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心劍”之下,死了多少元嬰,其中又包括多少距化神一步之遙的元嬰圓滿,自己這元嬰初期再是厲害,又怎麼可能例外?
姜夕月明明剎那間閃過這麼多念頭,但其時,他真覺着自己腦袋裡是一片空白,到他突然想到“咦,這‘心劍’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有落下來”已經太遲了,就見對方的左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轟隆”一聲響,強烈的氣流不偏不倚轟在他身上,將姜夕月自馬背上高高掀起。
只這一下,姜夕月就昏了過去,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撲通”一聲,重重摔落到湖畔草叢裡,驚起許多隻飛鳥尖鳴着張皇而逃。
由始至終,這位行事囂張的地魔宗元嬰連個防禦法術都沒有施展出來,就那麼傻愣着硬生生捱了一記。
幸好紅箋手下有分寸,不然他沒死在“心劍”下,卻被對手這麼簡簡單單一巴掌拍死,實在是九泉之下也閉不上眼,太窩囊了!
就連石清響都大爲意外,自“陰陽蠱花鏡”裡出來,探頭看看,詫異地道:“這就打完了?”
紅箋笑眯眯地道:“你以爲呢?”
說話間她右手的那團金光漸漸黯淡下去,最終消散無形,這自然不是“心劍”,以她現在的修爲還不能隨心所欲控制“心劍”,紅箋不想殺姜夕月,這只是一個金系小法術,看上去和“心劍”有些相像,她隨手使出來打算唬一唬對方,沒想到姜夕月反應這麼大,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就直接中招。
姜夕月的那匹飛馬極通人性,繞着他昏倒的地方飛了一圈,連聲嘶鳴,又伸出雪白的蹄子輕輕踢了踢他,看樣子是想將他喚醒。
紅箋不想姜夕月這麼快醒來。放出神識壓制了一下,那飛馬似有所覺,擡頭向紅箋望來,大大的眼睛裡頗有慌亂乞求之意。
“吱吱”。寶寶獸眼見這邊打完了,不等紅箋召喚,飛撲過來看熱鬧,紅箋伸出手,將它抱在了懷裡。
她走近過去,低頭看了看四仰八叉躺在草叢中的姜夕月。
這一摔到將他那面具摔離了位置,斜斜掛在腮幫子上,姜夕月的五官全都露了出來。
怎麼說呢,這小子模樣不醜,臉上也沒有疤痕。他拿這麼個面具將眼睛往下全都遮起來也不是因爲這張臉多麼俊美無儔,原因大約是……這姜夕月長了一張娃娃臉。
皮膚白皙,臉蛋鼓囊囊的,他此時閉着眼睛,配上淺淺的呼吸。只看臉的話竟像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玩累了在湖邊睡得正香,叫人怎麼也想不到這就是那個狂傲無禮,十分討人嫌的元嬰姜夕月。
紅箋望着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
要說一個人的外表真的很重要,看到姜夕月這等模樣,她對這人的惡感到是瞬間少了許多,但穩妥起見。她還是運轉了《大難經》,彎下腰去仔細察看了一番他的過往,行事狂傲不守規矩不要緊,哪怕之前坑蒙拐騙做過壞事,紅箋相信到她手裡往後也翻不出浪花來,但包藏禍心的堅決不能收留。
停了一陣。紅箋直起腰,放鬆了對他的遏制。
姜夕月很快甦醒過來。
他先是睜大了眼睛,手在草地上摸索了兩下,意識到自己還活着,不可置信地半撐起身子。目光對上似笑非笑的紅箋,一張臉不由地由白轉赤,由赤轉青,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紅箋並不說話,等着他先開口。
姜夕月擡手摸了下臉,自草地上抓起面具,攥在手裡掩飾窘迫,強作鎮定道:“剛纔那便是‘心劍’?”
紅箋目露輕蔑之色,上下掃視了一番姜夕月,口裡打擊着他所剩無幾的信心:“那若是‘心劍’,你以爲你現在還能活着?”
姜夕月爬了起來,湊到紅箋跟前,連聲追問:“你從哪裡來?你知不知道現在整個魔域的化神都聞風而動,誓要將你找出來。”
姜夕月的個子明明比紅箋高着半個頭,可紅箋不過沖他揚了揚下巴,姜夕月登時便自覺矮了半截,沒辦法,誰讓他技不如人呢。
紅箋一臉傲然,斜睥着他道:“那些不重要,我只知道欠債還錢,願賭服輸,剛剛纔打的賭,你不會以爲我這麼快就忘了吧,姜先生,你怎麼說?”
姜夕月臉上幾乎要滴出血來,訥訥辯解:“我又沒說不認賬。”
他眼珠往四下轉了轉,飛馬目帶驚慌,海蘭獸一臉好奇,最要命的是在這女修身旁多出來一個大活人,饒有興致地望着自己。
姜夕月不由一陣自哀自憐:“虧大了啊,旁邊這小子好像還沒有結嬰,該不會是這女修的徒弟吧,這要按進門早晚算,大爺豈不是連個大弟子都輪不上做,還要屈居這小子之下。”
不過他長這麼大還從沒有說了不算食言而肥過,咬了咬牙,豁上臉屈膝拜倒,低了頭口中含糊道:“師父在上,徒弟姜夕月給您老人家見禮。”
紅箋恍如沒聽到“老人家”三字,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面色肅然:“你放心,不管道修還是魔修,我心中並無任何偏見,你那地魔宗反正沒有太多牽絆,既然拜我爲師了,宗門那邊兒就乾脆退出了吧。”
姜夕月怔了怔,暗暗叫苦,他同人打賭常把退出宗門掛在嘴上,此時可算嚐到了一語成謬的滋味,只得應道:“是。”
紅箋沒有就勢叫他起來,繼續道:“你既認我做師父,我這會兒就教你入門第一課。事不能做絕,話不要說滿,爲人做事要給自己留條退路,你逢人就打拜師收徒的賭,如今可是把自己陷進去了吧。”
姜夕月被紅箋端着師父的架子教訓了一頓,臉上有些掛不住,突然回過神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常同人打這樣的賭?”
紅箋瞪了他一眼,姜夕月這才醒悟到自己態度不妥,訕訕一笑,補充道:“師父。”
他這一笑,臉頰上竟有個明顯的小酒渦,紅箋本來就沒有生氣,叫他起來,隨口問道:“夕月,你今年多大了?”
姜夕月沒意識到紅箋爲什麼突然問這個,不過問他年紀正搔到他得意之處,當下站起身,眉飛色舞道:“我是一百零九歲結的嬰,今年還不到一百三十歲,師父您呢?”
紅箋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道:“你比我虛長了五十多。”囂張也是需要資本的,自己這徒弟資質確實不錯,不過他同自己比,只怕所剩無幾的信心又要再次受到摧殘了。
姜夕月果然被打擊得不輕,他本來還想着自己表現得好,新拜的師父一高興,說不定給自己瞧瞧“心劍”,又或是把海蘭獸交給自己帶,整了半天,他竟是被嫌棄的那個。
他看了眼一旁的石清響,不甘心地道:“他呢?難道他比師父你的年紀還小?”
紅箋沒意識到姜夕月把石清響當成了競爭者,隨口道:“他同爲師年紀相當。”
姜夕月鬆了口氣,隨即又覺着對方雖然沒結嬰,不過相差五十年呢,什麼都可能發生,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
他這裡患得患失,不防紅箋又道:“爲師姓方,名紅箋,來自天幕那邊的道修大陸,想來你也聽說了,我前些天找了陰陽宗的麻煩,救了幾百個人出來,拜各大宗所賜,這些人沒地方安置,爲師索性成立了個宗門,叫做無名天道宗,現在宗門裡有內門弟子五十人,他們修爲尚弱,缺人教導,我又不能總留在宗門,正好你來了,就在宗門裡做個長老吧,等我忙完了眼下的事就帶你回去,以後你多費費心,照看着他們一些。”
“啊?”姜夕月深覺這一連串的話對他衝擊很大,有些應接不暇。
他看紅箋不像是在開玩笑,嚥了口唾沫,道:“師父,您那宗門裡有幾位長老?”
紅箋掃了他一眼:“你是第三個。”
姜夕月鬆了口氣,卻聽紅箋接着道:“宗門建在夜叉澤裡,還收了些道修,另兩位長老是道脩金丹,他們修爲沒有你高,但根基威望都遠勝於你,你不許欺負他們,若是相處不到一起必定是你的錯,爲師絕不輕罰!”
她說到後來已經頗有些聲色俱厲,姜夕月縮了縮脖子,暗忖:“說了半天,合着整個宗門除了宗主就我一個元嬰啊。”
他聽說自己被排到了三長老,偷眼去看一旁的石清響,心想:“就是這小子麼?嘴上沒毛,能有什麼根基,這心偏得,都到胳肢窩了,看來往後的日子怕是難熬啊。”
石清響見姜夕月老看自己,便和善地衝他笑了笑,徵詢紅箋意見:“時間不早了,咱們繼續趕路?”
紅箋點頭,招呼姜夕月帶着飛馬一同進“陰陽蠱花鏡”的空間,她看出姜夕月在想什麼,介紹石清響同他認識:“他是我的道侶,並非宗門長老。”
姜夕月深感吃不消,面色頹然,心中哀嚎:“不帶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