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不信剛纔耳朵聽到的話。
“……不,不可能……”凌月的身子在顫抖,重複着之前的話。凌日不可能死的!絕對不可能,他們還沒有手刃仇人,他們還沒有爲母妃報仇,凌日怎麼可能像母妃一樣離開自己?!
眼淚從他本就紅腫的眼裡流出。
他沒有理會夜巋然的話,彷彿他的話不是對他說的,充耳未聞一樣。他越過夜巋然,快速地下牀,鞋襪都未穿就往屋外跑。
他要去看凌日!
心痛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夜巋然深邃的眼裡除了悲涼,也有一絲陰鷙一閃而過。他感到悲涼的是,自己竟還是用了這種卑鄙的手段。在內心最陰暗的角落,有個聲音在說:凌月,你逃不過我手心的……
方大胖和小猴子三日前就甦醒了,他們受的傷輕些,又飲過熊膽汁,所以目前無礙。天剛剛矇矇亮他們就過來看凌日了。
凌月去到凌日住的房裡時,方大胖和小猴子一齊從病牀上回頭看他。
方大胖滿臉的擔憂,叫道:“凌月……”
凌月看他右手捏着牀上凌日的脈搏。
小猴子的表情已經快哭了。
凌月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近前去看凌日,走了兩步,卻停了腳步,再也往前走不動了。
失去凌日,是他從來沒想的事情。怎麼可能想呢?出生就在一起,吃睡在一起,玩鬧在一起,他處處護着他,他處處被他護着,就算有時候自己並不需要他保護,也作出需要保護的樣子。
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比他對他更重要的了。爲了他做別人的男寵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只不過被人當做女人一樣使用罷了,閉着眼忍過去就可以了,這樣能救回凌日的命,很划算!
他沒有上前看凌日,而是轉身跑出了屋。
凌月跪在夜巋然面前,表情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痛苦勉強之類的,淡然說着這樣的話:“我願陪你十日,換凌日一條命。將軍若再要求更多,我便同凌日一同赴黃泉,母親之仇,我們等上十八年,來世再報。”
夜巋然看着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眼神複雜。
他終於還是把他逼到這個境地了。跟他討價還價的境地。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是女兒身,就算終其一生,他願用所有的柔情包裹住他,愛他寵他,疼他溺他,娶他做他妻,不管他是出身皇室還是平凡人家,他都會疼他寵他一輩子,就他一個人……
可他不是“她”。
夜巋然蹲下身子,眼神不再有心疼有猶疑,而是冷酷的堅決。就算只有十日又有什麼關係,就算救凌日要花去他一半的功力又怎樣,他這輩子,愛就只他這麼一人,擁有過,就已經值得。
當兩方都覺得值得覺得划算,這筆交易就達成了。
“十日就十日。”將軍說。
凌月擡頭看夜巋然,果然在他眼裡看到奸計得逞的得意。他心一痛,這是他從小就尊敬愛戴的將軍大人,此刻卻在自己面前毫不隱晦地爲了自己變態的婬欲威脅自己。不可謂不令人寒心痛心!
牴觸,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但是你不可將此事被第三人知道,每日三更,我會準時到將軍房裡,第十一日,交易就終止,你依然是我的統領,我依然是你的下屬。”雙方都知道,關係一旦發生,統領跟下屬的關係只是做給他人看的,還怎麼能回去?這明明是一條不歸路。
“好。”夜巋然心裡,一半欣喜,一半沉痛。
房裡安靜得能聽到牀上人的呼吸聲,脈搏又重新有力地跳動起來。只是還是昏迷着。
那個人果然沒有食言,白天來過,用天山雪蓮爲凌日運功療傷,重新打通他的經脈,修復他受損的內裡。運功兩個時辰後,凌日的臉上就好看了許多。
他還是感激他的。
可是……
凌月坐在凌日牀前,用溼潤的毛巾輕輕地給他擦臉、擦手,細細地給他梳了發,仔細幫他掖好被子,站起身來,看更漏,正好三更天。於是整飾好自己,朝房門走去,小心地關好門。
出來正好對上天上一彎新月,想想日子,今天剛好九月初一。踏着灰濛的月光,朝北邊將軍的院子走去。
凌月推將軍的梨木雕花房門進去的時候,沒有看見平常總管安排爲將軍守夜的下人,想是被夜巋然遣走了。他敲了敲房門,推門而入。
裡面一片漆黑,過了好半響眼睛才適應,勉強能看見房裡的物體輪廓。慢步走進裡屋,越過屏風,朝裡看去,牀上,一個人正打坐着,似乎閉着眼在養神。
“你來了?”熟悉的冷酷的低沉的聲音,只是這聲音中帶着一絲難以覺擦的疲憊。“過來吧。”
“嗯。”凌月答了一聲,走近了些,來到牀前。他雙手交握在身後,想讓自己的顫抖停止,但是手被握得死疼了,都止不住這種顫抖,反而越發嚴重了。他好想拔腿就走,離這個對自己竟然起了婬唸的人能有多遠就多遠!
但是他不能。凌日的命在他手上。
早先他和凌日被方大胖拉去勾欄院喝花酒時,因爲他長相柔美,被那裡的嫖客認爲是女扮男裝混進來玩耍的,拉着他當女人般輕薄調戲被凌日打個半死。後來方大胖一臉神秘地給他們講葷話:“男人和男人,也能做那檔子事的,嘿嘿。大戶人家有這方面愛好的老爺都會養幾個漂亮的小倌,都是拿來玩的,有些青樓除了妓女,也會收養一些長得好的男童,接待一些有這種癖好的客人。”
當旁的人問起方大胖,這男人和男人到底怎麼做。方大胖照例啐罵那人一句,嘿嘿猥褻笑道:“你想啊,男人身上,不就那裡有個洞麼?……”
衆人明白後好好地鬨笑了一陣。
沒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要面對這種難堪。如果他們沒有好強一定要得到那顆可以增強功力的天山雪蓮,如果他們沒有上山,如果自己早一點殺死那隻該死的熊,如果凌日現在沒有躺在病牀上,朝不保夕,如果……
“脫。”對面人簡簡單單一個命令,就讓他從幻想中醒來,入贅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