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和雨嫺並不相熟,更無什麼交情,可她方纔那一推,卻是讓唐逸的好感大生,再說人若有救,唐逸自也不想袖手。
不過濯星仙子卻是搖頭道:“馬斤赤好歹也算魂級身手,這丫頭的武功又沒什麼長進,可是沒的救了。”說到這裡,濯星仙子擡頭道:“她說有話予你,我才封了她的穴道,如今你可準備好?”
唐逸眉頭一皺,雨嫺活不過來,他卻也並不驚訝,馬斤赤那一劍之重,便是自己都承受不了,更何況雨嫺早是力疲,修爲也本就不如自己,方纔心動,不過是暗存些僥倖罷了。
只是濯星仙子的反應卻大顯古怪,雨嫺來鼓動她手下叛逃,而以濯星的性子,竟然不僅沒有多加一道殺手下去,反還幫雨嫺完成最後的願望。
“莫非她聽到雨嫺的揭露,心下也有觸動,懷疑起武帝來了?這說來倒也有可能,畢竟她早便圖謀天山掌門之位,那時的天山還是十大門派之一,如今這個落魄局面,以她的心氣,定不會滿意。若再察覺到這一切乃武帝所布,心下必有異心無疑。”想到這裡,唐逸暗裡再一搖頭道:“不,只怕她根本便是自一開始就有了異心!這人脾性可不是安於人下的,否則當年也不會去逼宮。”
一念及此,唐逸暗道不妙!濯星仙子雖然可怕,但不過是因爲自己的武功不夠高,面對喜怒無常難以判斷的她,唐逸才會有所戒懼。可濯星仙子的這點威脅,對武功超絕的武帝來說,卻並不算什麼。而且那武帝智慧過人,濯星不甘於下,他怕心中早就有數,甚至早有準備。如此一來,濯星仙子的結局可便不妙了。
當然,唐逸擔心的不會是濯星仙子,他是擔心唐星會受連累。
心念電轉,唐逸看了看倒臥的雨嫺,不禁搖頭一嘆,將這暫放一旁,只等回頭再想,隨即便道:“還望前輩施手,讓雨師姐醒來吧。”
濯星仙子聞言,舉手扶的雨嫺坐起,然後素手連指,不片刻,雨嫺悠悠醒來。與此同時,她那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上忽然潮紅起來。
“看來濯星仙子說的不錯,雨師姐果真無救,如今應是迴光返照了。”一念及此,唐逸再不耽擱,當下儘量使自己和顏道:“那馬斤赤已死,師姐有什麼話,大可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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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斤赤當然沒死,教訓教訓他,濯星仙子自然毫不猶豫,可若真是下手殺了,仍難對武帝交代。這江湖中魂級高手最多四五十人,每個大派能有三四個便已不得了,這還不算萬劍宗等幾個超一流的名門會佔去更多。就如沙海天山,如今纔不過四個魂級高手,隨便殺了馬斤赤,損失如此戰力,便是濯星都不敢。
但唐逸說謊,濯星卻沒有多言,雨嫺左右活不過一時半刻的,些許謊言,無傷大雅。
果然,聞聽那個猛然間趕來的惡人死了,雨嫺很是高興,看到唐逸似是有些內疚,當下竟反出口安慰道:“公子莫要爲雨嫺傷心,雨嫺這命是公子先救下的,如今最多也是一命換一命,要怪只怪雨嫺自不量力。”
唐逸一怔,隨即便意識到,顯然這雨嫺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了。
稍微一頓,雨嫺的意氣似有些消沉道:“可雨嫺卻還是來了。當初接到玉妹妹的書信,雨嫺就知道師父即便看了,也不會來天山。當初聽聞有些姐妹來投濯星師叔,師父也只是嘆道,說那不怨姐妹她們,當初天山劍派自姐妹們入門,便時時講與她們聽,言到天山劍派是這世上最強的女子名門,更道天山劍派之強盛,說明江湖中亦有女子一席之地。可那終究不過是個夢,武林安平之時,有各方牽制,天山劍派或可獨存,但若到了亂世將起,女子終究力薄,哪可能屹立不動?”
說到這裡,朝唐逸勉強一笑,雨嫺低聲道:“夢便是夢,總有醒來的一刻,只不過有人早醒些,有人晚醒些。”
唐逸聞言,心下一動,暗道:“雨師姐的師父,那位洗月前輩這話中有話,想來早醒的人是說她自己,晚醒的便是說濯星仙子了。”
想到這裡,唐逸擡頭去看,就見濯星仙子的面上仍是微笑,似無什麼變化,可唐逸卻並不這麼認爲,因爲他看的出來,濯星仙子的微笑與以往比起,僵硬不少。
似是坐的不很舒服,雨嫺輕輕的掙了掙,隨即轉頭道:“師叔,其實我這次來,雖然本想救出些姐妹的,可等到了家裡,卻又覺得有些不同,竟覺得這舊地大有歸宿之感。只不過那時仍沒有想的通透,直到被那惡人一劍刺了,弟子纔好像開了竅。”
喘了口氣,雨嫺再道:“與其他嫁了人的姐妹不同,似弟子這般孤身的,寄於他鄉的姐妹,想來心下一直難以安定下來,姐妹們都是孤兒,雖然身有武功,不怕被世人欺凌,可這心下卻難有着落,沒有新的寄託,這天山的夢便還會繼續做下去。如今再是想想,師父口中所說的那未醒之人,怕也有弟子在其中吧。”
濯星仙子聞言,搖了搖頭,卻沒說話,只是手下緊了緊,將雨嫺摟在懷裡。
雨嫺無意中的一言,卻是令唐逸震撼。
這不經意的一個“家”字,卻是道破了爲什麼就連荷雯這濯星仙子的首徒都不願前來,可最終仍被濯星仙子收攬一些舊日門下,得以重組天山劍派,其中奧妙便在於此。
家,夢,寄託,唐逸忽然覺得這些天山殘派甚是可憐,先爲他人之爭的棋子,如今整個門派都散了,餘下這些心無所寄之人,最終又還冒着與狼共處的風險,回到天山,重整自家門派,重拾那份舊夢,也因如此,生活纔再有了意義。
“那武帝很可能就是毀我天山劍派的幕後黑手,想來師叔應該已經知曉了吧?其實弟子也非全沒心機,得到玉妹妹的信後,弟子也曾多方打聽,那些嫁了人的姐妹也念及舊情,都去問過自家夫君,回信皆言那神秘師父雖然面容或有不同,可卻都是惜言如金,且常不在家中。想來是武帝怕他那胡音惹人起疑,且同時教導不少弟子所致。而且還有一點最是重要,他們亦是都說,這神秘師父俱是高大的很,或肥或瘦不論,這身材卻無法作假的。也正因如此,弟子纔來的晚了許多。”
濯星仙子不再沉默,可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表示聽到。
濯星仙子越是不多言,反越說明她將這話聽進了心中,雨嫺知道這位師叔的脾性,自不在意,如今要與她說的話都說了,這才轉過頭來道:“雨嫺就要死了,倒是可以暢所欲言,所以也有些話想說與公子聽。”
緊盯着唐逸,雨嫺的臉色已經開始漸漸轉白,唐逸的心下本就憐憫,此刻更覺被揪起一般,不由得輕聲道:“雨師姐有什麼話,儘管說來,唐逸自會記下,若有什麼憾事未了,唐逸亦會盡力相助。”
雨嫺聞言,一時笑容滿面道:“有公子這句話,雨嫺可就放心了。其實雨嫺當真是羨慕那位唐師姐的,雖然她年歲不小,可這麼多年的耽擱,老天卻終將公子送了與她,這可真是天大的福氣。我要能早遇到公子,便是不要這麪皮,亦會緊緊追隨。”似是說與唐逸聽,又似是說與自己聽,雨嫺的神色迷濛起來道:“有了這份寄託,有了家,有了夢,雨嫺怕就和其他姐妹一樣,江湖上的事便再與我無關,也就不會落的如今下場了吧。”
說話漸是急促,雨嫺的臉色漸漸煞白,似是自己也知生命要到盡頭,雨嫺不禁乞道:“雨嫺還未被男子抱過,不知其中滋味,公子可否答應雨嫺這個無禮的要求?”
雖然這雨嫺與唐逸只相遇不過一個時辰,但其遭遇卻令唐逸大爲觸動,此刻聞言,不禁暗道:“以月姐的心胸,想來就算知道今日之事,也不會怪我,更何況這位雨師姐實是可憫,便是被月姐呵斥,我也應助她一助。”
一念及此,心知雨嫺已是難以支持,唐逸當即便是點了點頭。雨嫺見了,自濯星的懷中輕輕掙開,隨即便被唐逸擁進懷中。
伏在唐逸遠比同齡人寬闊的胸膛上,雨嫺不禁輕聲呢喃道:“滋味果然不錯呢,只可惜雨嫺知道的晚了。”說到這裡,就見雨嫺的嬌軀猛地一震,呼吸亦是急促起來道:“師叔,弟子好難受。”
迴光返照過後,人便要死了,這時早先被壓下的劍創內傷一併發作,自然遠超常人忍耐的極限。濯星仙子聞言,眉頭微皺,隨即便是一掌印在雨嫺的背後,雨嫺受力朝前一撲,再沒了聲息。
濯星仙子之果斷,便連唐逸都有不及。方聽雨嫺說痛,唐逸心下也知這時最好的方法便是助她一力,走的輕鬆一些。可誰知唐逸的念頭方起,濯星仙子這一掌便是印到,震斷雨嫺經脈的同時,唐逸一個不備,竟被雨嫺的內力衝進了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