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紅箋不由鬆了口氣。
至於那黑袍老者跑就跑了吧,石清響流了那麼多血,又力敵兩大元嬰,他人沒有事就好。
可顯然石清響並不這麼想,他自滔天巨浪中一躍而出,手臂張開,指間烏光一閃。
不是法術,也不是什麼法寶,這道烏光在空中扭動了一下,紅箋判斷出來,那是一種魔物。
小小魔物如影隨形,只一瞬間便在翻涌的浪花中找到了黑袍老者的位置。
黑袍老者還毫無所覺,石清響在半空看得清清楚楚,他再次出手,這一次是道修法術“光陰箭”。
石清響年少時在躚雲宗學了“伏魔藤”,後來拜師戴明池被幹預着換了本命法術,直到他在魔域攜記憶醒來,才結合着自身的情況選擇了這最適合自己修練的法術。
在木靈根功法中,“光陰箭”雖然屬於上乘,但絕不是頂級功法,那些頂級功法石清響並不陌生,甚至他的記憶中便存着不在少數,但是用一個化神的眼光去衡量利弊之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光陰箭”。
“光”代表着“明”,“陰”代表着暗,“光陰箭”這個法術自含明暗兩面,恰恰契合他的道功魔法,若是在未來他能將困擾着他的道魔衝突順利解決,這門法術在他手中將煥發出壓倒“心劍”的強大實力。
此時他這“光陰箭”使出來,但見一道半明半暗的光線射入水下,明的是亮綠的木真元,暗的是漆黑如墨的魔氣。
這道法術太快,紅箋的“求根溯源”追之不及,只見劇烈搖盪海水中泛起了暗紅色的血,石清響緊跟着又是一記法術打出,紅箋不知這道光鑽入水中打向何方,但估計着,這一次的目標應當是那黑袍老者的元嬰。
石清響隨即收了魔物。擡頭望了一眼尚在高空同“吞噬”撕咬的魔魂,將自己沉入水下。
大功告成,他殺死對方兩個元嬰,下水來了。
稍停片刻,石清響到了,他身上溼漉漉的,此前沾上的血跡已經不見,黑暗中神識發覺了紅箋,傳聲道:“走吧。”
“要殺進煉魔大牢麼?”紅箋跟在了他的身後。
“不用,你跟我來。”石清響沒有時間多作解釋。
紅箋知道二人必須要快。雖然眼下石清響的計劃實施得頗爲順利。但誰也不敢保證季有云不會接到消息突然返回。
她跟着石清響一路往海底潛去。開始她還擔心會有大牢的看守們追來攔截,但隨着距離逐漸拉開,在這蒼茫深海里,就算敵人要追。也搞不清楚方向,此時唯一還能感覺到兩個人準確位置的只有那“吞噬”。
危機一稍稍解除,紅箋的腦海中突然涌入了許多回憶。
這個地方,她怎能忘記?
“那麼多丹藥,季有云不會都帶在身上,這冰川之下極度深寒,海水將凝未凝,正是他這水靈根煉製丹藥的最佳所在,我感覺得到在咱們的周圍。必有一處他用來煉丹的老巢……”
這正是當年危急關頭前輩用來欺騙鞏騰發的原話,難道前輩說的竟是真的,季有云煉丹的地方真在海底?
她擡頭望向前面帶路的石清響,傳音道:“這地方,你是怎麼知道的?”
“等回去了再和你細說。”石清響顯然並不知道紅箋此時心中正千折百迴轉着無數個念頭。
沒有得到答案。紅箋腦袋裡一片渾噩,只是下意識地跟緊了石清響。
過了一陣,前方突然亮堂起來,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海水中跳躍,是石清響放出了“水中火”,這點微光照亮了方圓十數丈的距離。
“留意,應該就在這附近了。”石清響道。
因爲知曉大致位置,石清響在海底搜索得非常快,不大會兒工夫便有了發現。
附近沒有靈氣,顯而易見依舊是在“吞噬”的控制範圍內,也許正因如此,季有云將自己這煉丹之所建在了巨大的珊瑚礁當中,門口設着法陣,沒有做過多的遮掩。
石清響鬆了一口氣,短時間內找到這個所在,打劫季有云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他傳音道:“這裡進去之後必有危險,他再信任那條妖獸之魂,也不會把寶貝都擺着,任由旁人拿走。千萬小心。”
紅箋應了一聲。
石清響不知是不是感覺到紅箋情緒有異,轉頭望了她一眼。
他又鄭重提醒道:“那我開始了。”
“水中火”靠上前去,照亮法陣,石清響稍做研究,判斷道:“這法陣只起阻擋海水、防止活物撞進去的作用,我們進去。”
他施法打出幾道法訣,法陣上明暗交相輝映,石清響一步邁出,穿過法陣,人進到了洞府內部。
紅箋連忙趁着法陣反應猶在,跟了進去。
石清響正在裡面等着她。
這是一個數丈深的洞穴,四壁乾燥,要走到最寬敞的地方,才能看到洞底的佈置,此時只隱隱有寶物的微光反射過來。
但神識是不受阻礙的,紅箋不由倒抽了口涼氣。
洞穴內部就像是一個小型寶庫,各系的高階妖丹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來的靈草被分門別類,擺放得滿滿的。
地穴正中有幾樣器具,側耳細聽,能聽到海水流淌而過的“嘩嘩”聲。
紅箋剛自玉簡中看見過類似的介紹,季有云就是用它們來凝丹的。
這還只是季有云的一個煉丹之所,他不可能將所有的寶貝都放在這裡,可就這麼一個地方,已經不亞於很多宗門上千年的積累。
石清響道:“注意擺放東西的牆壁,應當是個大型法陣,走吧,我們靠近了瞧瞧。”
兩個人小心翼翼走到洞底,這裡已經不需要“水中火”照明,石清響將那魔物收了起來。
他仔細觀察了一番,道:“果然,季有云不放心留活物看守,只得藉助於法陣。這是一個自毀法陣,一旦有人在洞內沒有靈氣的情況下觸碰到寶物,眼前的一切就會徹底摧毀。”
由於“吞噬”數千年的盤踞,包括這洞穴在內周圍上千裡都是沒有靈氣的,在這個區域內能控制靈氣的只有季有云。
紅箋道:“那咱們該怎麼辦?”
“這是海底,我沒有辦法阻止法陣自毀,但可以勉強撐住數息。抓緊時間感應我們需要的‘水中金’和‘水中木’,一時拿不準便每種取兩樣,看到上數第三排那顆土黃色妖丹了沒有,那是這裡等階最高的一顆‘水中土’,等會兒一定不要遺漏。”
紅箋點了點頭。衡量木、金兩系物品的親水性,這本該是她最擅長的,雖然她從未做過,但並不是毫無頭緒,比想象中困難的是,沒想到這些寶物竟不能碰觸。
石清響說感應,那是要心神澄澈,全無雜念,進入一個與環境融爲一體的境界。
可紅箋發現,依她此時的心境,要進入這樣一個渾然無我的狀態,實在是太難了。自方纔開始,同季有風在牢裡相處二十年間的點點滴滴,乃至最後的生死離別,一幕幕就不停在她眼前閃現。
她知道自己的選擇關係到師伯的命運,她迫切地想要靜下心來,但越是這樣,越適得其反。
牆壁上擺放的那些妖丹、靈草數量是如此的多,絕大多數散發着淡淡的光暈,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紅箋只覺得汗溼透了後背。
石清響出聲道:“怎麼了?我感覺你這會兒神魂波動得十分強烈。”
紅箋的心驟然縮緊,她幾乎不敢想像在石清響付出這麼多之後,最後卻因爲自己沒能挑選出合適的材料,使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
“對不起,我……”
“不要說對不起,”石清響打斷了她,“是我考慮不周,到底怎麼了,你從下來海底情緒就有些不對頭。”
那種叫人恐懼的無力感時隔這麼久再度襲上了紅箋的心頭,她要十分克制才能使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顫抖:“前輩死在這裡,他就死在這海底,我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爲了叫我活着,他將畢生功力傳給了我。”
淚水奪眶而出,她哽咽道:“你不會知道那種滋味,他本來不需要,他是爲我死的……”
石清響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他嘆息:“我知道。當她爲了你放棄她自己,那種感覺簡直能將人活活逼瘋。叫人不由奢望着,那若只是一場噩夢該有多好。夢醒了,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都還來得及。若有可能,不惜代價也要叫一切重新來過。”
紅箋怔怔聽着,她聽不出“她”與“他”的區別,卻能感覺到石清響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與疲憊。
不知道爲什麼,壓在她心口叫她時時覺着窒息的大石竟然重量驟減。
她默默抹了把臉,耳聽石清響又道:“若是不能,也需得振作,完成他未了的心願,叫他的付出更有價值。彆着急,再來試一試,不要有太大壓力,除了必須的五樣東西,說不定我多撐一陣,你還可以多拿個二三十樣,不合適也可以待出去了再調換。”
話是這麼說,真正鎖定目標拿的也只有開始的幾樣,再後來那肯定是順手抓到什麼是什麼。
紅箋深深呼吸,將目光重新投到那些屬性各異的寶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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