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後來再看,丁楠常會悲哀地覺得,那時石軍的這兩句話,在以後,在他先要離開的以後來看,是多麼具有諷刺意義!甚至於他之後所有對愛正能量的理解,和對她美好的承諾,在後來無疑都具有了諷刺意義。他真的如他空間裡描述的那樣是個或者說願意成爲一個正能量的人嗎?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常常懷疑這一點。
很久以後,丁楠再回首,遙想件件往事,又仔細思慮,爲什麼總會受到傷害,這無疑和她相信美好的天性有關,把一切都看得很美好,總以爲看到的美好聽到的誓言都是可信的,包括人性,道義,愛情等,縱然遍體鱗傷,也難以改變初衷。她就是這樣執拗,所以她這種人註定容易受傷。
某星座解語上說:“射手座女子習慣用光明天真的人生觀與現實世故的社會戰鬥”,又看到“一生充滿美好的憧憬,雖然不斷遭受傷心的挫折,但永遠保持着純潔的童心,堅定地走着天天向上的道路”之語,她覺得這些話宛如是對她個人而不是對某個羣體的註解,精準的很,簡直就是爲她本人量身定做的畿語。
她後來有受傷害的預感時,曾沉思着甚至有點恍惚地對孫顏說過一句話:“他在網上看起來很正,但我總覺得他在現實裡有點邪,而且偏執,強勢。”
不只是她的預感,她那個美人遲暮的女同事邵玲在看到石軍照片的第一眼,就很毒地說:“你倆肯定成不了。”事實證明,和石軍同歲卻抱着獨身主義的邵玲果然洞察力非凡,眼光果然夠毒,夠準。
有一次,中午午休時,她在辦公室和邵玲聊天,聊到處女座的問題,邵玲就說:“我看了一些星座分析,說是處女座AB型血的人具有世界上最偏執的性格了,而且挑剔,不好相處。”她有些不以爲然,但想到兒子航航果然如此,便有些將信將疑了,後來再聽石軍說他也是處女座AB型血時,更是在心裡吃了一驚。
的確,分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處於對他的怨恨和反面分析中不能自拔,但再後來,當她能跳出來看問題,能站在一個高度看男人時,便覺得很釋然了,也很客觀了:或許,他們真不是彼此的那個人,也許比她年長几歲的石軍更早地看清楚了這一點。但這樣說,並不能剔除她對他自私不負責任的判斷。
再往後,她得到一學佛高人的指點,從此更加的了悟,雖還談不上超然,卻也是淡然了。也許這男女之間的感情無外乎緣﹑分﹑情三個字,緣提供相識的機會,分代表相守的可能,情則指和諧的程度,三位一體,缺一不可,哪一方面達不到時,都不會圓滿,不問對錯。分手的情侶,離異的夫妻,或是有緣有情卻無分,最終一場空,或是有緣分相識相守,卻因無情而離去。
這都是後話了。
她回話的那時,沒想到他也在,並且很快回復了。昨夜那麼晚睡的,這麼早竟然也起牀了,而且在一個可以睡懶覺的週末,她倒是吃了一驚。他說道:“早啊,今天上班嗎?”
她回過去:“不上的。今天休息,你呢?”
“我也休息呢。”
“你真早啊,昨夜睡那麼晚,今天倒能起來啊。”
“呵呵,
我習慣了。上班早上七點起牀,不上班八點起。”
“你在哪裡?”
“W市,你呢?”
“我在北京。”
“哦,呵呵,北京我待了十幾年,上學,工作,開公司,後來爲了陪女兒,就回來了,剛回來三年。”
“哦,呵呵。”
出於好奇,兩人交換照片看了一下,他說:“很漂亮,氣質也很好。”她也說:“很帥,氣質也很好。”客氣恭維聲如出一轍,驚人地相似,並且不約而同不假思索地同一秒發出,她在心裡暗笑並悲嘆成人世界的虛僞。
丁楠得知,這個叫石軍的男人,在北方那個年輕的書法城市W市管理和維護着一家書法網站,原是學新聞的,平時也寫文章,但更愛好癡迷書法篆刻繪畫,比她大三歲,離婚了,獨自帶着女兒。
“我還以爲你是我校友呢,原來不是,不過也很驚喜。咱倆還挺像,實際有點相反,我原來是學美術的,但更愛好文字,美術也喜歡,你呢,原來是學文字的,現在愛好美術,也寫文章,呵呵,真有意思。”丁楠笑着發過去。
“是啊,我們愛好很近啊,都喜歡美術和文字。”他說。
“你爲什麼離婚呢?”她對離婚的人總是充滿着抑止不住的好奇和始終不渝的八卦精神,這樣說可能有點過,但探究的心理還是有的,總想從別人的人生裡瞭解到儘可能多的人生經驗,這或許和她天生的敏感和對人性的興趣有關。
“那時候,我在北京開了一個公司,後來破產了,她就離開我了。”他很快回過來。
“你恨過她嗎?”她問了每一對離婚男女都可能面臨的例行問題。
“沒有,我一直在反省自己。”他說。
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她卻能感覺到他在回覆這一消息時內心相當平靜,這一出乎她預料的回答又着實增加了他在她心裡的好感。這問題她問過許許多多離婚的人,直接回答不恨的,他卻是第一人。在他之前,縱然有一些溫和的回答,也頂多是:“剛開始恨的,時間長了,就不恨了。”
“離婚後又找過嗎?”
“朋友和家裡人都介紹過,沒有合適的。”
“在你心裡,什麼樣的纔算是合適的?”
“談得來,有共同的喜好,心態健康向上,有感覺。”
當然,這所有的問題,他自然也是反問了她一遍的,她也一一本色作答。
“父母不着急催你嗎?壓力大不大?”輕嘆了一聲,半晌,她又問。
“剛開始催,現在不催了。我總覺得,也相信,有一份真正的感情在等着我,所以不用刻意去找。”他回過來說。
這話讓她很感慨,之前她有時也相信,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有一個對的人,上帝給她配的那個人也許正在未來等着她,也許已在奔赴而來的路上,只是還沒到時間,或許像張說的,會在拐點那年出現。有時卻又困惑,真的有這個對的人嗎?他會出現嗎?什麼時候會出現?
她當下回過去說:“是的,一定有個對的人在未來等着我們,只是還沒到時間,在這之前,我們好好做自己,努力工作
,好好生活,加油!”看已近中午,她想起身給航航做飯,正要和他告辭,卻被他回過來的話吃了一驚。
他說:“你空間的日誌之前我也看了一些的。不知怎麼地,我對你有一種特殊的感覺。”
她稍愣神,回過去道:“呵呵,我也是啊,對你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似的,一點也不覺得陌生。”
他又說:“昨夜看完《北京遇上西雅圖》以後,總覺得裡面的男女主人公和我們很像,所以那麼晚了,我還是給你留言了。”
他沒說這話前,她倒沒覺得,而其實,她昨晚和他聊那部電影時,也就是當個新鮮話題隨口聊聊,並沒有特定的意味,或者想引導他去想什麼。他這麼一說,她再去回想那部電影,男女主人公果然和他倆很相似,都是單親父母,都是男人帶着女兒,女人帶着兒子,而且還都是天各一方。
她在這邊笑笑,敲了幾行字發過去:“你不說我倒不覺得,現在想想,是啊,都是單親家庭,都是男的帶女兒,女的帶兒子,也都隔了很遠。”
他又回過來:“我有一種感覺,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份感情,這真是一份天賜的緣分。”
一瞬間,丁楠躊躇了,她自己的的確確也有一種《西雅圖夜未眠》中那種千里之外說不清道不明的萌動感覺,但她又是個有一點點宿命感的人,很明顯,這個男人和呂波同歲同屬相,而她和呂波戀愛時,就有老輩人給他們算過,說兩人屬相不合適,在一起只會吵,那時她偏不信,結果兩人相處幾年,就吵了幾年,最後不歡而散,離婚了事。如今,她若和他相處,可能會面臨和呂波一樣的問題。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但可能就代表着風險。
她也不是太信這些,但和石軍呂波同屬相的眼光很毒的邵玲也這麼說時,她便更糾結了。很久以後,在石軍猶豫不決,對她說話模棱兩可時,她和邵玲有過另一次談話,她問邵玲:“以我對我前夫的瞭解,一旦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時,你們這個屬相的人,是不是都有點逃避現實的傾向啊?”邵玲很肯定地點點頭,認真地直視着她說:“很有點,很多事解決不了時,都會逃避了事,不了了之。”顯而易見,石軍後來也確實有這種端倪。可見,這屬相預測性格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還有距離,這是個最現實的問題。那麼遠,怎麼相處啊?
於是,她回石軍道:“我們太遠了啊,有緣分也沒用啊,呵呵。”
石軍卻說:“距離不是問題,心在一起,距離就不是問題,何況W市離北京並不遠,每天有兩趟飛機呢。給彼此一個機會,多瞭解一下吧。”
她笑笑,發揮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久未謀面的時間距離,也不是天各一方的空間距離,而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心在一起,則天涯咫尺,心不在一起,則咫尺天涯。”
他發了一個笑臉過來了。
她沉浸在這夢幻般的美好感覺中,心裡歡喜異常,卻又害怕再次受傷。
但是,她還是想聽從內心的召喚,真誠地面對一次,努力爭取一次。這一次,她不信命,也不想信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