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悄悄關上,卓逸凡在同一時間抓下蓋在弟弟頭上的被子,用兩隻強有力的胳膊牢牢地固定住他的兩隻胳膊,皺着眉心,淡淡的憂傷在眼底流淌。
“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哥哥的心意還比不上那實習護士的廉價蛋糕麼?”
“那我和她共同的生日蛋糕,其珍無比,你的除了沾滿銅臭味,什麼也不是!”卓逸仙固執地扭過頭去,不想看哥哥的眼睛,那會使他心跳加快。
“銅臭?我的蛋糕有銅臭?!”卓逸凡一愣,隨即低吼起來,“如果沒有這些銅臭,你哪來的進口CD,如果沒有這些銅臭,你哪來的化療藥!爲了能讓我的保險箱增加一點銅臭味,爲了攢夠你天文數字的換髓費用,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嗎!”
吼完,病房裡一片寂靜,逸仙望着天花板發呆,淚水悄悄地滑落,濡溼了大片枕巾,喉間有鹹鹹的味道,象海水。
要是能生活在海里就好了,海多大啊,隨便遊......
逸凡痛苦地閉上眼睛,在淚水掉落之前跑到牆角抱頭蹲下,指節有點發白,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有被揪斷的跡象。
他太用力了。
吱呀~
許容清探頭進來,“隔壁牀的說你這裡要換藥水?”
卓逸凡噌地站起來,雙手從下巴往上抹到頭頂,順便抹出一縷微笑,又是英俊瀟灑的大帥哥一枚。
他往吊瓶處看了看,還剩下三分之一,對許容清笑了笑,“差不多了吧,你看着辦好了。”
“嗯,那我一會兒再來。”
關上房門,許容清朝躲在門邊的一位小姑娘比出OK的手勢。
剛纔,就是這個名叫白靈的小姑娘跑去告訴她21牀的病人和家屬在吵架,她才趕過來勸架的。
這種事經常發生,尤其是重症病人與家屬之間,往往會因爲許多因素起爭執,護士們時不時地要臨時擔任調解員,今天許容清再次客串了這一角色。
“看起來那哥哥很好的樣子啊,怎麼弟弟會那麼討厭他呢?”
“容清你在嘀咕什麼哪。”
“啊,褚老師,我在想啊,21牀病了這麼久,怎麼頭髮還是那麼濃密黑亮呢?”
作爲南方人,許容清說話的時候總是喜歡帶些呢呀啊呀這類語氣詞,聲調婉轉,同學們常說她說話象唱山歌。
褚敏霞放下手中的交班報告,長長地嘆氣,“哎,你剛來咱們科還不知道,這21牀可是個老病號了,進進出出好幾次,一眨眼都五年啦,要不是有他哥哥的悉心照顧,恐怕他早就......那啥了。”
許容清挨近老師,雙手撐在辦公桌上,長長的眼睫毛眨着好奇,“那他爲什麼要恨他哥哥呢,兩個人象水火不容似的。”
“還不是因爲他們父母的事情唄,卓逸仙覺得哥哥應該對父母的死承擔重要責任。”
“那他們的父母是怎麼死的?”
“是車禍啦,聽李醫生說那天本來應該是哥哥要去學校接弟弟的,不知什麼原因去不了,他們的父母只好下了班一起去接,結果在半道上就出事了。弟弟孤零零一個人在雪地裡等了一晚上,悲痛中的哥哥第二天才想起了他,接他回來時,整個人都快凍僵了啊,差點沒過去。”
“這些老師也太不負責了吧,大冷的天,竟然讓一孩子在校門外等了一晚上?”許容清義憤填膺,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你別胡說,跟人家老師沒關係啦,是那弟弟自己說有家人來接,讓老師先回去不要陪他的,多會體貼人的孩子啊。”
許容清嘀咕道:“也夠死心眼的,等不到人不知道自己回家啊。”
褚敏霞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總之,他們一家人都有點怪怪的,包括他們那個老管家祥叔,以後你慢慢就知道了。”
還有管家啊,聽起來象是三十年代的上海小資人家,這類家庭一般都有好多不爲人知的故事吧......
奇怪的是,經過那次吵架事件之後,那對兄弟似乎又回到了同一軌道上,什麼時候進入病房,都可以看到兩人在做各種小遊戲,臉上笑眯眯的,很開心的樣子。
許容清就鬱悶了,跳棋什麼時候起成了流行遊戲了?
就連白靈那小丫頭,也會在治療結束之後跑到21牀去看他們玩,哥哥不在的時候還會頂上一角。
病房裡總是有笑聲,但周圍的病號沒人有意見,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了那漂亮男孩得的是什麼病,走過病房的時候,經常用同情的目光掃一眼,默默地祈禱那笑聲能夠長久一些,順帶的,也會替自己祈禱一下,希望能早點離開這個到處都是消毒水味道,讓人精神緊張的地方。
輪完夜班之後,許容清發現哥哥不見了,看護者換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穿着黑色唐裝,真正的絲綢面料,看起來是很名貴的牌子。
跟着褚敏霞進去查房,許容清發現這男子正用一雙異常清亮的眼睛看着她。
心頭閃過怪異的感覺,許容清勉強對他笑了笑,隨即裝作看病歷,避開了他的視線。
“祥叔好呀,好久不見了。嗨,小帥哥,今天感覺怎麼樣?”
原來他就是祥叔,卓家兄弟的管家,可怎麼看起來象電影裡的江湖人士?
帶着疑惑,許容清偷偷地打量這位傳說中的管家,只見他很有禮貌的回答着褚敏霞的各種問題,包括卓逸仙晚餐吃了一碗飯一碗湯都報告得清清楚楚。
“祥叔回來了就是好哇,可憐的逸仙終於不用吃快餐啦。”褚敏霞滿意地讓許容清在護理病歷上做好記錄,笑道,“再好好補幾天,我們就可以開始化療了,我想,李醫生等這個消息好久了呢。”
“謝謝小褚,某一定盡力把小少爺喂得飽飽的。”
還某呢,看《赤壁》看得中毒了吧。
許容清忍住笑,盡力抹去想像中穿着層層布衣、頭戴頂冠、手搖羽扇的祥叔的樣子,飛快地畫上最後一筆,將病歷遞給褚敏霞簽字。
病牀上,卓逸仙在溫和地對着她笑,眼睛好亮,象黑夜裡的星。
如果他的臉色正常一點的話,一定是個迷死萬千少女的小正太......
“容清,走了!”
“啊?哦!”
“這孩子,又走神了哈,早飯沒吃飽嗎?!”
“沒有啦,突然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而已......”
師徒二人走遠,祥叔臉上笑容更勝,“她在笑我,說我是老古董。”
噗!
卓逸仙露出了8顆牙齒,上下打量着祥叔道:“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也覺得您是個老古董。”
“我知道。來,先去方便,治療護士馬上就到了。”
“我討厭打針!”
“我知道。不過爲了這美麗的朝陽,還是打吧。”
“我討厭太陽!”
“那就想想中午的肉餡煎餅。”
“我要加紫菜蛋花湯!”
“好的,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