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此,又過了三個月,已是冬天。
雨嫺早便被葬下,唐逸特地去到墳墓,也自引的天山門下好感更增,要非是知道他與唐門大姐關係不同尋常,又有唐星的這層關係,怕早就有年輕弟子來尋了。
之後,唐逸在天山住下,日夜苦練,其間又尋唐星問過,卻原來唐逸對那個能看穿武帝佈置的“玉妹妹”很是好奇,也對那神秘高人一家頗有顧慮。既然唐星也隨天山門下一同去了隱居,那自是要來探聽一二的。只可惜結果卻不如人願,有唐寒在,這父子二人卻從未與天山門下住在一起過,自然也就並不知情了。
暫將好奇放下,這一日唐逸照常獨自練習輕功,崑崙大九式已是愈加的純熟,再加上內力修爲亦是大有長進,就算與唐星當真的比武,雖不可能必勝,但支持百多招卻也不難,直令唐星愈發的感嘆,也正被激勵,唐星的武功亦是大有進步,濯星看在眼裡,止不住的歡喜。
這期間武帝一直都在閉關,那勒則似是接到了什麼任務,卻在這時離山遠行。這兩人不在,馬斤赤又是重傷未愈,沙海天山的事務竟落到了濯星仙子的身上。如此一來天山門下的心氣自然更高,萬馬堂衆馬匪卻是有苦難言。
對此,唐逸看在眼裡,卻並不多去在意,只要武帝還在,就算閉關,兩派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不過那勒的去向卻最是可疑,令唐逸的心下總難安穩。
武帝閉關,那勒再走,沙海天山由濯星仙子主事,這要不是到了萬不得已,武帝也不會輕易下此決定。更何況眼看德皇大壽在即,武帝這最得意的弟子忽然放手離開,只能說他要去辦的事必然更加重要!
可唐逸也藉機問過濯星仙子一次,結果卻是連她都不知,那勒雖然迷戀於她,可這事卻是守口如瓶,但越是如此,越顯出此事的不同尋常來。
“公子可在傷神?”
唐逸一式燕回百轉落在地上,今日這輕功練的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兩樣,可就是總不得勁,所以唐逸微一皺眉頭,終是停了下來。也就在這時,便見不遠處,一道青影乍現,那青影原是個道人,看起來三十歲許,清朗的很,手裡提了個食盒,正自微笑。
“木蓮子?”
見他在招呼自己,唐逸的心下一怔,這些日裡他並不是沒有試探過這人,可無一例外的都被他敷衍過去。不過唐逸對此不僅沒有生氣,反是信了他幾分。換做自己若要當真是委身敵營,一樣也會對所有人都小心謹慎的,哪可能隨隨便便就和盤托出?
只是這一等便是三個多月,直到今日,自己幾要放棄,這木蓮子竟然親自來尋。
“見過道長。”
唐逸雖然看的到木蓮子說的是什麼,但卻沒有接口,只是上前招呼。
木蓮子微微一笑,單手揖了揖,隨即便道:“公子輕功可是不俗,崑崙大九式雖然遺失許多,可就這餘下的三式仍屬上佳,與我青城的龍躋飛騰術亦可爭個高下。”
走了過來,木蓮子將手中食盒隨手朝雪地上一放,便就這麼跌坐下來,絲毫不顧雪地的寒冷。
唐逸見狀亦是微微一笑,坐在地上,也不客套,徑直伸手打開食盒,就見裡面套着燙壺,壺裡溫着的酒,還有些熱氣騰騰的糕餅,食盒一開,溫熱香甜之氣登時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唐逸當下在雪裡淨了淨手,拈起塊糖糕放在口中,又糯又軟,不禁讚道:“這般天氣,溫酒熱點,道長可真是好福氣。”
木蓮子不是一人住在天山,他還有位妻子,與濯星仙子同輩,亦是這天山門下,名號綠水。唐逸既然有心打探於他,對這些自然心中有數。
木蓮子原本是青城門下,可卻因犯了門規,無奈在江湖遊俠十餘年,也便在這時與綠水仙子相遇相知。只可惜這二人也深受天山劍派那女子不得婚嫁的祖規所限,始終未能走到一起。其後木蓮子忽然失蹤,直到年前傳出消息,說他投靠了武帝,綠水仙子也不顧他揹負的罵名,便立刻尋了來,隨即在天山住下。
綠水仙子雖未晉魂級,可亦是天山劍派中的高手,難得的是人又溫柔體貼,廚藝亦佳,就如這糖糕,便深受天山上下的喜愛。
看着唐逸毫不客氣的大嚼,木蓮子一怔,隨即笑道:“公子果非凡人!卻是不拘小節!”
唐逸聞言一笑道:“道長卻是說的差了,道長本就是豪爽之人,晚輩若是謹慎小心,怕道長反是不喜,如此一來,反是逢迎錯了,豈不冤枉?倒不如先吃個痛快!”
木蓮子笑聲更高,直過了片刻,將酒取將出來,分做兩處倒下,這才收了笑聲道:“今日貧道此來,卻是真心,絕無敷衍之意。”
唐逸將手中的渣滓拍了個乾淨,點頭道:“前輩終肯與我座談?”
木蓮子聽的出唐逸言下那點點的不滿之意,當下笑道:“貧道若是一人犯險,卻還不怕,可如今扶柳尋來,我又怎能不謹慎些?”
唐逸聞言,心道:“扶柳?應是綠水前輩之名吧。如此說來,卻也無錯,這人若有了牽掛,自然是要更謹慎些的。”其實若木蓮子當真有問必答,唐逸反纔會起疑。
不過唐逸也沒有輕易便放下心來,隨即便道:“前輩對晚輩沒了疑心,可晚輩卻又如何知道前輩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木蓮子一笑,隨即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杯中酒道:“此酒雖然無名,可乃是天山劍派的特產,其中有一項與衆不同,那便是取自天池之水釀造,回味清遠。”
唐逸舉起杯子,微微沾了沾脣,搖頭道:“前輩還未來回答。”
木蓮子放下酒杯,肅道:“若公子聽了我隨後這番言語,想來心中自知真假。”
唐逸不置可否,不過卻稍稍直起身體。
木蓮子見狀,再不做態,當下便道:“馬斤赤受傷,武帝閉關,那勒離山,這可實在湊巧,就似特意爲貧道留出一線空隙,好來與公子相談一般,否則馬斤赤不算,就武帝那勒這二人,只要有一個留在天山,貧道都不敢前來。說來不怕唐公子笑話,貧道觀察了三個月,並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妥。可眼看比武便在眼前,實是惟恐武帝忽然出關,壞了大事,這才急急的尋到公子。”
唐逸點頭道:“馬斤赤被傷雖不算太過意外,可隨後武帝與那勒各有其事,齊齊不在,這三處合在一起,任誰如道長,都會心有疑竇。”
唐逸這麼一說,木蓮子笑道:“公子理解便好。實是貧道將要說的隱情干係重大,不得不多加謹慎。”
說到這裡,木蓮子擡頭望了看四周。昨日正下了場雪,雖在天山並不算大,可也有尺厚,唐逸正趁了這雪,尋了處空曠之地上來練習,好看清自己足印的深淺。所以這周圍並無樹木遮擋,如此地勢,便是武功再高,也不慮被他聽了去。
轉過頭來,木蓮子的神情更肅道:“公子可知那勒此去哪裡?”
木蓮子甫一開口,唐逸便是眉頭一皺,當下道:“晚輩只知他此去東南,這還是他與濯星仙子告別之時,不經意間言到,其他的可就一概不知,莫非道長知道他的詳細去處?”
木蓮子搖頭道:“那勒此人雖然年輕,可唐公子也應該看的出來,他亦是人傑。要非是迷戀濯星,怕是連這些許的方向都不會說出口來,貧道又怎會知道他的詳細去處?”不過木蓮子說到這裡,話鋒卻是一轉道:“唐公子最近太過醉心武學,所以有些事並無耳聞。”
一指東南,木蓮子道:“少林與萬劍宗在河南,武當在湖廣,飄渺天宮在山東,這四大名門已是最靠東南的了,其他諸如崆峒、點蒼則在陝西,青城、唐門、峨眉則在川地,點蒼更是遠在雲南,所以東南一地,尤其沿海,並無名門足跡。”
唐逸雖是聰慧,可這江湖大勢,終究有許多他不瞭解之處,當下仔細聽着,既然木蓮子指出東南沒有名門,而那勒此去那裡,這其中定有奧妙。
果然,就聽木蓮子道:“自武帝將萬馬堂和天山劍派一統,人手倒也有些充裕,更因約束馬匪作惡,所以商人比之以往多上不少。如此一來,便能保證消息暢通。前些日裡,便有人言道,說東南各府屢遇倭寇侵擾,那倭寇又非大軍,小股流竄,防不勝防,更兼其中偶有高手,以東南各省的武林實力,卻是難以力敵。”
將背後的劍鞘取下,木蓮子在雪地上隨手畫了畫,口中言道:“九輔如天台、清源等派多在東南,可雖比小門小派強些,但終也強上有限,又俱是有家有業的,自保爲上,哪還有力圍剿流寇?”
說到這裡,木蓮子忽是嘿然一笑,不屑道:“更何況之前名門大派,尤以少林武當等,對九輔之地大垂口涎。想來這倭寇一事,就連貧道遠在天山都能知道,他們自不會不知,可以貧道所料,他們定只會坐視,直等時局糜爛之際,再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