雨未下。西疆毗鄰的安西行省號稱富庶,二十年未必遇到一次旱災,近十年卻連續發生了三次大旱。朝中的積累可以維持平時的運轉,可一旦遇到了百年甚至千年不遇的大災,或者災害持續上數年,就算金山銀山也會被搬空,那時又如何?”
“大戶的趁機剝削,貪官污吏的壓榨剋扣,足以讓原本就艱辛度日的百姓鋌而走險,宗門和諸侯如果足夠聰明,必定會抓住機會兼併弱小,壯大自身,更有可能會操控民意,將民怨引導到皇室頭上。時勢造英雄,實力固然重要,時機卻同樣重要,亂世災年,往往是動盪的根源,這世界上從來不乏有野心,有能力的人,這些人一旦有了機會,就好比風雲際會,就算成不了龍,也有可能化蛟,滔天風雨必然隨之而起。”
雷烈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己腦海裡想的卻是前世歷史上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那一場戰爭,耗盡了東漢王朝最後的一點元氣,更讓各地的割據勢力趁勢而起。
雷烈的聲音沉緩有力,彷彿重錘般敲在兩人的心上。他說的這些情況,並不是沒有人看到——大秦的星術師每年都會預測節氣,同時對往年的氣候進行彙編統計,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聽到別人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
“天災影響的不僅是大秦,還有周邊諸國。”雷烈繼續說道:“西疆蠻族連年遭受雪災,去年的一場大雪,更是幾乎毀掉了三成的牛羊,凍死餓死的老弱無數,這次蠻族展開血神行動,想要冒險用獸神開闢疆土,正是走投無路下的孤注一擲。大秦四道邊界線,皇室掌控的領地就挨着三條,而且全都毗鄰異族,這些年除了歸順的巴蘭人,那些遊牧民族的日子比我們還不好過,一旦爆發大規模的天災,極有可能會效仿蠻族,對我大秦鋌而走險。”
秦震突然長吸了一口氣。“秦兄弟,我想請你幫助我,不是作爲部屬,而是平等相交的夥伴。”他誠懇地說道:“我是大秦的皇位繼承人,我要讓這個國家在我的手裡變得更加強盛,讓所有的百姓都安居樂業,讓整個帝國真正實現大一統,爲了這,我必須確保自己能登上皇位,爲了這,我需要強有力的幫助,你願不願意幫我?”
這幾句話說得很平實,沒有半點慷慨激揚的韻味,卻讓人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自信和無可改變的堅定,很容易被其感染。雷烈當然不會受到影響,也是一笑道:“殿下志向遠大,臣佩服得緊,但不知殿下準備如何實現這些想法?”
雷烈對秦震的印象不錯,此人並沒有平常身居高位者那種盛氣凌人的架勢,反而顯得平易近人——不是那種刻意做作出來的親民,而是發自骨子裡的對人的尊重,對於一個皇位繼承人來說,這點尤爲難得。身爲皇儲,卻沒有半點驕嬌之氣,有志向,品性又好,這樣的人無疑可以稱得上是個優秀的人才,但作爲帝王,光憑這些卻是不夠的,如果沒有相應的手腕,一切設想到最後都只能是空談,甚至變成誤國誤民的根源。
雷烈是想扳倒十三宗門不假,卻還沒到飢不擇食,胡亂選擇盟友的地步。秦震如果真是人君之才,他也不介意在藉助力量報仇的同時,用自己的武功和兩世的見識來助其成就大業,但如果秦震不是這塊料,哪怕對他再欣賞,雷烈也絕不會把自己與之綁在同一條戰船上。
只是他如今雖然勉強也算官員,卻充其量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芝麻小官,這樣質問一朝的皇儲,顯然有些失禮,這也是他爲秦震設下的考驗之一,不僅是看對方是否信任自己,更重要的,卻是在看秦震的心胸:如果後者因此而動怒,或者感到不悅的話,那其日後的成就也就有限——做帝王的,可以沒有能力,但卻絕不可以沒有胸襟。
秦震當然不會因爲雷烈的質問而動怒,一個極有希望晉身戰心境的武學天才,一個對時事和大局洞若觀火的智者,這兩者結合起來,任何一個稍微合格點的君王都會毫不猶豫地折節相交。他本性純良,但從小受到的帝王之術的教育,足以讓他知道此時該如何做。“我的打算是這樣的……”秦震興致勃勃地說道,和幕僚們商議了無數次的計劃毫無保留地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