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大叱。
一個在這樣惡劣環境下開始獨自修行的少年,他第一個見到了無臉怪,第一個知道了無臉怪的意圖。當時無臉怪沒有殺了他,可能僅僅是因爲他太弱小了。一個才十來歲的放牛娃,怎麼可能被他看在眼裡。
“他最初,應該還不想直接出手滅掉整個人類。”
少年大叱將縫補好的衣服放在一邊,走到外面拿了幾個土豆回來放在窗臺上,然後把窗簾打開一部分。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沒多久土豆上就開始冒起來一陣陣的熱氣。雖然黃沙漫天阻擋了陽光的直接照射,可是即便如此,那溫度之高依然讓普通人難以承受。
“他是想用環境來滅絕人類。”
少年大叱坐下來,離着比較遠的地方用一根鐵棍翻着那幾個土豆:“你吃不吃?”
“不了,謝謝。”
安爭搖頭。
少年大叱嗯了一聲,盤膝坐在土炕上認真的靠着那幾個土豆:“我是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告訴自己必須活下來,未來的環境會別的更爲惡劣,一個尋常人是不可能堅持太久的,唯有修行。”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像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郎。
“可我窮苦,無依無靠。我又不是天生就能修行的體質,就算我能找到那些修行宗門也一樣會被拒之門外。有修行天賦的孩子多如牛毛,沒有哪個宗門會爲了一個不能修行的孩子浪費晶石開基。”
安爭點頭,大叱說的沒錯。
少年大叱繼續說道:“幸好我生存的經驗還比較多,牛羊都死了之後我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修行者的體質,和我的體質相差多少?那個關鍵的地方是哪兒?”
安爭嘆道:“你的第一世,是普農,最早開始思考如何修行的人。”
少年大叱笑起來:“他必然很笨的吧。”
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有一種難以掩飾的自豪感。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溫和一笑,卻如此驕傲。
“也許正因爲我是他的轉世,所以我思考的第一個方向就是那些花花草草。如我這樣的人想要修行只有兩個途徑,第一,運氣好的沒話說,被某個宗門的人帶走,開基修行。第二,運氣更是好的逆天,得到某種寶物改變自己的體質,從而踏上了修行之路。我比較不一樣......我是拼命換來的。”
大叱道:“距離這裡大概三百多裡外有一隻妖獸,品級不高,但是幹掉我這樣的人就輕鬆的很了。可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機會。於是我趁着妖獸出去捕獵的時候,用它的糞便把自己身上塗滿,然後藏在它的窩裡。等到妖獸回來的時候趴在那睡覺果然沒有發現我,畢竟那只是一頭品級最低的蝟甲狼。蝟甲狼唯一的弱點就是肚子,如尋常野獸的肚子一樣沒有防禦。我躲在下面,用一根削尖了的木棍刺進了蝟甲狼的肚子裡。”
少年大叱聳了聳肩膀:“居然把它殺死了,只是他死的比較慢。”
這個過程他說出來的時候平淡的很,可安爭能夠想象的出來那是一種多兇險的場面。這少年骨子裡,藏着多少不爲人知的狠厲和決絕。
“過程不說了,我殺了蝟甲狼,把蝟甲狼的晶核挖出來。然後在兩條腿上綁了木棍讓自己看起高一些,穿上寬大的衣服,用麪粉和水把自己的臉弄大了一圈,帶上面罩和眼罩帽子,用一塊木板削成刀的樣子也綁好了背在身上,去了城裡的拍賣行,居然被我換來了三塊翠品晶石。”
安爭微微皺眉:“可是你還需要一個修行者,抽取晶石的力量爲你洗髓開基。”
“我哪裡去找呢?”
少年大叱眼神裡的狠厲一閃即逝:“我自己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我把元晶直接吞了,要麼死,要麼......可能還是死。但,似乎也別無選擇。然後,我成功了......只不過,成功的方式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我帶着三顆晶石找了一座山藏起來,想着這地方山清水秀,若是死了埋骨於此倒也還算不錯。當夜大雨滂沱,我站在山頂一棵大樹下準備吞下晶石的時候,被一道雷電直接劈在身上。”
少年大叱嘴角勾了勾:“很扯。”
安爭也笑起來:“特別扯。”
少年大叱看着安爭說道:“雖然很扯但這就是你我的初始之力,表面上看起來,這初始之力很弱,和現在你這樣的修爲境界差的太遠了。然而,初始之力,便爲原力。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原力,我就是你的原力。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能給你的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超絕的力量,而是這原力。”
他朝着安爭伸出手:“把手伸出來。”
安爭把手伸出去,兩個人的掌心貼着掌心。
“我是第一個和他交手的人,這原力之中還蘊含着我那部分記憶。和他的每一次交手的細節都在其中。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意義比別的更大。你的運氣比我好,最起碼不會因爲一道雷劈在自己身上纔開始修行。這一切都交給你了,在我之後,還有幾世與他交戰,幾世藏匿,都已經不重要了。我是第一個,希望你是最後一個與他交手的人。”
安爭嗯了一聲,感覺自己的掌心裡有一股一股的熱流匯入進來。那股熱流並沒有任何排斥感,他的身體完全接受了下來。從手臂的經絡進入了丹田氣海之中,在丹田氣海里盤旋一週然後開始遊走全身。當這股熱流衝進腦子裡的那一刻,嗡的一聲,安爭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恍恍惚惚的,他似乎看到了那個人。巨大的,無與倫比的人。
一個站在浩瀚宇宙之中的巨人,其身軀比四周的星球還要大。他的一隻手就能將附近的星球抓過來,當做武器砸向敵人。那無臉怪人橫掃一切,勢不可擋。戰爭並不是在安爭以爲的這個世界發生的,而是在這個世界之外。一顆一顆的星球被摧毀,一個又一個強大的修行者隕落。
九個人始終保持着配合,彷彿衝向惡龍的九個勇士。
敗是必然的,無臉怪沒有人可以將其擊敗。
白光一閃,安爭從這種回憶之中抽身出來。屋子裡依然很暖和,暖和的讓人覺得憤懣燥熱。窗臺上有幾個已經烤焦了的土豆,冒着一縷一縷的青煙。可是第一是大叱已經消失不見了,屋子裡空蕩蕩的。安爭使勁兒揉了揉眼睛,似乎想在那土炕上找到那個爲了未來而拼了命的少年。
他消失不見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沉默了好一會兒,安爭到土炕上面,在少年大叱剛纔坐着的位置盤膝坐下來。將窗臺上已經烤的有些焦的土豆拿過來,捏着剝去外皮,然後一口一口吃下去。沒有任何滋味,可也許這就是少年郎很多年維持生命的唯一的食物,他可能買不起別的東西。
將這幾顆土豆都吃掉,安爭感覺胃裡暖暖的,很飽。他從土炕上下下來,然後站直了身子,朝着土炕剛纔那個位置深深的一拜。擡起頭的那一刻,似乎有看到了那少年咧開嘴微笑的清秀模樣,可是那隻不過是幻覺。
安爭走出房間,走出屋門,外面的狂風撲面而來。
“停下,不然讓你永滅。”
安爭看着黃沙漫天的外面世界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若是有人看到的話一定會笑他傻。那狂風席捲的黃沙,他說停下就停下?
是的,他說停下,飛沙走石就都停下了。沙子和石頭在半空之中筆直的墜落下來,風在一瞬間就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沙子落盡,碧空如洗。一陣一陣的熱浪開始朝着遠處倒退,沙丘開始向後蜷縮,一層沙下一層草,隨着沙漠退潮一般迅速的消退,草原開始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中。
安爭回頭看了看,茅屋青青,連那些枯草都開始變綠了。他看向遠方,似乎看到了一個騎着黃牛的牧童,吹奏着悠揚的笛聲,無憂無慮,無慾無求。
安爭往來處走,走了幾步之後忽然發現地上有一小片黃沙沒有消失,大概一尺見方那麼大一片。他微微皺眉,然後就看到那些黃沙迅速的變成了幾行字......你吃了我幾顆土豆,小心些,沒有那麼容易消化。曾經我們九人爲伴生死與共,可是,那並不是全部。你應該知道,這不是九個人的事。
安爭看完了之後,組成這些字的黃沙呼的一下子飛起來,盤旋一下就消失了。
安爭笑了笑,心說只不過幾個土豆而已。剛想到這,忽然之間肚子裡一陣無法描述出來的劇痛。好像有什麼無比狂暴的遠古巨獸正在他的身體裡膨脹開,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他炸的粉身碎骨。那種狂暴,安爭前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