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龍沒見踩腳踏車上的人揹着長槍,問陳榮道:“他還有駁殼槍嗎?”
他有沒有另一隻駁殼槍,也不是咱們這種小兵想的事啊!
一個穿着長衫的男人,踩着腳踏車飛奔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陳榮還沒來得及思考清楚,穿長衫踩腳踏車,能夠踩得這麼快是如何做到呢!那腳踏車騎得飛快,感覺比汽車開得還要快,轉眼就穿過了水田,衝上了山道。
離夠近時纔看清了:長衫下襬竟能拉到腰間上來!這長官踩着腳踏車的樣子實在滑稽。
但長官路過他倆時,竟然連看一眼都不看,繼續往前踩過。
不過山間小徑有點陡,腳踏車上坡時馬上感覺吃力了。
“長官,長官!”陳榮與劉國龍討好地上前跟他打招呼。
“別喊我長官,我不是你們長官!”
但聽得“鐺鐺”地聲響,腳踏車已經被他們的長官扔在路旁了。
“這……”
也不見他們的長官回頭踢他們,只顧自個往前跑,看樣子非得追上陳立鬆不可了。
畢竟是自己的長官啊,雖然長官說不是他們的長官,但他們不能不跟,因爲還要靠長官發薪水呢!陳榮與劉國龍立即各自背了兩杆長槍,也跟着他們長官後面往上跑。
追上了隊伍,送葬的人早在路中把他們堵住,個個憤慨,怒容滿面!
原來這些人知道黃大明要追來,早做了這種準備。
“我……我不是黃大明,我是黃小明。”穿長衫的人氣喘如牛,一手按在膝蓋上,一手伸出來向隊伍擺擺手,“你們讓陳立鬆出來啊!”
穿着麻衣麻褲戴着麻帽的陳立鬆拔開了人羣鑽了出來,把這人從頭看到尾,分不清這位同樣穿着長衫的先生,到底是黃大明還是黃小明。
“真是先生!黃先生您怎麼來了?”
他看清了這人所穿的長衫與前來破壞祭靈時的黃大明所穿的長衫顏色不同,黃小明穿的長衫顏色大都深暗,黃大明穿的長衫顏色大都亮堂。而現在這位把長衫下襬別在腰間的,長衫是黑的。
“你……你……你把我哥的駁殼槍給我,我幫你拿回去還給我哥,給我哥一個臺階下。”黃小明依舊向陳立鬆伸手,仍在喘着氣。
“嗯,謝謝先生。”陳立鬆從腰間掏出黃大明的駁殼槍,上前遞給了黃小明。
“謝了,晚上我去你家找你。”黃小明接過槍,把槍通過挽起的下襬,塞進腰間,然後轉身就下山了。
陳立鬆喊道:“先生,我去學校找您吧。”
“行!”着急趕回去的黃先生不廢話。
“難怪總感覺得不一樣!原來是黃先生。”陳榮到現在仍然認不清這黃先生與自己的隊長長像有啥區別。
黃小明小跑了一會,又到了腳踏車旁,扶起了腳踏車,縱身上去,腳踏車就順着山路奔馳而下。
這車上來時黃小明踩得吃力,不想下山時卻無法控制,只見搖搖晃晃地一路顛跳,沒跳出多遠,遠遠地聽得“噗——嘭——”幾聲,黃小明連人帶車摔了下去!
這摔得夠嗆,黃小明在路上翻滾了幾滾,應當直滾得他臉青鼻腫。但他又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回頭扶起腳踏車,摸摸腰間的駁殼槍仍在,又跳了上去,繼續往山下滑行。
這回他並沒踩得快了!
陳立鬆遠遠地喊了一聲:“先生,您慢點啊!”
看着黃小明的狼狽,隊伍裡沒人笑他,包括孩子在內。
陳榮看了看劉國龍問:“給他哥一個臺階下?”
“關鍵時刻,還是黃先生頂用,辛苦黃慶生了。”
“難怪沒見黃慶生了。”
“真是龍生九子,各有所長。”
“你這念戲詞吧?還龍生九子,咱們隊長那是龍生的嗎?”
“我說錯了,那你說說看,還用什麼戲詞比喻這倆兄弟比較合適?”
“我……我也想不出什麼詞。”
黃先生拿走黃大明的駁殼槍後,陳立鬆一直在想着事:黃大明今天怎麼忽然來找他?槍被奪了後,還願意被人調停?父親之死到底跟他有沒有關係?
黃小明是位先生,在刀風鎮的學校教過很多人,包括了陳立鬆。他雖然與黃大明是雙生,但黃大明比他早生出來,註定成爲了黃家的長子,享受了長子的一切尊貴,而成爲次子的黃小明,雖然在黃家也算是養尊處優,這從名字上的一大一小,區別還大了。
在舊時,家中孩子多了,長子有長子的特權,是很普遍的一種現象。
黃家在黃莊是衆所周知的大戶人家,同樣是大戶,舊時的長幼有序,還是有區別。黃大明與黃小明的父親黃茂武跟黃月琴的父親黃茂文又是親兄弟,不過黃茂文爲長,黃茂武爲次,兩家境地又有不少差異,就連黃大明想當警察隊長,還是他們伯父給田城裡的好朋友活動來的。
黃大明從小想要啥就要啥,而且得來的都不需要他去考慮,自有家中人替他做到,包括警察隊長的職位。
黃小明就不同,他從小都在努力。那時的刀風鎮還不叫刀風鎮,是叫刀風鄉,他讀了鄉齋後去了縣齋讀,讀完縣齋,縣齋的先生推薦他去讀省裡的學校。可是他是次子,黃茂武不讓去,非要給他安排了一門親事。成了親後,他捨不得學業,就自薦到了鄉齋也就是如今的刀風鎮鎮上唯一的一所小學當先生了。
陳立鬆辦完他爹葬禮,招待好晚飯罷了,把辦喪席時從各家借來的桌椅鍋碗一一送還後,跟他媽媽、媳婦林金珠、妹妹及妹夫交代了一下,就去學堂找先生。
雖說現在春已深,夜裡還是涼。從立鬆家到學堂還是有一里多的路,陳立鬆披了一件外套,提着林金珠做的蠟燭燈籠,穿過孩童去齋堂時天天走過的巷子,想想今日奪槍之事,忍不住後怕起來。自己這一時衝動奪了本鎮警察隊隊長的槍,要是真的幹起來,就算自己能夠安全脫險,像林三才一樣逃之夭夭,家中老母親與小媳婦怎麼辦?江邊的那塊田地誰來種?
不知不覺,已到了學堂。推了推門,想必先生一直在等他,門是開的。
“立鬆來了?快進來,快進來。”黃小明從屋裡喊了出來。
進了屋,屋裡亮着電燈,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先生手裡還拿着一隻毛筆,書桌上放着一本書,沒等陳立鬆站定,也沒招呼他坐下,張口就問:“明天你可以帶我去看看王浩博埋在哪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