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仙與許雲陽,離去了。
那條龍鯉,望着二人離去,一直消失在視線之中。
但他依舊騰於水面之上,一動不動。
“叔叔,族長爺爺讓你過去。”
一條小龍鯉游過來說道。
龍鯉嗯了一聲,轉身向着遠處海域游去。
他的速度很快,在水中好似一根全速射出去的箭矢。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來到了一座浮島。
浮島的下方,是一塊塊石頭壘砌出來,不規則的柱子,正是這根柱子,支撐着浮島。
柱子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洞穴。
龍鯉來到最大的一個洞穴,遊了進去。
他在洞穴中見到了其它的龍鯉。
其中一條體型與他相差不大,全身泛着暗淡金色光澤的龍鯉。
這條龍鯉的雙眼,很滄桑,很深邃。
“父親。”
“你來了。”老龍鯉道:“聽說有道門的弟子找你了?”
“嗯。”
龍鯉沉默着。
老龍鯉道:“孩子的事情,不要管了。”
誰也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究竟承受着怎樣壓力。
那也是他的子孫啊。
只因爲犯了一些錯誤,就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連翻身的機會也不給。
“父親,對不起。”
龍鯉忽然說道。
老龍鯉一愣,其他人也是一怔。
旋即像是猜到了什麼,有龍鯉道:“你不要衝動。”
“那是我的兒子!”龍鯉目光堅定:“我不會連累家族,但我也不能看着我的兒子被殺。”
“父親,不能讓他去!”
“那些人類不會和我們講道理。”
其他龍鯉很焦急,生怕他一時衝動,牽連了全族。
老龍鯉搖搖頭,問道:“你考慮清楚了嗎?”
龍鯉點頭。
老龍鯉嘆了一聲:“你去吧。”
龍鯉一言不發,默默離去。
等他走後,其他龍鯉道:“父親,他會讓我族陷入險境的!”
老龍鯉道:“我是族長,不能衝動,需要顧全大局。如果你們犯了錯,陷入今天的局面,我不能救你們。但是老二一定會,我兒從來不缺血性。他或許會死在那羣道士、和尚的手裡,但他也會向人族展現我族的不屈。”
他們沉默。
許久,有龍鯉說道:“可是,他的死,並不能表現我們的憤怒。”
老龍鯉道:“無聲,有時也是一種反抗。”
……
在茫茫東海的一處海域。
一條大約七八米長的巨大魚類,正漫無目的的暢遊在大海之中。
這條魚便是從馬來海域一路逃亡來的龍鯉。
他此時潛入了深海處,足有幾十米。
每路過一處魚羣,都會張開大口,將魚羣吞噬。
接着繼續漫無目的的趕路。
這幾個月來,他不知道跨過了多少海域。
他只知道,自己碰見過許多海域大妖,有幾次都是在生死間跳舞。
還好跑的快,要不然早就淪爲那些大妖的腹中餐了。
他終於明白,父親一直以來說,海域大妖無數,他們族只是其中一點,很不起眼的一點。
能不離開族羣,就不要離開。
可他還是離開了。
海域這麼大,他都喪失了方向感,連家的方向都找不着了。
天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就是被那條惡龍化龍渡劫時的景象吸引,跑去圍觀了麼?
再說了,他也是想要汲取一些經驗啊。
畢竟,他也快要渡劫了。
誰想到試驗幾次,不小心弄出幾波海嘯,結果就被那羣傢伙一路喊打喊殺的追殺。
就是到現在,還有一個老道士一直在追着他。
他都覺得那老道士是不是神經病。
遠離岸邊這麼深的海域,他竟然還敢跟着?
就這麼不怕死嗎?
那些海域大妖的危險,碰見的可不是他一個人啊。
那牛鼻子老道也碰見了。
他突然覺得,這些海域大妖還真是仁慈啊。
也突然間有了期待。
要不然一巴掌拍死我吧?
順帶也把那牛鼻子老道給拍死。
大家一起死,一了百了。
可是他又很不甘心。
因爲…
他已經快要渡劫了。
雖然,具體的渡劫日期還沒有感受到,可的的確確,就是快了。
要不是因爲這個原因,他怎麼可能不回家?
怎麼會在外面漂泊?
不就是爲了化龍嗎。
他們龍鯉族,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過一條真龍了。
海域大妖千千萬,從江河湖泊匯入海域的大妖,每年都有許多。
有的尋了一處無主之地,安心的待下來,好好的修行。
有的時運不濟,各種方式的死了,成爲一望無際海域中的一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屍體,永遠留在那個地方,但是不會有人記住。
也有一些闖出了一番地位,得到其他大妖認可,最終佔據一地。
那種畢竟是少數。
大多數都死了。
龍鯉知道,自己一旦成功化龍,會對他們族帶來怎樣的影響。
他們的海域領地,可以擴張至少一倍。
他們不用再繼續守着那由一塊塊海底石頭壘砌出的浮島。
可以向着四周擴張領地,即使面對人族,也可以更有底氣。
前提是,他能化龍。
能夠在那個老道士的追殺下,成功的化龍。
但是生活處處充斥着意外。
一不小心,人可能就沒了。
“嗯?”
龍鯉正在嚼着魚蝦,突然一個激靈,擡頭看天。
他在深海中,頭頂上方是深藍色的海水。
但是,他好像看見了,有人爲自己打開了那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打開的窗戶。
“來了!”
龍鯉激動,嚼碎的魚蝦都從嘴巴里冒出來,被暗流沖走。
他沒去理會,而是激動的不斷轉着圈。
“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兩天,怎麼會這麼快?”
激動之餘,他冷靜下來。
那災劫,兩天之後就要來臨。
他見過惡龍渡劫。
惡龍尚且是蛟時,全身發脹,幾乎要膨脹開。
骨肉,血管,都不斷的向外暴漲着。
頭頂上空雷雲籠罩,隨時隨地都有天雷轟下來,把他劈熟。
不過那條惡龍最後還是成功渡劫了。
他覺得渡劫好像也不是那麼的危險。
可是。
他親眼看見,那條惡龍剛渡劫化龍,甚至都沒有一分鐘。
那條惡龍得意的大笑聲音就戛然而止。
然後他看見,一道劍芒從惡龍脖子下面劃過,那條惡龍,死了。
那一幕,對龍鯉內心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
他一直都覺得,化龍就是他們這些海妖修行的最終目標。
龍一定是非常厲害的。
可是,那個女道士的出現,打破了他的認知。
龍,怎麼可以這麼弱?
於是,他決定,自己渡劫,一定要遠離人羣。
雖然在人類越多的地方渡劫,越容易成功,但見識了惡龍的下場,他第一時間就打消想法。
他開始爲渡劫做準備。
此番出來太着急,現在也聯繫不上父親和族人,渡劫只能靠自己。
他知道海域中有些地方,出現過天材地寶,但他不敢去,而且他也迷路了。
那種地方四周,都是他惹不起的傢伙。
他一路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遊動,可是不管他怎麼跑,跑多遠,總能感覺到那個老道士在後面跟隨。
“臭道士,等我化龍,第一個吞了你!”
龍鯉惡狠狠的自語。
眨眼,一天便是過去了。
陳陽與白青山,有驚無險,此刻已經在蘇杭灣的邊緣。
前方數千米,就是蘇杭灣與東海交匯處。
這三天來,他和白青山誰都沒提附近跟隨的妖。
但誰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如果這些妖真的動起手,那天錢塘江的局面,還是會上演。
好在,這事兒沒發生。
他們的擔心很多餘。
但陳陽也知道,這些妖,十有八九是等着白青山渡劫。
白青山那天也完全是被情勢所逼。
突然就感應到了渡劫的日子,卻偏偏又在那種糟糕的環境中。
他心裡大概慌的一批。
於是就喊出來了。
要是沒那句話,這會兒他們肯定要更逍遙自在一點。
這些妖也大概率是全部散了。
陳陽默默的感受着信仰。
嗯,比起來之前,信仰還要多。
多虧了海神廟的前輩們啊。
也多虧了那些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就冒出來的信仰。
可真是及時雨。
第三天的夜,降臨了。
白青山也終於從水下浮出,與陳陽放開了手腳,加快速度,向東海去。
夜裡十一點十分,他們跨過蘇杭灣最後一點水域,徹底的進入了東海。
面前茫茫大海,此時呈現漆黑的墨色,處處都讓人覺得危險。
“去深海。”
陳陽說道。
這裡還是太靠近岸邊。
必須得去更深的海域,一定要徹底遠離。
連續五六個小時。
清晨五點鐘。
他們已經來到了東海深處。
而一直尾隨他們的羣妖,也默默的遠離他們,保持着兩千米的距離。
“嗯?”陳陽忽然扭頭,看向某個方向的海域。
五點多鐘,此處竟然已有微微暗黃的晨曦,沿着海平面從東邊升起,海面像是鍍上一層碎金。
那處海域,距離陳陽不到千米。
海水翻滾,一頭大約三十多米長的巨魚,從水中出現。
巨魚雙目冰冷,吐着人言:“此處是本王領地……”
“嗡~”
一股威壓籠罩他。
巨魚一雙眼珠子頓時呆滯片刻,旋即恭恭敬敬道:“上仙蒞臨此處,有何吩咐?”
心臟都快從巨魚肚子裡跳出來。
尼瑪的,這道士看着很年輕啊。
該不會是道門哪個大前輩刻意隱藏,跑過來虐自己的吧?
巨魚快速在腦海裡思索,自己最近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而且這地方距離陸地那麼遠,他也沒機會興風作浪啊。
“附近可有無主海域?”陳陽問道。
巨魚連忙道:“以此向北,萬米之外都是無主之地。”
“多謝。”
道了一聲謝,陳陽便是與白青山準備離去,
剛轉身,他突然迷茫了。
於是故作威嚴:“你剛說,哪個方向?”
巨魚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看樣子好像是冒犯了這個道士。
他連忙道:“北北北北邊。”
“北邊?”陳陽不着痕跡的擡手一指:“可是那個方向?”
巨魚鬍鬚抽搐。
他懷疑,這個道士,是不是想殺自己?
所以,故意用這種方式?
他手指方向,明明是西邊啊!
你已經這麼厲害了,一念之間就能鎮壓我,想殺我就殺,爲何還要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給自己找一個擊殺我的藉口?
求生欲讓巨魚壓制住心頭的憤怒,顫顫巍巍,轉向北邊:“那邊……”
然後小心翼翼用魚眼餘光瞥向陳陽,心裡猜測,他下一秒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咔擦自己。
“嗯。”
陳陽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與白青山離去了。
徒留巨魚在那裡,傻傻的浮在海上。
就這麼走了?
不是要殺自己?
所以……
這位道長,他路癡?
巨魚連吐好幾口氣,魚眼直翻。
真是嚇死魚了。
下次再碰見這樣年輕的道士,可不能這麼裝逼了。
差點裝成傻逼。
陳陽二人沿海向北,來到萬米之外。
陳陽掃視四周,一層靈識釋放,覆蓋方圓萬米,微微點頭。
除了那羣妖之外,果然沒有剛剛那條巨魚一樣的存在。
陳陽決定,回去之後,就想辦法築基。
他現在被卡在無垢境,太難受了。
可以預見的。
以後系統肯定還會給他各種一次性的體驗包。
沒有一副強健有力的身軀,怎麼能體驗的徹底呢?
真是令人苦惱啊。
然而修行又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魚躍龍門和築基之間有一個無垢。
不過,好在師傅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無垢這個過程,是可以先跨過去的。
趁着無垢沒反應過來,直接築基。
雖然風險大,失敗率也高。
但陳陽總是想要試一試。
畢竟,他有這個條件。
“快了嗎?”陳陽問。
白青山點頭:“快了。”
陳陽盤坐在石碑上,丟出幾個藥瓶:“這是我煉製的一些丹藥,渡劫的時候萬一體力不支,可以用到。”
望着瓶子裡不知名的液體,白青山一度陷入沉思。
如果這不是陳陽丟給他的,他真的懷疑,這裡面,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煉製的丹藥?
你確定,這真的是所謂的丹藥?
他小心的將瓶子丟進嘴巴里,壓在舌根下面,以備不時之需。
……
“這是……”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
一名老道,腳踩着一隻葫蘆,漂浮在海上。
他望着四周不斷從海中翻出來,死絕的海域生物,很吃驚。
旋即,他像是猜到了什麼,猛地露出狂喜之色:“要渡劫了嗎?”
他看着尚且半明的天,壓制住內心的狂喜,取出一張符篆,連點幾下,將符篆丟入空中。
符篆向着某個方向快速飛去。
天,亮了。
十幾道身影,從遠處海面,急速向這邊來。
待近了,一名老道問:“師弟,如何?”
這老道便是尹雲峰的師叔,名曰杜長峰。
而他師弟,眼前這老道,則名周長遠。
周長遠乃是茅山三清道院唯一的一名築基修士,但也是去年年底剛剛築基。
而杜長峰,則只是一名無垢境的修士。
距離築基,看似一步之遙,實際相隔十萬八千里。
這一步,他可能一輩子也跨不過去。
除了這二人,另外十幾人,有馬來佛門的大師,也有儒教大師與武協宗師。
其中築基者,一家一個,分佈很是均勻。
他們也都用徵詢而期待的目光,看着周長遠。
周長遠身爲一直追蹤龍鯉的人,最瞭解他的情況。
周長遠也不負衆望,蒼老的臉上滿是掩不住的激動:“他…要渡劫了!”
“渡劫!”
“當真?”
周長遠沒說話,而是指着湖面。
湖面上的屍體,越來越多,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這是很明顯的渡劫徵兆。
這些生物的生命,就是因爲災劫將至,連初期都沒能扛過去,就被波及致死。
“好啊,好啊!”一名大師也難以壓制這份激動。
一名武協宗師,握住刀的手在顫抖。
“斬殺這畜生,我們馬來,至少能再出現三名築基,至少三名啊!”
“我們幾人,說不定,也有機會將這一身修成冰肌玉骨!”
“結丹在望,結丹在望啊!”
這十幾個老人,都不禁有些熱淚盈眶的感覺。
這簡直就是上天賜給他們的機緣。
“守住,一定要守住!”
周長遠突然沉聲,掃向岸邊方向:“絕對不能讓華國那些人發現,就算髮現,也一定要在他們之前,斬殺這畜生!”
他們點頭,堅定道:“這畜生,是我們馬來的!他們敢搶,不要客氣,連他們一併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