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卓逸凡的談話不歡而散,但許容清並沒怎麼往心裡去,只當作是一個心情迫切的病人家屬的一次胡言亂語,可以列入原諒範圍。
太陽依舊每天升起落下,枯燥而意義非凡的工作仍在天天重複,只是許容清的生活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方慧這段日子過得太滋潤了,三天兩頭可以吃到美味可口的飯菜,哪怕只是一小碗湯,一份八寶粥,一碟炒麪,也足夠讓她幸福得要暈過去。
當然,她明白她是佔了逸仙小弟弟的光,可她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的,那孩子就該吃點好的呀。
要不是肚裡的饞蟲不好對付,她寧願獻出自己那一份讓小正太全部吃掉。
週六的下午,剛好碰到兩人都休息,許容清提議包餃子,立刻得到方慧的大力支持,美美地睡了箇中午覺之後,兩手挽着手去買菜。
“哎,看來我也得潛心研究一下偉大的中華飲食文化才行了。”走在人流如鯽的菜市場,看到周圍來來去去的家庭婦女,方慧不無感嘆。
“爲什麼,你不是立志找個會做飯的老公,或者能請得起保姆的老公,一輩子不做飯的嗎?”許容清看了看掛在天邊的太陽,懷疑它一會兒是不是要調頭回東邊去了。
方慧悄悄豎起一根手指指向前面人羣中的某人,低聲道:“你看看眼前這位少婦,身段婀娜、搖曳生姿,眉似遠山、目若秋水,聽說是某系著名教授的夫人啊,出入小車、穿金戴銀的,也請了小保姆,不也一樣親自來採購嗎?親手給愛人做一頓愛心飯,那種感覺應該也不錯吧。”
“你那意思我明白,就是爲了勾住男人的心,先去勾住男人的胃,是吧?”
“賓果!小清你真是我肚裡的蛔蟲,我一想什麼你就知道了。”
“去去去,別噁心我了,我纔不是那粉色條狀生物!”
“好好好,那咱們說說今天的餃子要包什麼餡?我個人比較喜歡韭菜豬肉餡。”
許容清輕輕蹙了蹙眉,“不好,逸仙小朋友不宜吃韭菜,換一個。”
“那......白菜豬肉?”見許容清繼續搖頭否定,方慧馬上又換,“要不胡蘿蔔豬肉?上回整的那餡挺好吃,胡蘿蔔還美容養顏哪。”
許容清正想答應,不想眼角瞥見某個熟悉的影子,立刻拖着方慧跑過去,指着菜攤上的東西,興奮地說道:“就它了!”
方慧一看就愣了,“啥?這可是南方水果--木瓜耶,這玩意能做餃子餡嗎?”
“嘿嘿,您就瞧好吧!大媽,這木瓜多少錢一斤?......3塊?給我來兩個。”
許容清似乎興致特別高漲,匆匆買了木瓜、稱了肉和麪粉,風風火火地直奔宿舍。
“哎,哎,你跑慢點!想跑死人咩。”
走到半路,氣喘吁吁的方慧實在跑不動了,使出吃奶的力氣拉住好友。
“這才幾步路啊,你就累成這樣,看來得給你安排一下健身計劃了。”
“呼呼,下班回來都累得要死了,哪裡還有精力去健身啊。”
“來我打工的瑜珈館呀,我老闆人不錯,我叫她給你打5折。”
“哼,你讓我免費學還差不多!”
許容清笑笑,沒再說話,神定氣閒地站在馬路邊等方慧順氣,腦子裡還在回憶老媽當年給她包的那頓木瓜豬肉餃子,濃濃的思念瞬間塞滿了整個心房,連帶着眼神都格外的溫柔。
“咦?你家小范童鞋來了誒。”回到女生舍區,方慧一眼就看到在樓下徘徊的範汝成。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在人家姓氏之前冠上我的關係!”許容清紅了臉,低罵了兩句。
聽到腳步聲,範汝成擡起頭,眼鏡片後有驚喜透了出來。
“總算回來了啊,還以爲你們要逛到天黑去了呢。”
方慧咯咯笑着,滿含深意的眼神在範汝成與許容清之間來回掃描,“就算等到天黑也要等的嘛,好難得的休息哦?”
許容清舉了舉手中的袋子,“一起上去包餃子吧?”
“哇,有口福了,我負責擀皮!”範汝成上來接過袋子,微微地彎腰、伸手,“女士們先請。”
“不錯不錯,越來越有風度了,看來你的文導師不但教了你學問,連禮儀修養都一起傳給你了哈。”
許容清覺着方慧賊笑的樣子好欠扁,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在她腰上的軟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哎喲!”
範汝成在後面緊張地問道:“小慧怎麼了?扭到腳了嗎?”
方慧強笑着回頭,“沒有沒有,被只大蚊子咬了一口。”
範汝成一聽,對從傳達室探出頭來的管理員道:“大媽,您得抓緊來一次除四害行動了,這才五月啊,蚊子就跑出來咬人了,回頭我給您送點藥來?”
“那敢情好,大媽先多謝範博士了。”管理員大媽縮回房間,疑惑地四下尋找,末了喃喃自語,“真是奇了怪了,沒發現有蚊子呀。”
三樓上,兩女一男開始忙活,切菜、剁餡、和麪、擀皮,小小的宿舍裡熱火朝天。
方慧的任務就是“看”!看許容清弄餡,看小范童鞋弄皮,自己則揹着雙手,象個嚴謹的監督員,偶而還要發表一下演說,表達自己對餃子工程的感慨。
“嘖嘖嘖,這木瓜餡工序還不老少,要切絲,要焯水,還要用力搓?”
“嗯,我媽說要搓得軟軟的纔好吃,所以這木瓜還不能要太熟的,容易搓爛,半生的就可以了。”
方慧恍然大悟,“難怪你挑的兩個都是生的,那賣瓜的還一直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你呢。”
“他有那樣看我嗎?”
“有!絕對有!”
“我們各取所需,他愛怎麼想那是他的事。”
許容清淡淡地笑了,就象茉莉徐徐開放,幽香深長,範汝成不覺看得癡了。
“喂,醒醒,皮兒擀破嘍。”
方慧伸出手在範汝成眼前晃了又晃,見他慌慌張張地低頭,象做賊被人發現了似的,頓時笑得花枝亂顫,掉下花香無數。
許容清也覺臉上燒得很,偷偷拿眼瞧了瞧範汝成,他還是樸素的休閒裝,一件白色夾克一條牛仔褲,穿了兩年的皮鞋因主人的精心保養仍在鋥亮地發光,清瘦的臉龐上架着無框眼鏡,長短適中的髮型給他添了幾分穩重,薄薄的脣角正有微笑在擴散。
這樣一個書生氣十足的人,就是她大一暑假那年回家時,在火車上認識的免疫學博士生範汝成。
出門在外的人,同一個省的就是老鄉,何況範汝成的家鄉N市離許容清家並不遠,攀談之後,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並在其後的幾年時間裡保持了聯繫。
來往得多了,不但護理系的姑娘們對他的爲人讚不絕口,就連管理員大媽都喜歡上了這個溫文爾雅的範博士,幾次悄悄拉着許容清說要抓緊,這樣好的男人可不能讓他溜了。
說實在的,許容清不討厭範汝成,也知道他在等她,可是,她總覺得兩人之間還少了點什麼,在她沒考慮清楚少了什麼之前,堅決維持同鄉關係,保持適當距離,絕不越雷池半步。
餃子煮出來,獨特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許容清讓方慧和範汝成先吃,自己裝了一飯盒提着就出了門。
“容清去哪裡?”範汝成目光閃爍,盯着門口問方慧。
“她去給她的小病號送餃子,挺可憐一孩子,白血病。”方慧象是沒發現範汝成的異常,自顧自地夾起一個餃子,也不管還在冒着熱氣,不管會不會燙嘴,啊呣一口吞下。
“呼呼,好吃好吃,小范童鞋你快嚐嚐!”
“嗯。那孩子沒人陪嗎?怎麼要容清送飯?”
“有人陪,有錢人家的孩子,哥哥特有錢,還請了管家天天在醫院侍候着,不過小正太說小清做的飯好吃,她就時常做了送去,說是化療期間,要順着他點兒。”
“是這樣......”範汝成覺得嘴裡的餃子全變了味,難以下嚥。
......
到了病房,許容清沒看到祥叔,看護變成了卓逸凡,兄弟倆正在討論晚上要吃什麼樣的快餐。
“小逸仙,猜猜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啊,容清姐,你不會是給我送飯來了吧?”卓逸仙現在是一看到她提袋子進來就流口水。
“真聰明,一猜就準。”
既然病人家屬在這兒,那就不用她動手了,許容清拿出飯盒遞到卓逸凡手裡,示意他打開。
“是餃子啊,包的什麼餡?怎麼聞起來味道好奇怪?”卓逸凡眼中的感激變成了好奇,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護士。
“你們猜?”
卓逸凡用開水燙了叉子遞給弟弟,後者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個,沾了點陳醋後塞進嘴裡。
“唔,唔!好吃!”卓逸仙差點沒把舌頭吞下去,可是他仍然很迷茫,“我只吃出了豬肉和蔥花,其他的不知道。”
卓逸凡聞言,用牙籤挑起一個細嚼慢嚥地吃了,眯着眼道:“好象有水果的味道,是......南方販來的木瓜?”
許容清瞪大眼睛,“真沒想到,卓先生好敏感,猜對了呢。”
“哈哈!我就說嘛,世上怎麼可能有我吃不出的味道!”
暈死!才誇他一句尾巴就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