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不知名的青銅長劍上鏽跡全部消失,長劍明亮的如同一泓秋水。劍尖刺在杜瘦瘦的肩膀上,杜瘦瘦的石殼甲冑居然難以抵擋。隨着暮雲一聲嘶吼,長劍刺穿了石殼甲冑,可是杜瘦瘦卻一把抓住青銅劍往自己這邊一拽,讓青銅劍更快的刺穿了自己的肩膀,然後他一口咬向暮雲的脖子。
兩個人近在咫尺。
暮雲也不會想到,杜瘦瘦居然會咬人。
他當然也不會想到,爲了保護安爭,爲了保護自己在意的人,莫說咬人,杜瘦瘦什麼都幹得出來。這是他的守護,永遠不變的守護。就好像在幻世長居城的時候,他爲了安爭可以給那些惡霸學生拼命。
此時暮雲和他本就距離很近,再加上杜瘦瘦一把抓着青銅劍,任由長劍的鋒刃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卻牢牢抓住,不讓暮雲後退。
暮雲偏着頭想避開,奈何杜瘦瘦已經瘋了。
杜瘦瘦一口咬在暮雲的脖子上,然後往外一扯,一大塊血肉竟是被他硬生生的從暮雲脖子上撕扯了下來。暮雲疼的啊的叫了一聲,擡起一腳踹在杜瘦瘦身上,反震之力下,兩個人都向後飛了出去。
兩個人都在飄血。
杜瘦瘦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傷,眼神裡的兇光像是野獸。此時的杜瘦瘦是沒有什麼可以阻止的,要麼他死,要麼敵人死。他有些猙獰的笑容,讓暮雲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就是一頭真正的野獸。
人們總是習慣了在壞人的臉上看到猙獰這樣的表情和形容,可是當一個好人的表情變得猙獰的時候,只能說他的可怕比那些猙獰的壞人要恐怖的多。
杜瘦瘦一邊走一邊笑:“你似乎有些吃力了?”
他取出第二顆金丹:“小流兒告訴我,絕對不能連吃兩顆,不然就算是敵人殺不死我,我也會因爲藥效消失之後脫力而死。可是有什麼關係呢?殺了你之後我再死,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不好的是,我死之後,安爭也會死。”
他將金丹送進嘴裡,一口吞下:“你沒見過小流兒,也不知道她是誰。可漂亮了,笑起來更漂亮。我不但要爲自己守住朋友安爭,還要爲小流兒守住她喜歡的人......安爭。”
“你他媽的是個瘋子!”
暮雲覺得自己在害怕,面對一個不管是江湖閱歷還是年紀都遠比自己低的少年在害怕。那少年身上展現出來的意志和勇氣,讓他在顫抖。
可是到了這一刻,已經只剩下不死不休了。
暮雲再次提起青銅劍,低頭看了看青銅劍上的血跡。他撕下一塊衣服,將脖子上的傷口好歹包紮了一下。因爲修爲之力的大量宣泄,他的實力也下降了不少。這樣拼盡全力的拼了這麼久,他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可是誰想死?
長劍再一次揚起,他一反常態的率先衝了出去。之前都是杜瘦瘦一直在主動進攻,這次換做了他。其實從這一點已經可以看出來,兩個人心態上的變化。暮雲已經想着速戰速決了,他擔心出什麼意外。
可杜瘦瘦,已經不覺得還有什麼是意外。他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還怕什麼意外?
海皇三叉戟再一次和青銅劍重重的撞擊在一起,激盪出來的音波向四周蔓延出去,竟是把一座山丘齊刷刷的削掉了一層。杜瘦瘦和暮雲兩個人同時悶哼了一聲,然後同時噴血。
杜瘦瘦咧開嘴,牙齒是鮮紅的。
“再戰!”
他將海皇三叉戟舉起來,然後奮力的往下一劈。暮雲用青銅劍擋在頭頂,巨大的力度之下,他的身體好些被重錘砸中的釘子一樣被楔進了沙漠之中。沙浪翻滾,也不知道暮雲被這一下砸下去多深。
杜瘦瘦向上一掠,然後頭朝下衝回來,海皇三叉戟戳進了沙海。
轟!
劇烈的修爲之力爆開,沙子都被熾烈的溫度燒的開始發黑粘連。如果溫度再高一些,似乎都要結晶了。
暮雲狼狽的從沙漠下面鑽出來,身上多了一處傷口。肩膀上被海皇三叉戟擊中,裂開了一條口子,那條胳膊幾乎被直接斬斷,還連着的地方已經不多了。他身子搖搖晃晃的站在那,而杜瘦瘦的小腹上插着那把青銅劍。
杜瘦瘦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也完全沒有在意,依然大步向前。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踩着自己滴落下去的鮮血。沙子裡存不住血,可是那血卻能讓整片沙漠沸騰。
那是戰意,一往無前的戰意。
“你敗了。”
杜瘦瘦大步前行:“知道你爲什麼會敗嗎?我本來想說,是因爲你不是正義的,而我纔是。可是想了想,有點扯淡啊。你敗,是因爲你害怕了。如果你不害怕,如果你心裡覺得自己一定會贏,那麼就算我吃了兩顆金丹,我依然不是你的對手。”
他手裡的海皇三叉戟再次掄了出去,可是已經沒有一點修爲之力了。
砰。
海皇三叉戟敲在暮雲的身體側面,暮雲倒了下去,但是海皇三叉戟根本沒有力量將暮雲殺死,只是將他打倒了。
暮雲掙扎着站起來,抓住杜瘦瘦小腹上的劍柄想把青銅劍抽出來。如果劍不出,杜瘦瘦可能還不會死。如果劍出,杜瘦瘦必死無疑。
可是杜瘦瘦哪裡還有時間想到這些?他只是下意識的一腳踹開暮雲的手,想把海皇三叉戟掄起來已經沒力氣了,所以他撲下去,兩隻手掐着暮雲的脖子。暮雲想把杜瘦瘦推開,兩隻手同樣使不出力氣,無法推動。
然後兩個人倒在地上,杜瘦瘦伸手去夠暮雲,可是夠不着。然後他抓了一把沙子,往暮雲殺死打。這場面似乎有些可笑?可是不管是誰看到這一幕,只怕都沒有辦法笑出來。
暮雲看到杜瘦瘦抓了沙子往自己身上打,他也抓了一把沙子打向杜瘦瘦。
杜瘦瘦掙扎了很久,殘餘的藥力讓他比暮雲稍稍強一些。他坐起來,看着卡在自己肚子上的青銅劍,居然自己伸手往外拉了拉,沒拉動。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會自己抽出那劍然後殺死暮雲。
“我們......不是敵人。”
暮雲躺在那大口喘息:“可爲什麼會不死不休?”
杜瘦瘦:“我管你......你要殺安爭,我就殺你。”
暮雲忽然笑了,很淒涼:“我不如你......你有自己心裡在意的人,而我沒有了,只有心裡在意的事。當初我被赫連家救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命早晚還會還給他們的。我確實害怕就這麼死了,可是現在快死了才發現......原來我一直等着死這一天呢。我死了,兩不相欠。”
杜瘦瘦楞了一下,把手裡抓起來的沙子扔在地上:“你是個傻逼。”
他說。
然後他抓着海皇三叉戟當做柺杖,用盡力氣才站起來,然後一步一步挪着往安爭那邊走。走幾步就喘息着休息一會兒,身上的衣服已經都被血染透了。
暮雲躺在那,艱難的側過身子看向杜瘦瘦,他用盡力氣喊:“爲什麼不殺我?!”
杜瘦瘦回頭,喘息着說道:“殺你?若是你還有力氣殺我,我就殺你。可你已經沒有力氣殺我了,也就沒有力氣殺安爭,我什麼還要殺你?你以爲殺人好玩?你剛纔有句話說錯了,不管出發點是什麼,你我只要打起來,就是敵人。”
杜瘦瘦咧開嘴,牙齒上的血顯得觸目驚心:“可是你這樣的敵人,不討厭。我不喜歡殺人,一點兒也不喜歡。”
暮雲看着杜瘦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是一個很少後後悔的人,就連留在赫連家這樣的選擇做出之後他都不後悔,足以說明他的心志有多堅定。可是這一刻,他後悔了......他拼了命的想回到自己出手之前,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對那兩個人出手。
從那兩個人身上,他看到了自己追求了半生也沒有追求到的東西。他之前看到了安爭扛着杜瘦瘦在數百人的圍攻之中殺出血路,現在杜瘦瘦又爲了保護安爭而和自己血戰。他們兩個,爲什麼他媽的都不跑?
爲什麼?
暮雲喘息着,擡着頭看着天空。
他覺得杜瘦瘦是幸運的,雖然大家都會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赫連小心的人很快就會來了。杜瘦瘦可能走不到那個安爭身邊就會死,哪怕能走到,還是會死。赫連小心的人才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更何況他們現在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了。
自己呢?
也會死吧。
暮雲心裡想着,赫連小心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從自己殺了那個書童開始,這個結局可能已經註定了。他忍不住去想,自己爲什麼要殺那個書童?爲了赫連小心這樣一個人,值得嗎?然後暮雲搖了搖頭,我他媽的纔不是爲了赫連小心。
我是個男人,男人守諾。
我只是爲了自己的諾言。
那一年,他父母重傷而死,只給他留下青銅劍作爲遺物,藏在他的儲物空間裡。赫連家的人路過,看到了死去的夫妻和傻了一樣坐在路邊哭泣的小男孩。暮雲回想着,那一年自己多大?赫連家的人帶着他離開,從此之後,他成了別人的奴僕。
是啊,赫連小心叫他一聲先生,那些女子也叫他一聲先生。可是暮雲很清楚,他只是奴僕。然而他覺得這是救命之恩,一定要報答,哪怕違背自己做人的準則也要報答。沒有什麼,是比救命之恩更重的恩情。
更何況,赫連家還埋葬了他的父母。
他拼盡全力的翻身,看着杜瘦瘦喊:“若是......若是不用死,老子真他媽的想和你們做朋友啊。”
杜瘦瘦回頭:“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扯淡啊。”
他挪着腳步走到聖魚之鱗一側,靠着聖魚之鱗組成的小船艱難的坐下來。小船裡面是安爭,外面是他。杜瘦瘦喘息了一會兒,咳血,然後繼續喘息。他擡起手在小船上敲了敲:“喂......醒了沒?沒醒的話抓進點,我可能......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
“咳咳......”
杜瘦瘦的手垂下來,他咧着嘴傻笑:“安爭,我牛逼嗎?我打贏了一個囚欲之境的對手,你看他那慘樣,被我揍慘了。”
他低着頭,看到自己肚子上插着的青銅劍,然後特牛逼的笑:“看見了嗎?老子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