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這邊走,小心屎,別踩着。”
一臉苦相的吳水鳳一邊給李火旺帶路,一邊嘴裡就開始絮絮叨叨地念叨起來。
“哎,我這兒啊,命可真苦,小時候就身子骨弱,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帶大,好不容易娶媳婦了,結果孫子沒生出來,兒媳婦卻中邪了啊,哎苦啊,命可真苦啊。”
“她保不定是前些天去荒山上劈柴,靠近那破廟惹到了什麼,那地方去不得,供的可是五通啊,邪門的很。”
身揹着兩把劍的李火旺眉頭緊鎖着,聽着老婆子的嘮叨,觀察着附近的環境。
這村子看起來很破,籬笆破爛,牆體傾斜,隨處可見的污穢不由地讓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深山老林裡村子裡的人看起來是真不怎麼勤快。
而就在這時,吳水鳳腳步在自己的家門口停了下來,她轉過身來,眼神中帶着期盼地對着李火旺說道:“小道爺,您瞧,這就是我家,妮子她在屋裡供着呢。”
呈現在李火旺的面前的是三間破瓦房,黃泥糊的骯髒牆壁已經開裂了,但是總算是沒漏風。
李火旺沒有說話,擡腳向着門內走去,剛一進門,就瞧見一個憨厚的禿頭漢子蹲在牆角的一旁,愁眉苦臉地跟着一位老頭說着什麼。
而一位模樣消瘦的女子,裹着舊紅被子正在盤坐在炕上,表情萎靡,在她的面前,擺着三碗飯,每碗飯上面還插着三炷香。
“大牛啊!別擔心,娘找了一個道爺來了!甭管你媳婦中什麼邪,肯定能趕走的!”
吳水鳳向着那禿頭漢子安慰完,緊接着又連忙來到雙手抱胸的李火旺面前的解釋。
“道爺,你瞧,這就是我兒媳婦,她叫趙娥,屬雞的,生辰八字是.”
“別說這些廢話,說重要的!”
李火旺嚴厲的話語打斷了吳水鳳的絮絮叨叨,屋裡的其他人頓時被他的氣場嚇得後退一步,眼前這位身上隱隱散發着血腥味的道爺看起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她她中邪了,之前人還是好好的,忽然就撞老客了,抓着我跟我兒子啊就一頓撓跟咬,你看她把我的咬的,這是貓妖啊!”
隨着李火旺快步走到炕上的女人面前,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然而面對李火旺注視,這臉色發青的女人卻絲毫不慌,坐在那裡假寐着。
哪怕李火旺的銅錢劍已經貼在了她的脖子,也沒有任何反應。
而這一幕看得身後的禿頭漢子心驚膽戰。“道道爺!!可使不得啊!這是我媳婦啊!花了大價錢娶進門的,還沒生兒子呢,可不能殺了。”
就在這時,牀上的女人有了新的動作,她身體猛地一抖,打了一個嗝,緊接着伴隨着身體的不斷抖動,伴隨着打嗝聲她開始說話了。
“.嗝!還敢找人嗝.陳氏父子?你們想要陳家斷子絕孫嗎?嗯?”
一聽到這話,門口的禿頭漢子跟他爹頓時被嚇壞了,兩人連忙跪在炕前不斷對着女人磕頭。
“哎呀,大仙啊,你大人有大量,你放過我這一家吧,咱們陳家都是苦命人啊,苦哈哈地沒做過任何歹事啊!”
那披頭散髮的趙娥猛地一擡頭,瞪向李火旺。“肉!我要吃肉!!”
“哎!有肉,我這就給你拿去!!”很快一碗蒸好的臘肉被端了上來。
炕上的趙娥把那青紫的雙手猛地從被子裡伸出,搶過碗來發了狠的吃起來,那樣子好似餓死鬼投胎一樣。
剛吃完一半,她右手又猛的向着自己的婆婆指去,“吳氏!!你惡貫滿盈,你活該活不過五十!!”
吳水鳳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要知道她距離五十可就只有一年了,這大仙神通廣大,說自己活不過五十,恐怕就真的活不過五十啊!
她當即跪在地上,一邊求饒,求對方放過自己一命,自己豬油蒙了心纔會一時迷糊去找來道士。
此刻屋內一片混亂,而李火旺卻如同一個看客,站在那裡屋內中央,看着四周的一切。
就在李火旺瞧見,那禿頂漢子正在趙娥的指揮下,不斷抽打自己孃的時候,他終於動了。
他把銅錢劍重新插回身後,直接抓住趙娥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扯,露出了趙娥那單薄的身子,然而這還沒完。
李火旺再次伸出手來,抓住趙娥胸口猛地再次一扯,伴隨着布裂的刺啦聲,趙娥裹胸的肚兜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啊!!!”趙娥一聲尖叫,雙手猛地護住自己的胸口,而這一幕頓時讓屋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呵,我還真不知道,中邪的人還怕羞呢。”李火旺的一句話戳破了一切,趙娥中邪的一切舉動都是假的。這屋子裡壓根就沒有邪祟。
當知道了真相後,跪在地上磕頭的禿頂漢子牙關死死咬緊,回想這段時間經歷的一切,他頓時惱羞成怒。
跪在地上的他猛地站了起來,抓住自己媳婦的頭髮猛地一扯,把她從炕上扯到地上,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對方的臉上,頓時甩得她眼冒金星鼻血直流。“你他奶奶的敢騙老子!!”
趁着自己兒子打媳婦的瞬間,一旁的吳水鳳也沒閒着,拿出一根針來,咬着牙的把整根針抵進了趙娥的胳膊肉裡。“還敢說我活不過五十!”
趙娥的尖叫得變成悽慘又淒厲,一直維持到晚上。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們也沒讓趙娥好過,直接把傷痕累累的她潑了一身冷水,鎖在豬圈裡,讓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過錯。
晚上下雨了,污穢的豬圈裡,趙娥冷得瑟瑟發抖,她儘可能的靠在豬身上,讓自己更暖和一些。
一道驚雷劈下,照亮豬圈外的人影,瓢潑大雨之中,那紅色的人影如同一尊石像樹立在那裡。
被鏈子捆着手的趙娥站了起來,儘可能的繃直了身子,瞪着那通紅的眼睛,撕心裂肺地對着那人影,如同野獸般吶喊出聲來。“啊啊啊!!!!”
然而她這用盡全力的吶喊卻被空中的滾滾雷聲輕易地蓋了過去,沒有引起任何動靜。
崩潰的趙娥絕望地哭出了聲,然而她已經沒淚水了,聲音也啞了。
李火旺走進了豬圈,直接手起刀落,把一頭黑豬給斬在刀下。
他剝下來血肉模糊但是又冒着熱氣的豬皮,披在了趙娥的身上,讓她那凍僵的身體恢復了一些知覺。
隨着李火旺抓起豬心,火焰從他手心冒出,瞬間就把豬心烤得冒出香氣。
當李火旺把那烤熟的豬心放在趙娥面前的時候,她接過豬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好幾次都因爲吃太快,噎着了也沒有停下。
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嘴裡的豬肉全嚥下,趙娥對着李火旺大聲喊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幫他們!!”
“你只知道我在騙他們,可你知道,我在這個家過得有多慘!!”
“吳水鳳她媳婦熬成婆,她變了法地折磨我,她不給我吃,讓我天天干活,餵豬洗衣做飯,稍微做錯了一點就拿針扎我!我在這個家過得還不如一個牲口!在這個家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外人!!”
“那你孃家人呢?”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的心早就在兒子身上了,早把我忘了!”
李火旺點了點頭,“所以你就假裝中邪,來報復他們嗎?”
“我沒有假裝!!至少我剛開始那幾次不是假裝的!”捧着半個豬心的趙娥委屈地再次大喊着。
“嗯?”李火旺頓時一愣,這一點他還真沒想到,居然真的不是假裝的,這可真有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憋屈,我心裡憋屈死了,憋屈的我想死,我不知道怎麼的就那樣了。”
“但是那樣後,我心裡舒服多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聽到這話,李火旺瞭然的點了點頭。
“哦~原來如此,那你這種應該是標準的癔症了,積壓的精神壓力通過無意識的這種方式來傾瀉出來。”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種情況不是個例,偏遠村子裡有不少,我能理解,因爲如果你不這樣把壓力釋放出來,那你只有兩種選擇,通過上吊喝藥的方式來進行自我毀滅,來逃避這種壓力,又或者通過內心來接受這份壓力.被逼成瘋子。”
“瘋子…呵呵呵,變成瘋子…”
說到這,李火旺彷彿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呵呵呵的笑出聲來。
笑了一會,李火旺又讚歎的雙手拍起了巴掌。
“但是不得不說,哪怕無意識的,跟他們相比,你也耍得最好。”
趙娥張開嘴,悽慘的大口嚎哭起來,“陳家不把我當人,孃家也不要我,哪邊都不要我了,哪邊都不要我!!”
看着眼前徹底絕望的女人,李火旺單膝跪下,認真地看着她那被扇得鼻青臉腫的面孔。
“是不是覺得人生很苦?任何希望都沒有?想不想樂呵樂呵?想不想擺脫這種痛苦?”
哭嚎的趙娥漸漸收聲,看着眼前的紅衣道士。“.怎麼擺脫?”
“耍別人啊!”
李火旺他伸出手來拍着對方的肩膀。那冷漠的臉上再次掛上笑容。
“你那中邪就耍得不錯,但是還不夠,你需要耍得更多一些!”
李火旺伸出右手手指,伴隨着話語一下一下向着她胸口戳去。
“好好想想,你裝中邪的時候,讓他們對你磕頭,讓他們扇自己巴掌,你心裡是不是很爽?嗯?那種感覺是不是很享受?”
“想不想擺脫這種苦日子?想不想你以後的人生只有樂事沒有悲事?”
隨着李火旺的一句句話,趙娥的神情變得動容了起來,緊接着用力猛點頭。“我我不想過這種苦日子了,我想啊!我想!”
“只要能擺脫這一切,讓我幹什麼都可以!!”
聽到這話,李火旺滿意地笑了,“很好,很好。”
緊接着他掀開自己的臉,從那不同的臉中開始快速翻找挑選起來,最終他找到了一張蘭花牌。
“你只要你帶上這個,你就能擺脫這一切了。”
趙娥此刻已經顧不上別的了,不管是真的假的,此刻的他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伸手就想要去拿那張臉,彷彿抓住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每當她手伸出一寸,那張蘭花臉就往後挪一寸,一直挪她抓不到爲止。
“給我!!”
“不不不,這東西可不能白給你,我們坐忘道可不是什麼人都收的,你需要證明你自己。”李火旺伸手把那張蘭花牌重新貼到自己臉上。
“就跟你中邪一樣,要耍起來要騙起來,我需要你證明你的天賦。”
“記住,想要耍別人,就要不顧一切,只有這樣纔有資格加入坐忘道,機會只有一次,你要是達不到,我們可不收,那這種苦日子就繼續過下去吧。”
李火旺伸出手來,抓住捆着她的鐵鏈,緊接着讓趙娥感到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那條鐵鏈扭曲變形,最終變成了一條白色的綢緞。
他緩緩後退幾步,重新回到了瓢潑大雨之中。
趙娥焦急地站了起來,“那我該怎麼做啊?我該怎麼做啊!!”
等她追進大雨之中,卻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接下來,陳家村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陳牛的媳婦趙娥跑了。跑之前還把豬殺了。
村子裡頓時召集起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就要去找人,村裡人都沒當一回事,這地方偏的很,她跑不出去的,更何況地上還有血跡呢。
可就這麼找了一天一夜,等天黑了,還是沒找到人,
陳牛用力撓着自己被火把照亮的頭頂,看着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的林子,急敗壞地對着自己娘說道:“都怪你!打打就行了!爲啥要拿針扎,你要不扎她也不會走!”
“唉唉唉,怪娘怪娘,是娘沒做好,放心吧,兒子,她跑不了的,花的錢賠不了。”
就在他們還在爭吵的時候,左側林子頓時傳來驚呼聲,一家人頓時也顧不上爭吵,連忙向着那邊趕去。
很快在火把照亮的林子裡,趙牛一家人再次瞧見了趙娥的身影。
她身上全是血,蹲在樹根旁低聲的笑着,這一幕把找人的其他村民都嚇得不敢靠近,推搡的前前後後。
“這是中邪了啊,我就說,大牛他家的媳婦中了,他們還遮遮掩掩地說沒有。”
“就是就是,早就有了,上次她見了我招呼都不打一個了,沒想到是撞客了。”
“中邪?又中邪?”吳水鳳看着遠處的兒媳婦,臉上一冷,伸手從頭上摘下尖銳的銅髮簪。
等她走到趙娥身旁,仔細聞了聞後,更加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這妮子又想裝神弄鬼的騙人!她身上的血分明是豬血!就這還蒙我?”
說着她咬着牙,握緊手中的簪子狠狠地向着趙娥腰間扎去,“我讓你裝中邪,我讓你裝中邪!你個當媳婦的,還想反了婆婆的天不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簪子插入半截對方居然沒有半點反應。
趙娥緩緩地轉過頭來,此刻的她臉色發青,表情猙獰。
吳水鳳被嚇得身體向後一仰,緊接着又惱羞成怒,“兒啊!快來!這妮子想翻天了!還在這裡裝!!”
聽到這話,遠處的其他人紛紛靠了過來,陳牛更是擼起袖子,對着趙娥的腦袋就是一巴掌。
可下一秒,陳牛發出了一聲慘叫,等他把手拉回來的時候,發現只剩半拉了,另外半拉在趙娥嘴裡。
伴隨着咔嚓咔嚓聲,趙娥一邊咀嚼着手掌一邊緩緩站了起來。
當靠近的其他人瞧見趙娥只有腳尖着地的時候,其他人終於知道有哪不對頭,這怎麼可能是裝的,這分明是來真的啊!!
“啊啊啊!!”驚恐聲,慘叫聲響起,剛剛還羣情激奮的衆人頓時作鳥獸散,最外圍的永遠是跑得最快的,越靠近趙娥的越沒地方逃
趙娥動了,拔出腰間的簪子就向着原主人伸去,吳水鳳頓時嚇得徹底尿了褲子,跪在地上不斷磕頭求饒,可這依然阻止不了,那根簪子刺入了她的腦漿攪動起來。
這只是一個開始,死的人開始越來越多,並且死相也越來越慘,大部分都是刻意的折磨。
就在腳尖着地的趙娥向着一位老婆子靠近的時候,那老婆子伸手往臉上一抹,露出一張紅中。
紅中滿意地對着趙娥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敢狠下心來藉着五通神附身自己來耍人,耍得好!!”
說完紅中掀開自己的臉皮,扯下一張蘭花牌,直接甩到對方的臉上。
臉上被蘭花牌蓋住的趙娥身體劇烈地抖動着,彷彿在掙扎着什麼。
“滾!”隨着紅中雙眼一睜,一團黑煙的東西快速從蘭花身後濾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身體微弓的蘭花站在那裡,開始低聲笑了起來,看着地上陳牛跟吳水鳳的屍體笑得越來越大聲。
“好玩嗎?”紅中問道。
“哈哈哈哈!好玩!!耍人太好玩了!你真應該看看他們剛剛那樣子,哈哈哈!!”
“這算什麼,還有更好玩的呢,跟我走!我這有個騙局缺人手!”李火旺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蘭花踉踉蹌蹌地在後面跟上,“紅中老大,騙誰啊??”
“騙我自己。”
“行啊,不虧是紅中老大!耍得好!連自己都騙!不過我要先回一趟孃家再去幫你!”
“回孃家幹什麼?”
“陪他們耍耍!!紅中老大,就在剛剛我忽然想到了一個點子,哈哈哈!!這實在是太可樂了!!!哈哈哈哈!!!”
蘭花那高興的笑聲在漆黑的林子中傳出去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