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得丞相府便見府內的管家急急地迎了出來,虛白的花發有些凌亂,那樣子着實有些滑稽,見到段司易便行了一禮慌張的說:“少爺,凌王爺在後院等候多時了。”
“墨凌?”段司易一愣卻未放慢腳步,頭也未回的問道:“可有說爲何事?”
“老奴不知,只是凌王爺看上去心情並不好,見您不在便要了酒在後院獨自飲着。”老管家緊緊地跟在身後,微顫着回答,項柔心裡有些無奈,是什麼事能讓他借酒消愁呢。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他。”段司易支走管家後停下來看着一臉茫然的項柔。
“怎麼了?”本就有些恍惚的項柔被她這麼一看,不解的歪起了腦袋詢問他。
“墨凌脾氣不好。”段司易想解釋些什麼,思索了半天仍是不鹹不淡的吐出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他明白蕭墨凌從來都不喜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人。
“所以呢?”看着他明顯的擔憂,項柔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
“怕他嚇着你,哈哈。”看到項柔月牙兒一般的眸子之後,段司易突然便不再那麼顧慮了,爽朗的跟着大笑了兩聲之後轉身率先向後院走了進去。
院子中央的小亭子內正坐着一個人,銀袍華服,說不出的冷冽氣勢,屬於少年的稚嫩的臉顯得那樣消瘦,眼睛注視着池塘內的水草,不言不語的靜坐着。想是聽到了院子門口的動靜,他便轉過頭去,手裡把玩着酒杯,在看到段司易身後的項柔時不禁皺起了眉。
這就是暖香閣一夜之間紅遍雀城的九月?不知是不是真有流傳的那般撩人,但光看這模樣也不過爾爾,哪能跟琉璃比得?那稚嫩卻恬淡的臉,一看便是未經世事的無知少女,當真有外人傳的那般好?連堂堂的丞相之子都爲之一擲便是萬兩,看來,這女子並不是表面那般簡單。
“怎麼,堂堂凌王府連酒都沒有嗎?”段司易笑着走過去打斷了他的思緒,不動聲色的拿走了他手裡的酒杯。
“她回將軍府了。”蕭墨凌沒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去,項柔看着他那失望而難過的臉卻僵在了原地,原來是爲了她嗎?
“或許是想家了。”段司易也是萬萬沒有料到琉璃會有這般行爲,沉默了許久淡淡的開了口,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將項柔拉至身邊:“這位是暖香閣的九月姑娘。”
“你不擔心?”蕭墨凌看都未看項柔一眼,皺起眉頭盯着段司易,在他看來,項柔無非就是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無恥的青樓女子,哪裡有那個閒情去認識。
“九月見過凌王爺。”項柔倒是並不惱,看了看段司易尷尬的臉對着蕭墨凌行了一禮,她怎麼會介意呢,他許蕭陽生性就是如此,絕對不會對陌生人太殷勤,甚至不會搭理,何況他們本來就是同一種人,所以便在行完禮之後大方的坐了下來,項柔接近段司易其實也是有私心的,雖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但至少和段司易親近些,自然就能與蕭墨凌多些見面的機會了不是嗎。
“放肆。”項柔還未坐定就被蕭墨凌一聲怒喝嚇得站了起來,不解的看向一臉怒容的他。
“墨凌,九月姑娘乃是我請到府上的客人。”看到項柔一臉嚇着了的表情,段司易更顯尷尬,終於不忍的站了起來將項柔拉到一邊安撫。
“一個煙花女子有什麼資格與我一席而坐。”見段司易將她摟了去,原本不滿的蕭墨凌更是黑了臉,陰沉的看着,這女人倒是挺會裝柔弱,平白無故的接近段司易,非要她顯出原形不可。
“九月並非那些紅塵女子……”
“在本王眼裡沒什麼區別。”蕭墨凌當真有些惱了,想不明白這段司易平日裡也不是好女色之人,怎麼遇到這女人便處處維護她?暖香閣出身的女人還不算紅塵女子那什麼叫算?他對琉璃的心思蕭墨凌不是不知道,也明白是他成全了自己和琉璃,怎麼,真心卻能變那麼快嗎?
“是九月失禮了。”看着他負氣轉身的背影,項柔的心裡還是委屈了起來,那個從來都只看着她,眼裡只有她,只會對她好的人,居然說出這般刻薄的話來。
“墨凌,九月是我朋友。”看着眼裡盈滿水汽的項柔,段司易又生硬的強調了一遍,項柔並不是那種貪圖任何的女子,她只是一個單純快樂的天真少女,段司易心裡明明白白。
“那琉璃呢?”蕭墨凌隱忍的轉回身來,看着這個當年可以爲了琉璃去死的少年,如同自己一樣將琉璃狠狠刻在心裡的人,怎麼就這麼愛袒護這個無關痛癢的女人,他不該擔心獨自回了將軍府的琉璃嗎?
“你去將她接回王府便是。”段司易一下子沒了底氣,琉璃,他心中女神一樣的存在,他可以爲她生爲她死。卻唯獨不是能待在她身邊守護一生的人。
“她居然爲了一個見面不過兩次的外人與我生氣,還回了將軍府。”說着他的臉又冷了幾分,將桌子上的酒杯全部揮在了地上,還不偏不倚的掃在了項柔身邊,眼看着酒水撲面而來,項柔急急地護住臉不讓酒水撒到,這遇水即溶的妝,可萬萬不能沾了酒水。
“九月你有沒有事?”段司易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擔心的拉開項柔的手上下打量起來。
“沒事啦。”項柔摸了摸臉慶幸的舒了口氣,對他報以一笑,無語的斜了一眼蕭墨凌,可這一系列的動作在蕭墨凌眼裡卻又無比諷刺,這些個女子無不把自己的臉看的比命還重,這種情況居然還是先顧着臉,就那點姿色,毀了也便毀了,緊張什麼。正要說些什麼卻覺得突然感覺頭暈得厲害,站都站不穩,呼吸也有些跟不上調,渾身發冷……
“墨凌?”段司易也看出了他的不對,驚叫了一聲跑過去扶住了他:“怎麼回事?”
“先扶他回屋。”項柔秀眉一皺不滿的撇了撇嘴,與段司易一起將他扶回了屋子裡。
“我去叫御醫。”剛安置好,段司易便轉頭要往門外跑。
“不用了,我可以。”項柔拉住他的衣袖看了一眼牀上的人,隨後做到牀邊給他把起脈來,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酒精中毒。
“墨凌怎麼樣?”段司易只知道項柔有才情,曲唱得好,琴也撫的美,卻並不知道她還會醫術,只是擔心的站在一邊着急的等着。
“中毒。”項柔着實無語的吐出兩個字,酒量居然這麼差嗎?將他的手放回被子內,起身走到一邊的書桌旁寫起了藥方。
“中毒?何毒?可有解?”段司易一聽中毒立馬站不住了,一下從牀邊躍到項柔面前緊張的問。
“並無性命之憂,只是飲多了烈酒而已。”邊說邊將寫好的藥方遞到他手裡:“吩咐下去將這些藥抓來,熬了服下便可。”
“那我吩咐下去,馬上回來。”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
“怎麼能爲了別的女子如此傷自己。”項柔坐到牀邊看着他時而微紅時而蒼白的臉,難受的想哭,等了那麼多年,如今終於要回到他身邊,他卻爲了別人這樣傷害自己。
“咳……”牀上的他突然眉頭一皺咳嗽起來,見他額頭上滲出冷汗,馬上將他扶起靠在了自己懷裡,只是項柔的身體偏冷,對他是極不利的,但又不忍他躺在那裡咳的難受,只在項柔不知如何時他悠悠然的睜開了眼。
“王爺可有什麼不適?”項柔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問道。
“頭疼得厲害。”他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聲音顯得異常嘶啞。
“先忍忍,藥一會就好了,以後還是少飲些酒,對身體……”
“怎麼是你?”蕭墨凌聽到她軟軟的聲音,感受到她身體不同於常人的寒氣,似乎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本能的伸手給了她一掌,毫無防備的項柔便生生被打出去老遠,吃痛的倒在一邊捂住胸口無語的看着他。
“九月……”火急火燎趕來的段司易恰巧看到項柔摔倒在地,再看看牀上黑着臉的蕭墨凌一副瞭然的樣子過去扶起了她:“可有傷到哪裡?”
“……”項柔倔強的搖了搖頭並不言語,想死死地忍住口中的血腥,卻怎麼也壓不下去,一口腥甜從嘴角溢了出來。
“怎麼回事。”段司易大驚,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受傷的人。
“沒事。”項柔努力的笑了笑,可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胸口悶得發慌,段司易見狀立馬伸手去擦她嘴角的血,卻被她一閃躲開,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先告辭了。”
“你這副模樣我怎放心讓你一人回去。”段司易不依不饒的拉着項柔的手,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心裡責備着許世修怎麼這般不知輕重。
“不用。”項柔看了一眼端坐在牀上冷着臉的人,拉開他抓住自己的那隻手退後了一步,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去,蕭墨凌有些不解了,她不該趁現在對着段司易大哭大鬧着要求些什麼嗎?怎麼整個人比起先前的恬靜又多了份讓人不敢直視她的冷漠,那眼裡分明要哭出來的倔強,讓他心裡莫名的有些自責起來。
“我送你回去。”段司易看着她步履不穩的扶着牆,終於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將她抱了起來。
“我自己回去。”項柔咬了咬嘴脣,有些賭氣的擡頭倔強的看着他,眼裡盈滿了霧氣卻不肯落下淚來,若不是怕淚花了裝,想必早就哭出來了。
“我知道你很疼,別哭。”段司易聽着她帶哭腔的聲音,身體明顯僵了僵,腳步卻未停下:“我讓御醫到你暖香閣去。”
“不用。”項柔將頭一別,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淡淡的說:“一會你備些鹽水給王爺沐浴。”
“鹽水?”
“對解毒有用。”說完便將腦袋埋進了他的懷裡不再多說任何。
段司易將項柔送至暖香閣之後便匆匆回了丞相府,霍香與陸蓮看到項柔衣襟上的鮮血時更是擔心的快要哭出來,還未進屋站穩便被她倆扶出來,被駕着要送到別苑請大夫,只是剛到門口卻被一抹瘦小的身影擋住,是那個在麪館門口的女子,正立於面前,見到項柔便跪了下去。
“請九姑娘收留。”她擡起頭跪在地上仰望着項柔。
“你是何人?”霍香一臉警惕的走上前打量起她來。
“請九姑娘收留。”那女子並不理會霍香,只是不卑不亢的擡着頭,眼睛只盯着立於門口的項柔。
“你起來吧。”項柔捂住胸口咳嗽了一聲邁出了腳步。
“小姐……”霍香緊跟了一步,爲難的蹙起了眉頭。
“無妨。”項柔不動聲色的將那人扶了起來,拉到霍香面前:“你且先帶她下去安頓好吧。”
“我只想追隨九月姑娘。”那女子見項柔要將她交給霍香,又急急地退到項柔身邊來,悽楚的看着她。
“也罷,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項柔攏了攏耳邊的長髮,歪下頭去仔細的瞧她,她卻不語的搖了搖頭。
“小姐三思。”霍香有些不忍卻仍擔憂的跟了一句。
“以後你便喚做桔梗吧。”桔梗的花語有兩個,永恆的愛與無望的愛,項柔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給她取那樣的名,但就是脫口而出了。
“桔梗謝小姐收留。”她一聽項柔應了下來,初始緊繃的臉終於露出了些許柔色。
“隨我回別苑吧。”項柔安撫了一下霍香便上了門口的馬車,蕭墨凌那一掌着實夠她受得了,想到這裡便有些不舒服的蹙起眉,怎麼這麼不懂憐香惜玉的。
回到別苑時天已經很晚了,因爲有傷在身,馬車走得很慢,一下馬車項柔便回了房間,桔梗便由蓮兒帶下去安排住處了,換下帶血的衣服便練起了心法,什麼補藥都不及它來的有用,想及此,腦海裡便又出現了麻本溫柔的臉,不曉得他現在如何了。
“小姐,我給您把藥端進來了。”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門外傳來了聲音。
“恩。”項柔應了一聲從牀上走了下來。
“啊~”項柔剛掀起珠簾便被一聲大叫嚇了一跳,看她一臉驚恐的將藥灑了一地,無奈的皺起了眉頭,自己纔是那個被嚇到的好不好。
“怎麼這般驚慌。”項柔輕笑出聲,看她的模樣估計是真的被嚇到了。
“你你你……”桔梗一副驚訝至極的表情指着項柔如雪的白髮說不出話來。
“出了什麼事?”匆忙跑來的蓮兒見藥灑了一地立馬沉下臉來將桔梗拖到了一邊:“誰許你進來的,我說我剛煎好的藥怎麼不見了,你到底是誰,想對我家主子做什麼?”
“我,我沒有……”已然受到驚嚇的桔梗被蓮兒一通質問,臉色更是蒼白了起來。
“蓮兒,你別嚇着她了。”項柔捋了一把耳邊的碎髮拿開了蓮兒抓住她的那隻手:“既然已經灑了就再去煎一碗吧,以後桔梗便是我們自己人了,切不可傷了她。”
“……”蓮兒聽完項柔的話抿着嘴看了桔梗一眼,好一會才罷休的去撿地上的碎片,嘴裡還碎碎念着:“小姐把你當親人看,以後你自當與我一起好好服侍小姐,切不可像今日這般。”
“桔梗明白,只是小姐這髮色與容貌……”桔梗說着聲音低了下去,卻不敢擡頭看項柔那妖精一般的姿色。
“蓮兒你先下去吧。”見她又要惱起來,項柔急急地打發了她下去,才鬱悶的回了身看向桔梗。
“小姐,傷得很重嗎?”桔梗見蓮兒走了出去才怯怯的擡起頭,萬分自責的問。
“哈哈!”終是被她可愛的模樣逗笑了起來,項柔徑自走到椅子邊坐了下去:“你不用怕我,一會便好了,以後看多了習慣了便沒事了。”
“剛纔嚇到小姐了,我只是,從未見過如此……”桔梗爲難的漲紅了臉又低下頭去。
“是我疏忽了,我以爲進來的是蓮兒。”項柔依舊笑着,可桔梗卻絲毫沒有平靜下來,於是繼續道:“這紅顏終是要成禍水的,所以,能不見便不見吧。”
“小姐真是要比那傾城琉璃都美上幾分。”她看了項柔一眼也微笑起來。
“纔剛來就學會蓮兒貧嘴了,來,別一直站着,你不累嗎。”
“不,桔梗不累,主僕有別。”聽項柔一說,她立即往後退了一步拒絕了。
“也罷。”項柔揉了揉有點痠痛的太陽穴:“爲何今日早晨不願隨我來,現在又自己尋了來,你那舅母爲何如此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