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二十顆人頭落地,血污很快被一桶一桶的清水衝進了未央湖裡。
“多有意思。”
安爭站在那招了招手,示意讓人把烤魚的架子搬過來:“那麼多血,灑在地上,可能很久都不會消失。血液是最不好清洗的東西,若是弄到衣服上,洗不掉。而這些血衝進了未央湖,融進了水裡,就看不到了。”
李墨陽冷冷的說道:“就算是看不到了,那就能說明你這未央湖裡沒有血?”
安爭回答:“這就是我說多有意思的地方......血就在未央湖裡,你不說,沒人知道。你說了,沒人能找到。所以這就是人們爲什麼把我們生活的圈子稱之爲江湖,江湖啊,血很快就會融進水裡,哪天不流血?血會讓人記住嗎?記住的,還是這江湖之浩大。”
他給自己釣上來的魚灑上佐料,認真翻烤:“從江湖裡釣上來的這魚,誰知道是吃誰的血長大的。”
忽然之間,所有人對這條魚都失去了興趣。
談山色坐在一邊,依然平靜:“好像很有道理,如果我們所在之地就是這未央湖,我們流出來的血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一個人死了會流很多血,但對於江湖來說,還不足以改變顏色。就好像我們這些人,單個拿出來都是冀州這片江湖之中分量很重的人了,加起來分量更重。但是如果我們死了,過不了多久就沒人記得了。”
李墨陽問:“比如呢?”
樂尚蕭回答:“比如九聖,比如寧小樓。”
安爭笑起來,他知道早晚這些人都會提到九聖,提到寧小樓。這是不出預料的事,安爭自然不會在意。他將魚翻過來,不會讓這條魚有任何一點被烤焦的地方。
“怎麼會沒人記得,你們不是一直記着呢嗎?”
安爭擡起頭掃了那些人一眼:“說點正經事,我請諸位來,是商議一下明日武道大會的獎勵之事。諸位也都知道,我纔到這裡沒多久,對規矩什麼都不太懂。只是聽說,理解武道大會的冠軍,都會得到冀州七大勢力給予的頂級獎勵,比如紫品功法,比如最好的法器,比如最讓人瘋狂的 丹藥。”
他問:“咱們應該拿出些什麼?”
李墨陽道:“你是今年武道大會的主事人,你先說說吧。”
安爭回答:“我說?我說的話可能不太好,因爲我若是先拿了,你們就不好做事。因爲.....我得拿兩份。原來寧小樓該拿的那份,我拿。原來九聖宗該拿的那份,我也拿。”
這話說的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實則是一種表態。意思就是,你們聽好了也記住,寧小樓已經不在了,他的地盤是我的。九聖宗已經不在了,他的地盤還是我的。只要安爭拿出來兩份,那麼就是等同於逼着這些人認可他的地位。這些在江湖裡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話裡的意思。
“那好,你就兩份。”
出乎預料的是,談山色第一個說話,將準備反駁安爭那些人的話全都擋了回去。
談山色攤了攤手:“我無所謂,我又不是冀州幾大勢力的掌門人,我歸元宗還小,上不了檯面。明天的武道大會,我只能是盡力幫我要參賽的弟子們多爭取一些。誰拿的多,都無所謂。”
“我覺得有所謂。”
李墨陽道:“九聖死了,九聖宗還在。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九聖宗新的主事人就會站出來。我與九聖關係還算不錯,知道九聖出了意外之後,我已經派人去九聖山城,協助九聖宗的人重新恢復秩序。”
方紅雲笑起來:“我也是,雖然我與九聖泛泛之交,但終究也是朋友一場,所以我也派了人去九聖山城,協助九聖宗的人儘快從混亂之中走出來。九聖可以死,九聖宗不可以滅。”
這最後一句話,說的態度很強硬。
他們以爲安爭回爭,以爲安爭會針鋒相對。可是沒有想到安爭居然沒有反駁什麼,很輕鬆自然的點了點頭:“很好,都是做朋友的典範。雖然我和九聖不是朋友,但是我也派了人去九聖山城,看來咱們真是想到一塊去了......也不知道是你們派去的人幫的多一些,還是我派去的人幫的多些。”
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的鎖劍閣閣主鐵匡然語氣有些不善的說道:“別這樣互相賣關子了,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鎖劍閣這麼多年來在江湖上也從來都是光明磊落的,雖然我和他們三個關係算不上好,可是和你更不好。你就像個野蠻人,不講道理的硬插進冀州這片江湖。”
他站起來看着安爭:“他們都和你打機鋒,我不打。我直說......九聖宗的地盤,若是大家平分,我們認你。寧小樓的地盤你拿了就拿了,我們也不欺人太甚,不會把九聖宗的地盤全都要過去。只要你點頭答應,九聖宗那片地方咱們分了,相安無事。”
李墨陽瞪了鐵匡然一眼,但是轉念一想,這樣直來直去也未嘗不可。反正這個話又不是他說出來的,讓鐵匡然這個白癡去打頭陣也好。
開元寺的主持和尚坐在一邊,在他面前是爲他準備的精緻素齋,而玄庭和尚就坐在他身邊兩個人一直在竊竊私語,好像沒在這個江湖之中。
做爲仙宮派來的主事人楊戟卻沒來,派人來回話說稍後就到,也不知道在準備什麼。
現在的場面似乎有些僵硬,所有人都看着安爭,等着安爭給鐵匡然一個什麼樣的答覆。如果換做別人是安爭的位置,可能會思考的更多。初到冀州這片江山,如果一直強硬和諸多大勢力直接對抗,未必就有什麼好結果。而如果答應了鐵匡然的要求,將九聖宗的地盤平分,安爭得到的也不少。而且,還會得到其他大勢力的認可,安爭將徹底取代寧小樓的地位。
“認可?”
安爭回味了一下這兩個字,然後笑起來,笑的很平和很輕鬆。
“我?”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鐵匡然:“需要你的認可?”
鐵匡然臉色一變。
安爭將烤魚放在盤子裡,擺在桌子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你剛纔說什麼?我像個野蠻人硬生生的插進冀州這片江湖......你們很不爽的是吧?我覺得也會不爽,畢竟硬生生插入這幾個字已經把你的心情說出來了。可是爲什麼你不想一想,既然我敢硬生生的插進來,我還管你們爽不爽?”
安爭往後靠了靠:“我只要自己爽就好了,你們爽不爽要看你們是接受還是抗拒。接受了的話,可能只是一點不爽。若是不接受的話,可能會更不爽。”
鐵匡然啪的一聲拍了桌子:“你的意思是,要憑你天啓宗一門之力,和我們對抗到底了?你以爲,我們是寧小樓,我們是九聖?”
“你們都不是。”
安爭語氣平靜的說道:“你們不是寧小樓你們也不是九聖,他們是我的上一個對手,而你們是我的下一個,下下一個......剛纔說到哪兒了?說道明天的武道大會要拿出什麼作獎勵對吧?我覺得拿出來的最有誠意......從這一刻開始算起。你們誰的人第一個撤出九聖宗的地盤,我就先不對誰下手。誰不撤,我就那誰開刀。都不撤,那就一塊開刀。怎麼樣,我拿出來的這獎勵分量夠不夠重?”
“你太狂妄了。”
樂尚蕭道:“你以爲冀州這片江湖,你一個人吞的下去?”
安爭拿起筷子:“怎麼你們都不喜歡吃魚?我喜歡。”
他夾了一口烤魚放在嘴裡,認真品嚐:“我剛纔說什麼?好像是說,血流進江湖裡是看不到的。這魚可能就是喝了誰的血長大的,所以纔會味道鮮美。這江湖裡的魚越大,喝的血越多,可是吃起來味道就更好。你們不吃,我一個人吃。”
安爭一邊說一邊吃魚,似乎真的不打算給那些人留一口。
“天下有養魚的江湖,我有烹魚的手段。”
安爭擡起頭掃了那些人一眼:“我說的話擺在這,不會收回來。這一刻起,退出九聖宗地盤的人,算是我天啓宗今日的客人。不退出,便是我天啓宗今日之敵人。我這個人平日裡被人威脅的次數太多了,也就習慣了。別在我這說狠話,沒用。明兒到了武道大會的時候,各有什麼手段用出來就是了。”
他把空盤子往前一推:“城外是武道大會的比武場,城內是我天啓宗的大本營。明天你們贏了,武道大會的比武場你們說了算,燕城裡我天啓宗的大本營你們也說了算。如果你們輸了......我算是一家換四五家,這麼賺的生意爲什麼不做?別橫眉冷對的了,想說什麼憋着吧。”
安爭站起來:“請你們來本就不是聽你們說什麼的,而是讓你們聽我說什麼。冀州江山不算大,冀州第一我還瞧不上。你們眼裡的那點蠅頭小利,我也看不上。你們以爲我是在和你們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吃完了,你們吃不吃已經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