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就連身下的海浪聲也變得微不可聞。
紅箋呆在黑暗中,只知道仇嬌的飛行法寶飛得很穩,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偶有鷗鳥自遠處掠過,她才能由那一晃而逝的鳴叫聲判斷三人此時的飛行速度非常之快。
這是紅箋從未遇到過的棘手處境,沒有真元,無法出聲,甚至連幅度大一點的動作都做不了,到這等境地,似乎只剩下了任人宰割一途。
怎會落得如此?
紅箋不由深深反思,輕敵是一樣,自己過於依賴《大難經》又是一樣。
對方顯然有所防範,仇嬌無意間說的那句話透露她一直在防備着一個十分強大的敵人,方崢在她身邊呆了二十年,結果什麼秘密也不知道,難說這是因爲仇嬌不信任方崢,怕他無意間泄露出去纔是真的。
時間特別難捱,在紅箋的感覺裡仇嬌至少飛了一個多時辰纔將速度慢下來,停住,向方崢道:“好了,就這裡分開走吧。”
方崢“噢”了一聲,抓起“烏羅帳”,一起一落跳上了自己的飛行法器。
這一回速度就慢多了,紅箋甚至聽着他一邊飛,一邊嘀嘀咕咕在按照玉簡的指引找仇嬌所說的那個島嶼。
紅箋又努力了一下,發現還是說不出話來,無計可施之下她甚至期望着方崢乾脆再傻一傻,連地方都找錯,如此自己說不定能逃過這一劫。
不過她也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果然在方崢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紅箋聽着他歡呼一聲:“哈哈,到地方了。”
飛行法器很快到岸,沒有聽到海浪的聲音,停下來之後方崢將“烏羅帳”背到了背上,大步上島。
紅箋聽見他感嘆了一聲:“哎呀。這麼厚的雪!”
若是離開小瀛洲之後一直向北飛,氣候是會變得越來越寒冷,一兩個時辰之後見到被積雪覆蓋小島也不奇怪。
方崢腳下踩得積雪吱吱作響。紅箋聽着他邊走邊唸叨:“這邊有塊石頭,在哪呢。有了,這裡,自左邊繞過石頭往東,找第三棵枯死的樹,背靠樹幹,好了,再閉上眼睛往前走五大步。跳……”
方崢一個“跳”字出口,紅箋陡覺身體疾速下墜,方崢跳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雪窟窿裡。
看來仇嬌在這島上做了不少安排。狡兔三窟,也說不定這裡就是她的一處連方崢都不知曉的老巢。
還不到絕望的時候。仇嬌交易去了,紅箋知道今天這場交易的結果,她拿不到真正的“仙曇花”。
放着方崢守在仇嬌提前安排好的地方等待不提,再說仇嬌那邊。
仇嬌定下交易的那座小島距離小瀛洲很遠,即使是元嬰趕過去也得好一會兒。
小瀛洲這邊出動的可不光是元嬰。兩位長老奚旭和宗寄春,宗寄春的弟子宋回,另外奚旭還邀請了紫慧大師到場驗明“七線冰蟲”真僞,再加上紫慧的兩位弟子,一共是六個人。
自小瀛洲一路往北。六人分乘兩位元嬰的飛行法寶,也足足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找到仇嬌指定的地方。
“好複雜的環境。”宗寄春站在法寶上居高臨下,同奚旭道:“她選這麼個地方,不知是什麼居心?先把周圍察看一下。”
這裡的海島大大小小一座挨着一座,中間又飄浮着許多冰山,一眼望過去白皚皚連綿起伏,比之十子羣島不知複雜了多少倍,難怪宗寄春一見之下便起了疑心。
奚旭亦贊同道:“小心點總是沒錯。”
兩位元嬰以神識籠罩這片海域,細細搜查過,沒發現什麼異常,這才往約定的小島而來。
離遠便見仇嬌孤零零一人站在雪地上等候。
她頭戴帷帽,一身黑衣,海風吹過,寬大的衣襬在風中獵獵飛舞,雖是一個人看上去卻頗有氣勢。
小瀛洲諸人望見這一幕,感受各不相同。
宋回“咦”了一聲,出聲提醒:“師父,跟她在一起那小子沒在。”
奚旭則嘆道:“若非知道她便是仇嬌,離遠看上去真是一點兒也不像。”
宗寄春回徒弟道:“走吧,她肯和咱們做這交易就好,別的人不用多管。”
奚旭跑了一趟躚雲宗,將東西拿回來之後便同各位長老通了氣,那朵半殘的“仙曇花”能保存下來可謂是史無前例,會不會還有藥效,能達到什麼程度從來沒有人知道。
奚旭悄悄問過紫慧,紫慧對這朵花很是好奇,但卻也不能給出什麼確切的意見。
奚旭和宗寄春雖然沒有明說,卻都覺着坑一下臭名遠揚的“妙爐鼎”沒什麼大不了的,若不是偏巧遇上“七線冰蟲”這回事,換一個場合遇見仇嬌,大有可能隨手就除害了,今天打算交易完了放她走,已是看在她這些日子深居簡出與傳說中判若兩人的份上。
可此時離遠一見,兩人都覺有些異樣。
島上靜立的仇嬌也感覺到了這一行六人,她慢慢伸手將帷帽摘下,仰起蒼白的臉,注視着諸人越來越近,目光平靜,直到六人降落在雪地上。
大約是因爲初次見面,她的眼光在紫慧和他的兩個弟子身上多停留了一陣。
奚旭介紹道:“這位是明川宗的紫慧大師,你應該聽說過。我們請他前來,是因爲他對‘七線冰蟲’有所瞭解,一會兒交易的時候紫慧大師會幫我們辨別真僞,省卻麻煩。”
仇嬌合了一下雙眼,不以爲意輕笑了一聲:“隨你們。”
她這邊只有一人,對面卻是六個,其中還有兩位元嬰,兩廂一站顯得她特別人單勢孤,但仇嬌顯是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並不把這個放在心上。
她向奚旭道:“奚長老,既然人都到了,那咱們便開始吧。”
奚旭道:“好。”他取出一個小罈子,抱在懷裡,“‘仙曇花’在此,你的‘七線冰蟲’呢?”
仇嬌終於露出了關切之色,問道:“爲什麼要放在罈子裡?我要親眼確定了纔會喚出‘七線冰蟲’。”
奚旭解釋道:“‘仙曇花’一旦脫離罈子裡的法陣便會枯萎,你要親眼看,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將神識伸到罈子裡來查探一下。”
這話奚旭說得極有底氣,此番他去躚雲宗求花,事情辦的極爲順利,剛好管儀白有事求到小瀛洲頭上,奚旭把管儀白悄悄帶來小瀛洲介紹盲師叔和他認識,順便求兩人出手,將放置仙曇花的法陣做了極大的改動。
一個極爲高明的法陣暫時令“仙曇花”凋殘的部分恢復了生機,這朵“仙曇花”放在罈子裡看,只要不是對法陣有着極高造詣,就是大羅金仙來也看不出任何的問題。
仇嬌毫不遲疑,當下便將神識伸進罈子裡查看了一番。
查探完了仇嬌的神情緩和了許多,她道:“既然沒有問題,那麻煩奚長老將‘仙曇花’交給這人,由他來和我交易,其他人暫且退後,離開這個島。”她手指所向,正是跟隨着紫慧大師而來的那姓計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修爲只有築基初期,見諸人隨着仇嬌所指齊齊向他望來,不由面現侷促。
大家都知道仇嬌爲什麼點了這人,奚旭道:“這可不行,計賢侄不是我們小瀛洲的人,不能由他來代替我們小瀛洲同你交易。”
宗寄春亦道:“你這完全是杞人憂天,我們要真想對付你,還用得着這麼大費周折,你要實在是不放心,宋回!”
一旁宋回連忙躬身應道:“師父!”
宗寄春吩咐:“你去和她交易。”
他轉向仇嬌:“我這徒弟修爲不過金丹後期,與你差不多,經由他手,你總該放心了吧。”
仇嬌也知道小瀛洲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到外人手中,她只所以要來這麼一下,是爲防着交易完成的瞬間對方兩個元嬰悍然動手,想將他們支得遠些,如今宗寄春如此決定,她也算目的達到,至於宋回,她根本未放在眼中,當下讓步道:“行,叫他留下,你們退後。”
奚旭將放“仙曇花”的罈子交到宋回手中,道:“我們離開可以,紫慧大師需得留下做個見證。現在你那‘七線冰蟲’也該拿出來給我們一睹真容了吧。”
明川宗紫慧修爲是金丹圓滿,仇嬌望了那大和尚一眼,沒有反對,自身上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玉盒來。
她伸出食指慢慢將盒蓋推開些許,氤氳霧氣自縫隙汩汩地向外冒,衆人站得近了都感覺有寒意撲面而來。
仇嬌道:“‘七線冰蟲’就在盒子裡,現在還不能交給你們,不放心你們同樣以神識來看吧。”
一時間所有人的神識都集中於仇嬌手上那小小的盒子,奚旭和宗寄春看過之後齊往紫慧望去,紫慧動作要比兩位元嬰慢一些,他查看半晌,終於肯定地點了點頭。
奚旭鬆了口氣,向紫慧道:“一切就拜託大師了。”
宗寄春亦叮囑徒弟:“定要叫她先解除與‘七線冰蟲’之間的聯繫。”
一切議定,奚旭、宗寄春等人直退到數裡之外,島上僅留仇嬌、宋回和紫慧大師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