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伊人,唐逸如遭電殛,一向聰慧的他,竟怔在當場!
唐逸只覺得全身都凝了住,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生平第一次自心底的恨,恨自己的眼睛怎麼看得如此清楚?要是看不出來人是誰那會多好?
看看那瘦弱的少女,再看看唐逸,唐冷的眉頭先是一皺,眼中閃過一絲的不忍,隨即卻又似鬆了開。唐冷雖然不認識登臺的少女,不過常承言那無比的自信與唐逸出人意料的震驚都直指那少女的身份。唐冷的眼中忽是閃過一絲的輕鬆,隨即便又被那往日的冰冷遮的嚴嚴實實。
“她是誰?”
唐月心下疑惑,她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唐逸,直到察覺出唐逸的不妥,這才移開目光,隨即便是看到一個少女。唐月的眼力雖然比不上唐逸,可足夠看清楚那少女的了,她一眼便確定少女不會武功,身形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還未成熟。可等唐月看到她的面容,卻又心下暗驚,懷疑起自己的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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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如何的臉啊,五官雖然標緻,可麪皮卻已黯淡無光,只留下一片蒼白,本應是滿頭的烏髮,此刻已成銀灰,那是因爲其中夾雜了太多的斑白。少女消瘦,憔悴,吃力的走上臺來,蹣跚的腳步哪尋的到一絲一毫屬於這年紀女孩應有的輕盈?
“這個女孩子定是受到了太多的折磨,否則怎也不會變做如今的模樣!”
只一眼,那少女的悽慘已深刻在腦海之中,唐月登時轉過眼去,不忍再看。不只是唐月,幾乎所有能看清少女模樣的人,都紛紛別過頭去。
不過與旁人不同的是,唐月在覺得不忍的同時,亦是感覺到一絲寒意。初春雖然依舊寒冷,可唐月一身深厚的內功足以將任何寒冷拒於身外。但如今,唐月卻感覺到一絲的寒意,徹骨的寒意,那絲寒意自後背直衝而上!
“是她的眼神!”
唐月心下暗驚,終於擡頭再看那少女,隨即心下再定,暗道:“不錯!就是那女孩的眼神!”
雖然明白了寒意的由來,可唐月卻更加心驚,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女,僅僅一個眼神便讓唐月覺得寒意大冒,這需要多少仇恨?更何況唐月看的清楚,那少女的眼睛盯的不是自己,而是唐逸!沒有盯向自己,這寒意便已令唐月心驚,那此刻正被緊盯不放的唐逸會是如何的一番感受?這女孩子又與唐逸究竟是什麼關係?爲什麼會有如此刻骨銘心的仇恨?
其實唐月的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畢竟唐逸的經歷她知道的比旁人還要多些,最少比今日唐逸所公開說出來的詳細不少。而這少女被常承言在這個時節請出來,必然是反駁唐逸的人證,那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只不過唐月心下很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畢竟這實在太過殘酷:“如果這女孩子真如我所想,那對他的打擊可就太大了。”
唐月明白,若自己猜的不錯,這少女應該就是馮家僅存的一人,那個被唐逸在眼前手刃了親弟弟的姐姐,馮茹。雖然唐逸並沒有詳細的說出他在馮家寄宿的那段日子,可自己曾私下問過劉步衡,所以早便知道這馮茹與唐逸彼此的愛慕。只可惜唐母的死,馮平的死,這兩條人命便似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將那二人遠遠的分割開來。
再看馮茹今日出現在此,又是被崆峒領出來,那她的目的不難猜測。
報仇!
唯一的親弟弟,最後一個親人在眼前被殺,也只有這等仇恨,纔會生出如此可怕而冰冷的眼神!
唐月這樣的喜歡唐逸,若換做旁人,看到馮茹出現,心下怕是要高興的。畢竟那兩人馬上便要直面相對,恩義盡斷,換做旁人哪不開心?既去了情敵,事後只要再多些軟語安慰,接連被打擊的少年並非得不到手裡。
“可我怎麼覺得心若刀絞?”唐月看看那少女,再看看唐逸,心下竟也痛苦起來。
其實唐月猜的不錯,上得臺來的正是馮茹,全天下也只有馮茹能讓唐逸怔了這麼久都回不過神來。在這一刻,傷心、痛苦、憤怒、無奈、自責,無數的感情洶涌而至,唐逸只覺得腦袋似要被衝破,呼吸也愈加的粗重起來,眼前景物竟漸漸的蒙了上一層血紅!
唐逸的佈置經過了無數次的計算,可說以他的聰慧,就算計劃佈置有漏洞,那也是常人難及的地方,馮茹這身在崆峒腳下,又是馮家唯一活着的人證,這麼大的漏洞,唐逸斷不會沒有對策彌補。
可偏偏唐逸漏過了,唐逸自開始佈置計算便沒有考慮過馮茹,唐逸計算過崆峒常家,計算過唐門上下,計算過東西兩盟所有的十大掌門,甚至連德皇這高高在上的人物都沒有放過,卻偏偏將馮茹漏了過去。
是無意嗎?唐逸心下知道答案,那絕對不是!
唐逸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馮茹,初遇時少女的清秀大方,那時她對自己所說的第一句話,半載之後,唐逸仍覺得清晰可聞:“你這人倒是實誠。”那時少女的笑容仍歷歷在目,那時的馮茹是那麼的快樂活潑。第二次的見面,自己接來了母親,馮茹雖不算大家閨秀,也算生在殷實之家,可卻毫不嫌棄母親身上的髒臭,每日總是細心照料。等到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劉步衡爲自己施針治療,一動也不能動,也是她爲自己送飯解悶,勸慰自己留這有用的赤瞳,開導說總有一日會用上。
馮茹是那麼的善解人意,那麼的賢惠,對於少女異樣的關懷,唐逸心下怎會沒有感覺?他苦讀詩書,馮茹可算第一個真正接觸的女孩子,也正是那時,他暗藏心下,決定一生守護她。
可等出關後,一切都變了。
馮謙死了,自己反成奸細,但就算被誣陷,唐逸仍銘記馮茹暗裡救下母親的恩情,永世難忘!
“可恨那羅志!可恨那馮平!”
唐逸的拳頭緊攥,指甲深深的陷在掌中,一道道鮮血汩汩的流將出來,可他卻一無所知。此刻唐逸的心裡只有恨,恨羅志在背後唆使,更恨馮平,枉費自己從流沙湖中將他救下去,爲此幾乎失去性命!
馮平必然要殺,而且要趕在他請的援手到來之前殺,這是母仇,不能不報,就算馮茹在眼前哀求。
可雖然睜着眼睛,唐逸仍似看到那日馮茹的驚恐無助,仍似聽到自己殺了馮平後,滿臉鮮血的馮茹那如杜鵑泣血般的哀鳴。也就在那時,手刃仇人的快慰一瞬間便去了個乾乾淨淨。
雖然無論何時,唐逸都不後悔殺掉馮平,可他卻自心底知道自己虧欠眼前這少女太多太多。所以唐逸也早便下了決定,不論馮茹如何看待自己,只等殺了羅志,將母仇報個乾淨,便退出江湖,一生一世的守護她,不讓任何人再傷害她。就算日後馮茹嫁人,他都不會在意,他仍會在近處默默的保護她,保她一生平安。
只可惜,到了今日,一切都成了癡心妄想,一切都是那麼不切實際,唐逸怔怔的望着眼前憔悴的人兒,心下痛如刀割,本應清秀的她,要如何才能在短短半載之間衰老至此?這半年來自己過的戰戰兢兢,可她生活的有多苦更是難以想象!
常承言看到唐逸怔在那裡,眼中亦閃過一絲不忍,可隨即便被堅定遮掩過去,心道:“那少年智計超絕,可終究難過情字一關,如此大的漏洞破綻,他竟當真沒有去想。”
馮茹到場,有她這人證開口,唐門不僅傷不到崆峒的聲譽,反會落個誣告的惡名!常承言想到這裡,轉目去看唐冷,卻見唐冷的面上毫無變化。
冷靜的有些過分,常承言的眉頭不禁暗皺,心又有些提了起來,畢竟馮茹這個漏洞唐逸看不到,或說故意看不到,但唐冷是絕對不會錯過的。
“只不過這樣的人證,唐冷又有什麼法子破解呢?”常承言暗道。
臺上古怪的氣氛,任誰都看得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在猜測那憔悴少女的來歷,臺下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也就在此刻,唐逸終於漸漸醒來,不過眼前景物卻沒有漸漸清晰,血紅依舊,反倒是氣血越流越多,赤瞳幾乎便要發動。
“你來爲崆峒做證?”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稱呼,那聲茹妹卻是怎也叫不出口。嘶啞的聲音,彷彿這副喉嚨已經一整天沒有被水溼潤過,不過唐逸卻半分都不在意。
“是。”
馮茹那冰冷的,滿是仇恨的目光仍緊盯在唐逸的臉上,一瞬不瞬。她的聲音,亦如唐逸一般的嘶啞。
“羅志纔是元兇!崆峒正在包庇他!你卻爲何與崆峒站在一起?”
唐逸的心下暗吼,可終是沒有說出來,只是嘶啞道:“你這麼恨我,當初怎麼沒有想殺我?”那夜唐逸在馮茹面前傾訴,他當時沒什麼武功,而且可說是毫無防備。
“我那時沒有把握殺你!”
馮茹啞着嗓子,眼中的憎恨沒有半分虛假,沒有半分猶豫。
“哈哈哈哈哈哈!”
唐逸忽是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