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進階戰心境,如今已經是大秦的護國聖者,秦真當然不可能沒有見過,此時眼見她拉着秦威噓寒問暖,一副生怕後者受了委屈的樣子,心裡不禁更加後悔。他一向以心機深沉自居,沒想到今天卻連連失算,先是對雷烈看走了眼,如今又眼看新進護國聖者的親弟弟,因爲秦勝的關係隱然走到了自己的對面,心中的懊悔可想而知。
秦勝前些日子不在帝京,今天剛剛回來,對秦嫣進階戰心境的事情一無所知,秦真可是對這位聖者的事蹟一清二楚。據說還是戰罡境的時候,這就是位無法無天的狠角色,敢招惹她的人,就是總督和元帥也別想撈到好處,絕對是個只問親疏,不問是非的主兒,比起冰雪仙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她對秦威關切的模樣,這個弟弟在其心中的地位顯然不低,若是因此而開罪了她,可以說後患無窮。 Wωω ⊕ttkan ⊕C○
正在思索着如何補救,突然感到背後如同被無數鋼針攢刺,回頭一看,正好迎上雷烈的目光,心裡又是一凜。“定王還要去救治公主,此地的事情就不麻煩了,殿下請自便。”雷烈笑吟吟說道,看起來毫無威脅,看在秦真的眼裡,卻只覺頭皮發麻,感覺自己好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急忙客套了幾句,而後忙不迭離開。
傲劍侯府。這裡原本是當今天子還是威王時候的所謂潛邸,其富貴壯麗足可想見,在賜給秦嫣做侯府之後,爲了顯示皇家對這位新晉聖者的重視,更是經過了精心的改造與裝飾,富貴典雅,精緻大氣,絕對堪稱帝京豪宅中的典範。作爲侯府的兩位主人之一,也是秦嫣指定的爵位繼承人,秦威的住處無疑是建設的重點,無論是房間還是院落,無不在雍容中透着一絲幽雅清逸,處處彰顯出主人的高貴身份,絕對是一個適宜修心養性的好居處。
可惜,這裡的主人,還有被邀請來的客人此時所作的事情,和修心養性四個字,卻是全然搭不上半點關係。
“呼!”雷烈一記重拳,向秦威的右眼眶打去,卻被對方彎腰閃過,秦威隨即搶進身來,攔腰抱住對手,而後高高舉起,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不等壓在身上的秦威坐穩,雷烈猛然一用力,把前者壓甩到了一邊,沒等爬起來,腰上已經捱了重重的一腳。兩人一個戰心境,一個戰罡境,都是武林中了不得的高手,此時卻如同街頭莽夫一樣你一拳我一腳地廝打在一起,還好事先讓所有的下人都回避了出去,否則傳出去,百分之百會成爲帝京的笑談。
“砰!”“砰!”兩聲悶響,兩個人的拳頭幾乎不分先後地擊中了對方的面門,身體同時向後倒去,卻沒有再次爬起來,而是就那樣躺在地上,又過了片刻,突然雙雙大笑起來。
“你這混蛋,”秦威一邊呲牙咧嘴地摸着被打腫的臉,一邊笑罵着,“下手還是這麼狠,都是戰心境了,也不知道讓着我!早知道就不和你打這一架了,被阿姐看到,又要數叨了。”
“你下手不也是沒有留情?”雷烈撐起身子,活動着手腕,笑吟吟地說道:“雙龍搶珠,老猿摘桃,好歹也是侯府的繼承人了,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兩個人說着,突然又一次爆發出沒心沒肺的大笑,過了半晌,雷烈突然神色一正,沉聲道:“好了,架也陪你打了,該發泄的也發泄了,有什麼不痛快的事情,趁着現在抓緊說出來——當然,你要不願意我也不會逼你,但以後別總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不是你的保姆,嫣姐更不是,沒人有義務在每一次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去充當沙袋,你要是自己不想走出心裡的陰影,沒有人能夠幫得了你。”
“我就知道準瞞不了你。”秦威笑容一斂,神色在剎那間變得有幾分落寞,顯然不太願意提起昔日的傷心事,但終於還是講了出來。
“我家雖然只是皇室的遠支,但在梁州這樣的小地方,卻絕對是一流的豪門。”盤腿坐在院落中央的樹下,秦威的聲音中多少透着些空洞和惘然,顯然對當初的遭遇仍然未能釋懷,“先父在世的時候,曾經爲我定下過一門親事,女方是當地一戶世家的嫡長女,和我家乃是世交,也算得上門當戶對。從小我就被告知,在那個不知道多遠的家鄉,有一個和我同歲的小女孩,從出生起就註定了是我的媳婦兒。”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緬懷往事。“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媳婦兒是什麼,只是記住了大人說的,媳婦兒就是和你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過日子,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的人。自從知道有這麼一個媳婦起,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憧憬和想象着她會是什麼樣,想着什麼時候能見到她。”
“沒過多久——我的願望實現了,阿爹殉職之後,我和阿姐回到了梁州,終於見到了她:她比想象中要瘦小,但很白皙,整個人嬌嬌弱弱的,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抱在懷裡呵護。。她雖然是世家長女,但因爲母親早亡,外婆家又沒有勢力,在家裡一直受欺負,我那時也不過七八歲,但每次都會毫不猶豫地替她出頭,去和那些大我好幾歲的孩子打架,頭破血流也不在乎,因爲,她是我的媳婦兒,我是男子漢,就應該照顧她,保護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秦威完全沉浸在了童年往事當中,說起年幼時的壯舉,自豪感溢於言表。
“可惜好景不長,爲了謀奪我家的家產,那些族人們無所不用其極,在發現沒法奈何阿姐後,他們把目標對準了我,短短一年時間,我至少遇到了五次綁票和刺殺,要不是阿爹的部屬拼死相救,我一定活不到今天。爲了保護我,阿姐開始嚴禁我隨便出門,對我的作息做出嚴格的限定,我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隨時跑出去找她,可這反而成了我的動力,爲了能夠早日見到她,我開始拼命地練武讀書,只爲了能有一分自保之力,可誰知……!”
他的聲調驟然提升了八度,臉上那一絲略帶溫馨的緬懷驟然變成了無窮的憤懣,因爲情緒的劇烈轉換,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雷烈及時接口道:“可是那一家反悔了,想要悔婚?”他和秦威生死見交情,彼此間可謂無話不談,卻從來沒聽說後者有什麼未婚妻,足見這門婚事十有八、九是黃了。
“沒錯。”秦威總算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其實早在阿爹去世之後,他們看到阿姐一個小姑娘帶着一個小孩,幾乎沒有可能對付那些如狼似虎想要搶奪家產的族人,就已經有些悔意,只是後來阿姐展現出鐵腕手段和出色的武學天賦,穩定住了局勢,這才暫時打消了這門心思。等到阿姐遠離家鄉,那些被她壓制的族人們又一次蠢蠢欲動,而我又……他們便再度有了悔婚的打算。”
秦威說到自己時不清不楚,雷烈卻知道他的意思。在秦威加入銳士營之前,秦嫣對這位幼弟的照顧絕對是老母雞式的,即便不在身邊,也時時刻刻想着將其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這種情況勢必會造成兩個後果:一是秦威做事是束手束腳,總是被籠罩在秦嫣的影子裡,二是在面對那些圖謀家產的族人時,缺乏必要的決斷力,而看在外人的眼裡,就是這位秦家名義上的主人,不過是乃姐的一個傀儡,一個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後的懦夫小白臉。
第二百三十一章秦威往事(下)
大秦民風強悍尚武,說某人文弱,絕對是在罵人,秦威在別人心裡有了這樣的印象,秦嫣又不在身邊,眼看家裡的產業不保,怪不得女方家裡想要悔婚,只是大秦風俗一向講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要有婚約在身,除非男方身有惡疾或者頑劣不堪,劣跡斑斑,女方都不能擅自退婚,否則會被視爲對男方的奇恥大辱,搞不好就會出人命。難怪秦威會偷偷跑到西疆參加銳士營,而且每一次交戰時都顯得格外的瘋狂和拼命,原來根源是在這。
“我從來沒有違逆過她的意願,如果她真的想要和我退婚,我絕不會死纏爛打,可他們不該用那樣卑鄙的手段!”秦威的聲音越來越高,說話時已經帶上了幾分顫音,“先是約我出去,假意和我談論成親之事,然後在我的酒裡下藥,誣陷我奸、污他們家的婢女,然後以此來要挾我退婚,如果只是他們這樣也還罷了,可她,連她居然也……”說到這,已然是徹底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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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參與了對付你的陰謀?”雷烈及時問道,以他對秦威的瞭解,深知這時如果不趁熱打鐵讓他說出一切,心結恐怕再也沒有辦法解開,“秦勝和你有什麼過節,和這事什麼關係嗎?”
以秦勝的成就和靠山,當然不會看上秦威在梁州的那點家產,更不至於因此寧可得罪公主也要擊殺後者——樂寧只是天真,卻並不是傻子,事後只要稍一回味,一定能猜到自己被當了槍使。他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有兩種原因:秦威的存在對他造成了某種阻礙,或者兩者間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而按照雷烈的推斷,後者的可能性無疑更大。
“那個在我退婚之後,和她訂了親的,就是秦勝的弟弟。”秦威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當初不知道這是陰謀,還以爲自己當真酒後亂行,做下了滔天錯事,心灰意冷之下籤了退婚文書,沒想到第二天就傳出她和秦風定親的消息。我當時還不敢相信,偷偷潛入了她的住處,沒想到正好聽到她和秦風的談話,原來他們兩個人,在半年前就……”兩眼通紅,嘴裡喘着粗氣,再也說不出話來,雷烈這次卻沒有再出聲,只是等着他自己鎮定下來。
又過了片刻,秦威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漸漸恢復,聲音也變得平穩起來,“我當時怒極,不顧一切地衝進房去和他們爭辯,她只是躲到秦風的身後,怎麼也不肯和我說話,秦風卻不斷地出言嘲諷,說我這樣只懂得託庇於女人的懦夫,根本不配和她在一起,活該被人戴上綠帽子。我氣瘋了,終於失去了理智,對他拔了劍,嘿嘿!我待在府裡,從來不和人爭鬥,這些人就以爲我真的什麼都不行了?覺醒了戰魄又怎麼樣,還不是喪命在我的劍下?”
秦威格格地笑着,笑聲中充滿了惡毒與暴虐,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這個機智堅毅卻又不失善良溫厚的年輕人,此時卻如同釋放出了心中的惡魔,和平日判若兩人,雷烈突然出手如電,一掌拍在他的百會穴上,嘴裡低喝道:“戰場上只有活着的纔是贏家,你已經是勝利者,爲什麼還看不透?”
百會穴位於頭頂,是人、體衆多經脈交匯和神經最爲集中的地方之一,輕輕一下就可以要人命,但如果力道拿捏得好,同樣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功效,雷烈這一掌在師門傳承裡有個名目,叫做驚神一擊,專門用來警醒那些心神受到巨大刺激之人。秦威受了這一掌,身體頓時一震,臉上的神情隨之陷入了迷茫,半晌之後才長出了一口氣,漸漸放鬆下來,神色也最終恢復了正常。
“阿烈,多謝了。”秦威感激地說道:“說出這些話,我心裡痛快多了,要是沒有你,我可能會一直把這些事情埋在心底,早晚會變成自己的心魔。”
雷烈輕輕一笑,又問道:“你離開梁州,跑到西疆,也是因爲這件事?”
“沒錯。”秦威點點頭,“我當時嚇壞了,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本能地向西北走,直到出了梁州境內才醒悟過來。參加銳士營不僅是我從小的夢想,更是我能夠正大光明地回到家鄉的唯一辦法,只是卻沒想到會遇上十年一度的大演武,要不是遇到了你,恐怕早就沒命了。”按照大秦的律法,只要能在銳士營待滿三年,就可以被赦免除了造反以外的任何罪責,秦威要脫罪,這是最爲光明正大的途徑。
“一世人兩兄弟,說那些話幹什麼?”雷烈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嫣姐也已經看出你情緒不對,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你既然沒事了,就去和她說一聲,免得她還在擔心。”
從始至終,雷烈都沒有問過那女方的姓名和身世,卻已經在心裡對他們做出了宣判——秦威的性格他很清楚,說得好是念舊重情,說不好聽就是婦人之仁,即便現在暫時放下了,一旦那個女子出現請求秦威做什麼事情,他還是百分之百會答應。這會成爲秦威最致命的軟肋,而隨着巨靈劍魄的覺醒,他會越來越受人關注,一定會有人查出他的過去,雷烈決不允許自己的兄弟在將來因此遇到危險。
秦威當然不知道雷烈的打算,答應了一聲,也從地上站起來,正準備動身,大門外傳來一名下人的聲音道:“啓稟二爺,興王殿下來訪,聖者命我請您和雷公子一起到前廳。”
興王執掌清風臺,能夠得知雷烈的到來並不稀奇,但從他進入帝京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刨去消息傳遞和其在路上花費的時間,這位殿下顯然是在得到消息後馬上就趕了過來,足見其對雷烈的重視。清風臺無孔不入,雷烈和定王等人的衝突,興王也一定已經知曉,只是不知道他此來,是想落井下石,還是想爲乃弟緩頰,又或者是有其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