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見他哭過,現在他卻在這空寂的夜裡坐在迴廊上哭得像個孩子,不僅讓自己覺得很醜,還讓自己心也揪在一起。
他定是喜歡極了那丫頭吧。
“我聽隔壁你房裡有聲響,就出來一路跟着你,我知道你去將軍房裡了,將軍怎麼說?”白鈞在他身旁坐下,關切地問道。
“他說不是他,他說另有其人,但是他不能告訴我。她就這麼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將那兇手碎屍萬段!”滿臉淚痕的方大胖發狠地說道。
“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你別太傷心了。”他拍着他的背部,安慰道,伸手一攬,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從相識至今還沒看過他如此脆弱的時候呢。
將軍府滿院的月光下,靜悄悄的迴廊裡,只有男人的低泣聲。很多年後自己抱着他讓他哭個夠的畫面,都清晰地存在於他的腦海裡。後來白鈞看着被衆多男人愛慕的凌月,偶爾會生出這樣荒唐的想法:如果他也跟他張了一張那麼美的臉,方瓊會不會喜歡上自己呢?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半個月已過。小蓮的案子因爲線索太少,官府也沒辦法查,也可能是不敢再查,就擱置了。
凌日的傷早已經痊癒,只是走路還有一些彆扭,凌月給他準備了一支柺杖,他眉毛有些抽抽:弟弟,我傷的是屁股,不是腿哦。
凌月睨了他一眼:弟弟我可是從山上劈了上百根竹子挑了最稱手的找上好的木匠做好的,你不用?
凌日不語,於是整天拿着根柺杖進進出出。不知道的以爲他真受了多嚴重的傷,不良於行呢。
二十個刺史都從各地回來了,在將軍府待命。
皇帝果然是反悔了。
當他聽說凌日凌月在惠豐斬了一應貪官污吏,修渠治水,重商利農,短短四年就將惠豐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衣食無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他就反悔了。
這世上不應該有比他更會治理國家百姓的人存在,更不應該有這樣的人將來拿了他的十萬兵去爭奪他國的皇位與他同稱帝,同爲君!
但他不敢輕舉妄動地殺了這兩人,凌日的武功在將軍府的壽宴上,他是見識過了。他不禁埋怨夜巋然,他讓他好生教導,他還真是不遺餘力,居然武功比夜巋然還高強了去。
夜巋然是什麼人?當年隻身陷入敵人陣營,一人硬生生殺了敵軍萬餘人,真正令敵將聞風喪膽。就算這時候派兵誘殺他們,也不是一件易事。
況且,凌日當年答應他的事情,對他的吸引並未減弱,一旦凌日凌月奪位成功,他依然能得到七個城池,成爲三國之中最強大的國君。
朝中的大臣們,也分了兩撥,一撥認爲皇上金口玉言,既然白紙黑字立了證據,就應該履行諾言,況且事成之後還有七座城池的利益;另外一撥則認爲放虎歸山,必成大患。
皇帝爲這個問題也十分糾結。
夜明軒問大將軍的意見。
大將軍的想法是這樣的:如果皇上不履行諾言,他就會下令他殺了凌日和凌月,先不說他殺不殺得了,就算他殺得了,他也不會去殺。如果皇上履行諾言,他敢斷定,日後凌日絕對會成爲大患!
於是他在朝堂上聲音洪亮地回答:“皇上英明神武,自會有論斷,臣弟不才,做不得決斷。”一句話把這個問題拋回給皇帝,讓他許下的承諾自己去負責。
當夜巋然從朝堂上回來,暗示地提醒凌月,你們回去的時候路上自己小心,就算報不了仇也要保住性命之類的話,凌月知道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夜巋然也沒再對其餘十八人隱瞞凌日凌月的身份,十八個人在知曉他們身份時果然個個吃驚得張大了嘴。
凌月和凌日商量,皇上的十萬兵力肯定是很難借到了,皇帝考慮的不僅是他們借兵報仇成功以後的威脅,這借兵本身就是一個威脅,怕他們借了不還,十萬兵可不是小數目。
但是這是皇帝自己許下的承諾,當時他們兩個可沒有逼他,是皇帝自己大方地要借兵的。凌日想了硬碰硬的計策被凌月攔下了,勸凌日不管皇帝的決斷是什麼,他們只管謝恩就罷,憑他們現在殺一個年過半百的赤遼國皇帝不是難事,在離開景水國之前不要節外生枝。
十日後,皇上宣他們及夜巋然還有另外十八位刺史進宮面聖。
這次面聖就不是在後宮,而是在大殿之上。
皇帝首先表達了對凌月凌日的欣賞,又婉轉地提出國體衰弱人民修養生息不喜戰爭,最後纔拿出能給他們的東西。
“你們與十八位刺史,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如今你們都學有所成,真可謂以一敵百以一敵千,現在就讓他們陪你們一起回赤遼助你們報仇,也算沒違揹我當初的諾言。朕也有朕的難處,朕要對朕的子民有所交代,希望你們能體諒於朕。”皇帝說得情真意切。
可在凌日凌月看來,這樣出爾反爾的人,有夠無恥的了。
但是,還有更無恥的——
“至於那七個城池,待你們奪得皇位以後,朕會派大將軍去拿,怎麼說景水國對你們都有養育之恩,相信你們會信守諾言的,對嗎?”
“微臣謝皇上恩典。微臣兄弟二人得皇上養育將軍教導之恩,感激不盡!一旦奪得皇位,定遵守諾言,以報皇恩。”凌月怕凌日又衝動行事,在凌日之前,搶先說出了這番話。
“微臣謝皇上,絕不負皇上聖意!”凌日也在這大殿之上,朗聲回答叩拜。
一切表現得無異,夜巋然卻在凌日低頭叩拜的瞬間在他眼裡看到了虎狼纔有的兇光。
也許真該殺了他。
凌月在離開之前,去了一趟小時候他們剛到景水國時從張大娘那裡買下來的那座小院。總歸是他們的財產,一直沒管着,也不知怎麼樣了。既然要離開,就想着乾脆把地契還給張大娘,不然自己拿着也是浪費。
不想那院裡居然有人住着。
“什麼人在外面?”他用一直保存着的鑰匙開了院門,正納悶院子裡桌子板凳收拾得井井有條,是誰在這裡住着,就聽屋裡有人厲喝道。
那人從屋裡出來,是一個身穿灰色長衫,手持佩劍的中年男子,身形長瘦,臉色是因爲常年不見陽光的不健康的白,看見他,面色竟一驚,問道:“你可是凌月?”
凌月見對方竟然能叫出自己名字,大爲奇怪:“你是誰,你怎知我姓名?”
中年男子有些躲閃,又道:“我,我不認識你。只是先前偶然經過將軍府,看見過你。你跟她長得真像……”後面一句,他輕聲喃喃說着,凌月聽不太清楚。
凌月聽他說得含糊,想再問清楚,對方已經越過他,朝大門走去,背上揹着一個包袱,應該是要出門。
等凌月追出門,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真是奇怪。
回到將軍府後,凌日正在院中練劍。
劍花如疾風,如雷電,劍出如龍吟,如鬼魅,劍收如閃電,如霓虹。
自從四年前他醒來以後,他的武功每日倍增,現在已經到了頂峰了。
他停了舞劍,院中的果樹葉子被他的氣場帶得落下來不少,飄飄蕩蕩了好一陣。
凌月站在這綠葉雨中,如仙化了一般。
凌日去看時,都看癡了。
走過去,拉了他肩膀,將他拉回神來。
“凌月,你在想什麼?”
“剛纔我過來時,聽見秦總管在跟負責送信的小廝說,當初王府擺壽宴時,通知各地刺史回來給王爺祝壽,他把送去惠豐的信壓了下來。當初你告訴我,你是接到水月城裡的消息了,到底你這消息是從何而來的?”凌月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他沒想到凌日會有事情瞞着他,那個小院裡的人到底是誰?凌日爲什麼要瞞着他?
凌日一愣,面色馬上又恢復如常。他沒想過要瞞他什麼。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告訴他。
“等我們回了赤遼,我把一切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