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兒,學兒,你們也過來聽一下吧。”吃完飯,周博二孃三郎,隨各位長輩來到書房,商量一下柳家小姐的事情。三郎還是有些吃驚的,以前家裡的事情,從來他都沒有參與或者旁聽的份的。
進得書房,杜氏粗粗看了一圈,這改建過的書房,每一處的佈局都透着精緻,看來兒子果真是東山再起了。她忍不住帶了幾分得意輕聲嘆道:“博哥兒,難爲你了。”
“有雪見幫襯着,也不是什麼難事,倒是賢兒一直細心照顧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學兒又服務一方百姓,才真是不易。”周博微微扯出一個很淡的微笑。
“雪見這孩子,唉,也是個好的。”杜氏回想起昨晚二孃七娘八郎異口同聲的誇讚,忍不住搖頭,“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見話已入了正題,三妮等人無聲的端上茶水,然後又無聲的帶着丫環們全體撤下。待她們退出後,馮姨娘便搶先道:“唉,這雅彤過兩日便到,”下意識的頓了下,這才道:“這可如何是好?”
當初離京之際,柳雅彤便說要一路照顧他們回來,因爲臨近中秋,周尚義等人又心急如焚,才提出先行一步,並邀請柳雅彤母女過來鄉下小住,便是有了商議親事的意思的。
周博即是不知道此事,不由一怔:“什麼?”
“本來,這次我們回來的時候,雅彤便要同我們一道回來,怕路上我們不適應,說要幫忙照顧的。”說起柳雅丹,杜氏眉頭更深,深嘆一口氣,昨天只聽二孃講了雪見的故事,卻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柳雅彤過兩日便會來平山村的事情。
中秋前後,天氣已漸漸涼爽,但周博的額頭,還是浸出了細細的汗水,雙手不由的擰在一起,手指節骨處漸漸泛紅發白。
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卻沒有一絲溫度。
這個時候,雪見在做什麼?
書房內安靜片刻,二孃手一頓,然後放下手裡的茶杯,眼眶處微微發紅,輕輕道:“柳家姐姐素有賢名,恐怕還好說些,雪見……雪見雖看着柔弱,卻是有些倔強的,更何況,她……她也委實不易……”
想起來昨天那個總是笑得溫柔心平氣和的女子,她可曾想到,自己一心所等所盼之人,已娶了別人?趙姨娘搖搖頭:“柳家小姐再大度,但一門心思過來,本是爲了……,現在咱們卻是這般景象……,唉,也不知會是怎樣傷心難過。”
雖是說着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但周博已經坐不下去,他現在只想着,這個柳家小姐如果過來,雪見會怎麼樣?
“可是……”不等二孃說完,杜氏白了她一眼,低聲道:“雅彤按年紀,比你還大些,人家不離不棄這三年,每每一想到她,娘這心中就多了一分慈愛和憐惜,總覺得那孩子當真是個好樣的,咱們周家可不能對不住她!”
杜氏說完,馮姨娘馬上開口接着道:“可不是,上次姐姐病着,那藥引子多麼難得,到底還是柳家四方求着人,才求來的。”
周博眉頭皺起,看着杜氏。雖然這些話,昨天一天也聽過幾遍的,但想想爹孃當初的不易,又爲保全自己兄妹,真真是受了無數的罪,自己無數次暗暗發誓,再不能讓他們受絲毫委屈。
只是他真沒有想到,那個靜靜的花朵一樣的柳家小姐,竟然會一直等着他,還照顧着他的父母,虛度了自己的光陰。
三郎一直靜靜地坐着,忍不住起身說道:“今天這場合,學兒本不該多言,但學兒有句話,還是不吐不快!”周尚義虛扶一把,“你且說來。”
“嫂嫂當初爲救大哥,隻身入大青山,救回大哥性命;後來又給大哥沖喜,倉促成親,保全大哥一條腿。如果沒有嫂嫂,可以這麼說,現在我們各位,也沒有今日的安逸日子。”
杜氏勉強一笑,看了周博好一會才道:“我們也沒有說雪見不好,這丫頭真是難能可貴的,可到底來歷不明……不說這個,只說柳家雅彤,本來咱們周家當初議親,便是高攀,後來還未下聘禮,便出了這事。本以爲柳家會早早撇清關係,誰曾想柳家上下,竟無一人說個不字,雅彤更是幾次過來照顧爲娘,爲娘生病期間,親自煮藥奉茶的,爲娘這心裡……”
杜氏擡頭勉強笑了下,如果沒有周家這場皇商之禍,恐怕周博和柳雅彤也早成親了。現在,她苦等了他一年,蹉跎的不僅僅是年紀,更有一個少女的名聲。
整體來說,這兩年多的時間,周尚義雖未動過什麼大刑,但也沒少受罪,還是柳家一直疏通關係,周家的銀子早就被抄,是她們姐幾個私房銀子細水一樣流進牢裡,才使得周尚義在牢中沒病沒災沒意外,最後又得汪從寒暗中使勁,出了大銀子多方打點,又換了替身進去,這才得已脫身……
趙姨娘見周博一直都未開口,便道:“博哥兒,你倒是說句話,你是如何想的?”
周尚義一放茶杯,怒道:“他能如何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柳家小姐既無失德之處,又爲我周家守節三年,於情於理,道義公理,我們周家都絕不能對不住她!”
“爹!”周博一驚,低下頭沉聲道:“我答應過雪見,今生絕不負她,您,您讓我如何跟她交待?”當初爲了一個爬上他牀的丫頭,雪見差點不能原諒他,還是哄了半年,纔回心轉意。
杜氏臉上也浮現一絲爲難,不由溼了眼眶:“兒子,那你便是讓你爹孃和姨娘們負了柳家的恩情嗎?這三年,你岳丈偷着使了多少關係,咱們才得以塞進銀子,使得你爹在裡面少受了多少罪呀。更不要說雅彤三兩天的就過來,噓寒問暖,照顧我們這些老婆子。你難道讓周家因爲你一人,就陷入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周博被她說的心酸,臉上也失了血色,咬了牙輕聲道:“雪見的性子,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她爲兒子犧牲良多,是兒子從一開始就欺騙了她才哄她留下。沒有雪見,更沒有周家今日的錦衣玉食雕廊畫柱。現在,兒子又豈可負她?”
“好,好,好!”隔了好一會,周尚義才點頭道:“這柳家的情,是你爹你娘欠下,你不肯還也是應當的!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求去給柳家當牛做馬,以做彌補吧。咱們誤了人家小姐幾年,卻是沒辦法補償,縱使人家要打要殺,也是應當的,咱們也只好受着!”
“爹!”周博卜通跪在周尚義面前,“您別這麼說,讓兒子去給柳家當牛做馬,可好?”
“柳家小姐苦等你三年,竟是稀圖你去當牛做馬的?”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周尚義一拍桌子:“人家替你在父母面前盡孝,你卻如此無情寡意,你這是要讓別人戳着周家脊樑骨罵呀!你這個不孝子!”
“爹,您別生氣了!”二孃和三郎見周尚義動了真氣,也趕忙跟着跪在地上,“大哥絕沒有忤逆爹的意思!”
周博擡起頭,臉上愁雲密佈,苦澀地說:“雪見對我有情有義,對周家恩重如山,而我對她欺騙在先,承諾在後,您是讓我一輩子對不住她嗎?”
一直未曾發言的王姨娘,這時候擡起頭,輕柔地道:“倆個小娘子都是頂好的,一個不離不棄,一個恩重如山;一個父母之言,一個媒妁之命。這是好事,是咱們博哥的命好,不如……”她微微一笑道,“不如,讓博哥迎娶雅彤爲平妻吧,這樣一來,倆個一邊大,咱們也都全了雙方的情義,二來等雅彤過門後,咱們家也定不會虧待一方,倆個都是一樣對待,也好略作彌補,這樣可好?”
一席話讓大家連連點頭,在古代,平妻本是商人中傳出來的東西,商人常年在外經商,在外所娶之女子,亦爲平妻。士農工商,古代商人地位很低,再加上有些商人正妻平妻嫡庶不分,在大家族和顧及名聲的禮義之家是很讓人看不起,被認爲是敗門風的行爲。
周家雖然不是那嫡庶差別特別大的家族,但也並不是這種眼皮子淺的小商人,所以並沒有平妻的規矩。
在大順國,入了戶律的平妻,是可以與正妻兩頭大的,可以一同回祖宅,入宗族,平妻也不需向正妻行妾禮,所生子女也是嫡子女,與正妻所生嫡子女享有基本等同的繼承權,但平妻仍需稱正妻爲大姐。
像周家,以前馮姨娘等人,是沒有回祖宅的權利的,只是這次情況特殊,纔會一起回來。但過兩天重新開祠堂,告慰先人,便是沒有她們份的。
大順國還規定,平妻亦擁有死後列名墓碑或祖宗牌位的權利,或在丈夫的第一配偶死亡後遞補法定妻子地位,在迎娶過程中亦採等同於正式配偶的明媒正娶儀式。這樣,也不算十分委屈了柳家小姐。
王姨娘此言一出,恍若驚醒夢中人,大家連連點頭稱是。幾個姨娘更是覺得這平妻的身份,可是一般人求不來的,心下不由萬分羨慕。
杜氏還在猶豫,“雅彤是官家小姐,我想着,哪有肯做平妻的道理?”
周博開口急道:“爹,雪見也不會同意的……”
周尚義卻是不滿的,狠狠的瞪着兒子,“雖說是咱們周家對不起媳婦兒在先,但如果這樣做,她都不能容忍,想來也不是什麼通情達理之人了。如果她真的若你們所說,真的爲了周家殫精竭慮,必會體諒周家苦衷,亦能和柳家小姐攜手共處,安穩後宅,繁榮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