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箋嚇唬完了梅杞,見他又驚又怒,三魂掉了兩魂半,自己也十分滿意。
梅杞好歹是個元嬰,她要用《大難經》,梅杞是配合還是抗拒,這效果可就差多了。
現在好,紅箋放出神識,完全壓制住了梅杞,梅杞以爲師父戴明池正在邊上看着,一動也不敢動,任由她把手放到了自己的頭頂。
《大難經》!梅杞沒見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他雖然詫異這女修不過是石清響一個心腹,怎麼也學了《大難經》,但也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太好了,自己心裡沒鬼,只要她好好看完了,師父自然便知道是有人誣陷他。
這《大難經》實在是了不起。自己要是膽子大些,去學了這功法,而不是把石師弟推出來就好了。
《大難經》確實了不起,紅箋正輕鬆地翻看着梅杞的記憶,一邊看還一邊說:“原來梅先生一結丹就拜到宗主門下了,真是叫人羨慕。”
梅杞見她如此,心神也跟着一鬆,擠出一絲笑容:“和石師弟比,我還差得遠。”
這到也不是完全拍馬屁,梅杞有家族在後面撐着,靈草丹藥不知用了多少,六十來歲結丹順利拜師,再看石清響,人家練氣期就做了戴明池的親傳弟子,如今不但結嬰,並且學了《大難經》,不管運氣還是資質都叫梅杞望塵莫及。當着這石清響的親信,自然要多拍馬屁。
紅箋笑了笑,梅杞害的人可着實不少,這樣她下手收拾他也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她這會兒已經找到了想要的法訣,並在腦袋裡過了一遍,細細推敲,和顏悅色對梅杞道:“梅先生和南宮先生不睦,這些年沒少在這上面花心思,只怕宗主知道了,不會十分高興。”
梅杞尷尬一笑。放下了戒心。拿《大難經》看又怎樣,他早就知道自己最大的罪狀也就是這個了,爲了給南宮久穿小鞋,他小動作不斷。
他在外邊殺人放火都沒有什麼。只有這個擺出來會令師父不喜。
不過也就這樣了,師父又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他好好求一求,師父不會把他怎麼樣,到是那陷害他的,不用他說,師父也不會放過……
梅杞這麼想着,便想說幾句話再爲自己開脫一下,誰知他竟突然發現自己張不開嘴了。
張不開嘴,說不了話。眼前這蕭蕭得他退讓,本就將他全面壓制,此時突然發動,他處於劣勢,又全無防備。竟被對方控制住,不對,這女修要害他!
梅杞醒悟得太晚了。他的識海此時還被紅箋的神炁全部滲透,紅箋這一使壞下毒手,他登時便覺翻江倒海一樣地疼,恨不能抱着頭在地上滾一滾。
總不能不明不白死在這裡,梅杞不甘心坐以待斃。拼命積蓄了真元準備施法給紅箋來一記狠的,可他隨即便發現了一件更叫他恐懼的事,他的真元竟然不聽指揮了。
就像堤壩坍塌,洪水有了傾泄之處,他的體內突然多了一個看不見的大洞。
這個洞就在紅箋的五指之間,充滿了魔力。不知饜足,吸引着他的木系真元一路狂奔而去。
梅杞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季有云那廝的看家功法。
怎麼回事?這名叫蕭蕭的女修與季有云是什麼關係?她是奸細那麼石清響呢?她怎麼便敢將自己誆騙到符圖塔裡,當着師父的面衝自己下手?難道說季有云和石清響是一夥的,他們聯起手來已經將師父……
梅杞被自己的猜測嚇住了。他越想越怕,可對方已經不給他機會弄明白這些疑問了。
梅杞看到紅箋拿出了一張符,“他生符”!梅杞目眥欲裂。
事情發展到現在,梅杞已經完全身不由己,真元流失殆盡,身上越來越無力,驚怒、恐懼、哀求,各種情緒輪番在他眼中閃現,可紅箋始終面無表情不爲所動,漸漸的,梅杞心中只剩下絕望。
“他生符”已經張開,飛臨到梅杞的口鼻上方,然後在空中定住。
梅杞眼睜睜看着紅箋用不甚熟練的手勢打出道法訣,一道白光飛出,正中“他生符”,那符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開始飛旋,帶動氣流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渦旋。
可就是這個不起眼的渦旋,斬斷了梅杞最後一點希望。
這“他生符”梅杞親自動手給不少人種過,那些人神魂被活生生自腦袋裡剝離時痛苦的神情還歷歷在目。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遇有朝一日會落到自己身上。
渦旋越旋越快,梅杞漸漸不能集中精力,他額上青筋暴起,兩眼變得越來越呆滯。
紅箋也並不輕鬆,看着梅杞像一條垂死的魚一樣在眼前撲騰,她不由地出了一身大汗。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憑心而論,真是非常糟糕的體驗,偏偏這符籙施法時間又長,她只能以大師兄和載之的父親都曾遭過這樣的罪來寬慰自己,勉強集中精神。
種上“他生符”之後,梅杞變成傀儡,反應舉止必然有異,紅箋還要靠他過莊豫那關,所以進入符圖塔之前不能動他,而接下來就要解開符圖塔的秘密,紅箋怕他知道多了起疑,索性選了這時候動手。
出塔還要借用梅杞這個人,爲了不打草驚蛇,選擇“他生符”,也是無奈之舉。
梅杞不愧是元嬰,與“他生符”足足相持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身體僵硬,兩眼直勾勾地躺着不動了。
紅箋手一揮,最後一道法訣打出,“他生符”化作一道白光,飛入梅杞腦袋中消失不見。
紅箋長出了口氣,成了。
在她識海中多出了一絲聯繫,她這裡心念微動,梅杞眼珠便隨之轉了轉,她試着想叫梅杞爬起來,站到一邊,梅杞果然慢騰騰按照她的指令一絲不苟地照做了。
因爲留着梅杞還有用,紅箋特意強令木系靈種給他留了點真元。
此時梅杞與先前相比明顯反應遲鈍,看上去有點傻。不過紅箋也顧不得了,這些等出塔的時候再想辦法,現在叫梅杞找個角落先呆着,她要解開符圖塔的秘密。
案桌上有兩張未用的符籙,紅箋將它們拿起來仔細端詳,她沾了梅杞的光,適才惡補了一番符籙上的見識,一看就認出來,兩張符籙一模一樣,怎麼這麼巧,恰是她剛纔用過的“他生符”。
拿着這兩張“他生符”,紅箋本能覺着有些不舒服,可她剛剛還費盡心思用這東西解決了梅杞,實是沒有立場嫌棄它。
紅箋嘆了口氣,將兩張符先收起來,暗忖:“醜陋的應當不是這符籙,而是人心。這種事經歷一次就夠了,以後不到生死關頭,絕不用這東西,否則必生心魔。若有可能,還是將這‘他生符’的傳承毀掉吧。”
她隱隱覺着案桌上空這個蜘蛛網一樣的法陣之後隱藏的很可能便是“他生符”的傳承,當下後退一步,深吸一口氣,“中空劍”破空飛出,正中法陣中間符籙。
只看“中空劍”的速度和光澤,便知道在險將梅杞吸成廢人之後,紅箋的修爲又有了不少提升。木系靈種自覺立下大功,正向紅箋傳遞着洋洋得意的情緒,明顯等着紅箋誇它。
紅箋只得安撫幾句,將它哄得安分了,再看“中空劍”在那張符籙上暴起刺眼白光,整個法陣開始像水波一樣搖晃。
這是法力不夠,沒能破開法陣,紅箋操縱着“中空劍”一下一下繼續攻擊着那符籙,終於在十幾下之後,符籙轟然爆開,強烈的氣流迎面撲來,紅箋祭出法寶“錦魄”擋住。
法陣毀了,被法陣隱藏起來的秘密就此暴露出來。
這秘密會是什麼,紅箋之前有過猜測,最有可能的自然是符圖宗的高人隱士藏身符圖塔潛心制符,爲了應對意外,紅箋提前擺出了防護的姿勢,祭出“錦魄”也是爲此。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隨着法陣消失,案桌後面的空間陡然變大,變成了一個即使七八個人呆着仍顯空曠的大廳。在這個寬敞的大廳裡,紅箋最先看到的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而是足足四個。
四個垂垂老者佝僂着身子,各忙各的,明明紅箋這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們卻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紅箋神識一掃,便注意到他們是在分頭精練、刻畫。一張符紙在四個人手裡過一遍不知要忙多久,但看上去正可完成一張符籙。他們在制符,制的便是“他生符”。
四人身後立着一截古怪的白色立柱,下寬上窄,自下面那層探上來,往上不知還有多高,紅箋想像了一下,感覺這東西更像是一顆豎在符圖塔裡的巨大的蛋。
這顆蛋正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只聽了一會兒,紅箋便覺着神識有些不舒服。
紅箋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四名老者身上,這四個人制起符來一板一眼,節奏始終如一。
她看着四人,再扭頭看看梅杞,心中涌起了一個荒謬的猜測,這四人分明是都中了“他生符”,不知道已經被關在塔裡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