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起來毫無來由的問題讓怒狂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回答道:“二師弟在靈魂覺醒之初還保留有一分神智,關於體內龍魂的來歷,也是他親口告知我們的,絕對不會有錯。而且史前真龍雖然失蹤已久,其形象氣息卻被那些傳承了血脈的生靈流傳了下來,二師弟體內的靈魂波動,正是龍族血脈所特有,而且遠比我所知的任何龍族後裔都要純正,除了昔日的龍神大世界之主,再無其他人能夠擁有。”
說着頓了頓,一雙精光灼灼的眼睛緊盯着雷烈:“你可是看出了什麼蹊蹺,難道他體內的靈魂,還有什麼問題不成?”
“問題大了。”雷烈在心中暗暗說道,卻沒辦法告訴怒狂自己的發現,當下把話題轉開,直言道:“我在真靈傳承的記憶裡曾經見過和二師兄類似的情況,但史前生靈的強橫終究不是如今的生靈所能比,所以能否最終治好他,我最多隻有五成的把握。”
“足夠了。”怒狂毫不猶豫地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二師弟如今的狀況,絕對堅持不過十年,與其苟延殘喘,莫不如放手一搏——你只管出手就是,哪怕救不回來,二師弟的家人那邊也自有我出面擔當,絕不會讓你受牽累。”
雷烈點點頭,沒有再說話,突然大步走到了冰雕之前,一掌劈出,號稱可以抵禦煉空境大能全力攻擊的亙古玄冰頓時變成了粉碎,露出下面已經僵直的南宮勝的身體。下一刻,雷烈雙手急揮,一枚枚充滿玄奧,閃爍晶光的符文隨之出現在南宮勝身邊,而後涌入其體內。與此同時,一道光華在兩人的身邊升起,將兩人盡數包裹在內,即便以怒狂的神識,居然也無法穿透這看似薄弱的屏障,察知到裡面的情況。
“一天一夜之內,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到我們。”雷烈的聲音這時從光華之內傳出,“百里之內,絕不能有任何劇烈的能量波動。”
“你們不會受到任何打擾的。”怒狂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隨即頭也不回,大步走出了這座冰窟。他對南宮勝的狀況無能爲力,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反倒是警戒外圍,擔當護法之責更加有用武之地。在離開的同時,一道諭令已經被他傳到了整個世界,從這一刻起,這一座冰窟及其周邊千里,已然成爲了這個世界防禦最嚴密的地帶,而最中心的百里之地,更是由怒狂親自鎮守,任何大能者擅闖此地,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擊殺。
冰窟之內,雷烈早已停下了之前的舉動——那些手勢,那些符文,全都是他用來迷惑怒狂的手段,儘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滋養身體,卻對南宮勝目前的情形並無幫助。站在後者的面前,雷烈突然伸出一隻手,搭在了對方的頭頂,一股神識隨之發出,小心翼翼地直奔南宮勝腦海的精神世界而去。
高傲,尊貴,強大,狂暴……南宮勝的靈魂,和雷烈想象中的龍族一模一樣,然而就在這些特徵之外,這被重重戰意牢牢壓制的靈魂之中,卻透着一絲令他無比詫異的波動,這波動,他在霧海的子空間,在迷境,甚至是在星巢的核心處,都曾經感受到過——那是星聖和真靈合力製造的獨、立世界的組件所特有的波動。
自從在子空間內知道了有獨、立世界這回事,雷烈就一直沒有放棄過蒐集其失落的碎片,他之所以要攻打星巢,除了弭除隱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後者作爲星聖的造物,極有可能包含着獨、立世界的一部分,而結果也正如他所料。現在,算上煉化的子空間,他的手裡已經掌握了大部分的世界碎片,而如今,他似乎又遇到了另外一塊。
“不,二師兄的靈魂絕不可能是獨、立世界的組成部分。”雷烈深吸了一口氣,腦海裡的念頭如同閃電般運轉着:“他的靈魂波動,和那些部分的核心雖然有些相似,卻並不全然的相同,確切地說,那些核心的波動,比起他的龍魂來,顯得更加純正而霸道——難道那些史前真龍其實並沒有失蹤,而是被星聖和真靈所抓獲,然後分解變成了未來獨、立世界的核心?”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畢竟史前龍族實力強橫且數量不少,就算有什麼強橫的存在想要將之滅殺,也絕無可能使之無聲無息地全部消失,唯有真靈和星聖,這兩位史前最強大的生靈,纔有能力做到這一點,而果真如此的話,南宮勝的狀況,他就應該可以解決。深吸了一口氣,在南宮勝身前盤膝坐了下來,雷烈進入了深度冥想,念頭如同電光般急速運轉着,片刻之間,已經有無數想法涌現,而後被逐一推演,又一一被否決。
這種高速的思索持續了足有一個時辰,終於,隨着一道靈光從腦海閃過。
“也罷,就讓史前龍族在我的手裡重現吧。”雷烈心中飛快推演着,推敲着自己剛剛擬定的計劃,在確認沒有任何漏洞之後,這纔再度欺近到南宮勝身邊,雙手急速舞動間,一道道勁氣激射而出,在空中劃過無數充滿玄奧氣息的軌跡,最終構築起一個閃爍着微弱光芒的立體圖案,乍看上去雜亂無章,然而隨着匯入圖案的勁氣越來越多,一條昂首向天,似乎隨時都會騰空而起的巨龍影像赫然出現,身體旋轉環繞,剛好將南宮勝圍在中央。
雷烈雙手幻化出無數模糊的光影,剎那間彷彿生出了千萬條手臂,世界之力如長江大河從體內洶涌而出,注入到那完全由能量構築的巨龍體內,原本略顯虛幻的巨龍變得越來越逼真,近百息之後,已然徹底化爲了實質,看起來和真正的神龍別無兩樣。下一刻,雷烈右掌揮出,重重拍在龍頭之上,那碩大的頭顱隨之在空中一擺,居然就那樣沒入到南宮勝的身體之內。
“塑體築基,肉身化龍!”雷烈低喝着,身形隨即化作一股颶風,圍着南宮勝轉起圈來,雙手在同時不斷擊出,打在巨龍的身上,每一掌擊出,巨龍便會有一部分進入到後者的體內,千百掌過後,巨龍的身體已經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條十幾丈長的尾巴留在外面。然而到了此時,雷烈掌擊的效果卻陡然減弱下來,之前一掌便可讓數丈龍軀融入南宮勝的身體,如今連續幾掌,卻只是讓龍軀融入數寸而已。
雷烈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起來,好像一位雕刻大師在完成自己作品的最後部分,每一掌都顯得格外慎重,往往繞行數圈纔會打出一掌,足足幾個時辰,整條巨龍才最終消失在南宮勝的體內。而就在同一時刻,一聲憤怒的咆哮突然從南宮勝嘴裡傳出,之前還昏迷不醒,全身被凍得僵硬的他,此時卻怒目圓睜,面容扭曲,全身的肌肉高高隆起,體型彷彿增大了數倍,一條條蚯蚓般的青筋在表皮下扭曲蜿蜒,看起來無比猙獰。
看到這情形,雷烈不驚反喜,右手一揮,原本被擊成粉碎,散落在地上的亙古玄冰頓時離地飛起,重新落在了南宮勝的身上,而後開始飛速融合。頃刻之間,已經把南宮勝的全身凍結在內,只有一隻左腳被露在外面,還在繼續着之前的變化。
肌肉不斷蠕動着,位於其下的骨骼在同時扭曲變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一條條青筋好像蛇一樣在表皮遊走着……當所有的變化停止之時,南宮勝的一隻左腳,已經完全變了樣:尺寸比原來至少大了兩號,通體閃爍着金屬一樣光澤,骨節隆起,五個腳趾大大分開,向五個不同方向伸展着,鋒利的趾甲如同匕首的鋒刃——如果不看腳踝以上的部位,根本沒有人能將之與人腳聯繫在一起,只會將之認作某種猛獸的利爪。
雷烈面沉似水,臉上不見半點表情,神識卻牢牢鎖定了那一隻左腳,直到確認其從表面到內部,每一分每一寸都嚴格按照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這才臉色稍緩。念頭一動,一道刀光隨之出現在空中,一斬之下,南宮勝左腳腳踝以上,又有數寸的玄冰變成粉碎,露出了一段小腿,原本因爲低溫凍結而停滯的變化隨即再度上演,整整一刻鐘之後,這一截小腿之上已經覆滿了金光燦燦的鱗片,看上去猶如黃金鑄就的一般。
“成了。”雷烈直到這時才微微吐了口氣——儘管早已在心裡推演了無數遍,但只有到了這一刻,在確認自己之前的想法並無紕漏之後,他的心纔算是真正放下。
以雷烈今日的境界和底蘊,從蒐集的獨、立世界的碎片中抽取出屬於龍族的部分,並以之爲藍本,推導出史前真龍的整體狀況固然不可能,將其血脈和肉身模擬出七八分卻還是做得到的。以南宮勝經歷過數次雷劫洗禮後的肉身,要承受這樣的改造在理論上也並非不可能,然而真正實施也推想畢竟不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問題,如今雖然只是一小部分身體改造成功,卻足以證實他的辦法是可行的,原本的五成把握,如今已經增加到了七成。
這種被雷烈稱爲龍化的改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氣呵成,一定要在一天之內全部結束——龍族生性高傲,其血脈更是霸道無比,拖延的時間長了,勢必會和被改造的對象原有的血脈發生衝突,到時候只會導致對方的身體徹底崩潰。要做到這一點,耗費的能量自然是非同小可,即便怒狂這樣只差半步就踏入碎空境巔峰的存在也支持不下來,但雷烈有體內世界,後勁綿綿不絕,這點消耗卻是根本不在話下。
雖然確定了自己的方法有效,雷烈卻不敢因此有半點鬆懈大意:人體是這世上最精密,也最脆弱的事物之一,哪怕只是一點誤差,也有可能導致,整個龍化前功盡棄。從雙腿到雙臂,南宮勝四肢的龍化總共用了不過兩個時辰,而光是一個副部的龍化,就花費了足足三個時辰,這其中絕大部分的時間用在了觀察與修正原有的方案,以及修補差錯上,真正用來改造的時間不過三分之一。
接下來是胸部,有了腹部經驗在前,這一回的改造卻又快了一些,兩個時辰後,南宮勝的胸背也已經徹底龍化。到了這時,這位大能除了頭部之外,全身已經沒有一個地方像人形,如果只看身體的話,完全就是一個直立行走的巨龍。
“赤子字元嬰,維我心燈,赤子元嬰,維我心燈……”眼看只剩下一個頭部就可以大功告成,雷烈卻沒有急於動手,反倒再次盤膝坐下,默誦起靜神心訣來,隨着那如同帶有神奇魔力的心訣流過,他的心神逐漸回覆到了古井無波的狀態,一切的焦躁,畏懼,緊張以及患得患失等負面情緒,全都隨之消散無蹤。下一刻,雷烈突然睜開眼,兩道精光爆射而出,落在仍被亙古玄冰凍結的南宮勝的頭部,雙手同時做出一個看似簡單,卻蘊含無窮奧妙的手勢。
天地靈氣瘋狂涌來,匯聚到南宮勝的頭頂,而後化作一個筆畫繁複之極,隱隱散發着晦澀波動的字符,一道刀光閃過,凍結南宮勝頭部的玄冰隨之被湮滅無蹤,那字符隨即落下,如同滴水落入海綿,轉眼間沒入了他的頭頂。
終於得到徹底解放的南宮勝再次發出咆哮,卻隨即被痛苦的嚎叫所代替——隨着字符的進入,他的頭部開始放射出耀眼的強光,不過片刻的工夫,已然變成了一個如同太陽般閃亮的光球,看起來煞爲壯觀。然而這壯觀帶給南宮烈的,卻是無窮的痛苦,他的整個頭部,由內到外,彷彿正在被無數鋼針刺入,又好像被千萬柄重錘不停敲擊,簡直是生不如死。
雷烈緩緩從地上站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宮勝,面容如鋼澆鐵鑄,體內的世界之力卻已經被完全調動起來,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的狀況。只是他也很清楚,如果是其他地方的龍化出了問題,還有可能補救,如果是頭腦的改造有出了紕漏,就算他的實力再強數倍也沒有用,等待南宮勝的,唯有一個結果:形神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