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怎麼就因爲總部調來的這位不是你朝思暮想的男職員嗎?”
孫美玉也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冷嘲熱諷般的咆哮。仿似突如其來的打擊,孫美玉翻動着白眼的側臉鋒利的就像一柄利刃。
“瞎說什麼呢?!我不過就是跟分行長玩笑兩句而已。不信的話你去他辦公室問問啊!”
看着身邊同事不斷探出的臉龐,申正煥的嘴角漸漸存留起一抹笑容,一抹無奈的苦笑。
“是的劉室長,我剛纔到分部跟大家打過招呼了,現在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好不容易卸下疲憊的承美,像只蝸牛一樣慢慢騰騰的朝陡峭的陡坡走去。
“你申請的轉崗已經很久了,真抱歉直到現在纔將你下放到分部。”
“沒關係的,您爲我的事情勞心費神,我心裡已經很過意不去了。要不是得到您的幫助,我可能真的會繞着安城來來回回跑上好幾趟。”
承美再次減慢腳速,一隻手抓着沉甸甸的挎包,另一隻手拿起手機貼到耳邊。
“怎麼辦?怎麼辦?你又跑哪兒去了啊?我的祖宗成妍啊!”承美擡起頭,遠遠的便看到媽媽尹慶善重重栽倒在地,隨即又將腦袋深埋進膝蓋中間。
“先謝過您了劉室長,我過後再跟您聯繫吧,有點急事。”承美說着,腳下一陣風似的趕到媽媽身邊。
“承美啊,你回來的正好啊,你的妹妹成妍又不見了,我去衛生間之前她還坐在沙發裡呢?!”尹慶善哆嗦着嘴脣,滿臉絕望的大喊道,她的一隻手把地面拍得咚咚響。
“先別埋怨了,我這就到前邊找找看。媽媽您也趕緊向後轉吧。”話音未落,尹慶善就開始不停的推搡着承美的肩膀。不滿抱怨的嗡嗡聲越來越大,承美心臟的跳動聲也同樣越來越振聾發聵。
輕音樂頻道流淌出貝多芬鋼琴獨奏的獻給愛麗絲,悠揚的旋律伴着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有節奏的擺動。貝多芬的音樂無論什麼時候聽都會令人心潮起伏,但只有今天,煜誠一直愁眉不展的望着前方。
“李承美?李承美!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因果報應這種死循環的事情嗎?”
急雨濡溼了大地,空氣變得清新涼爽,嫩綠的樹葉在渙散的陽光中亮晶晶的閃着光。在雨珠的輕揉慢捻下,葉子的顏色漸漸加深變濃。穿過這片熟悉的綠茵,前面就是成妍最喜歡去的兒童遊樂場了。想到這裡,承美加快了步伐。
“成妍啊!”
這個遊樂場周圍混雜分佈着幾個相差不多的低層小區和新建的高層單身公寓,以公交車終點爲中心,在中點的位置上還鑲嵌着幾棟舊式個人住宅。被參天綠樹環繞着的這個小區總是很安靜。
“成妍,成妍別鬧了。姐姐知道你在裡面,快點,出來啊!”承美疲憊的停下腳步,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跑到這裡尋找妹妹。此時遊樂場的大門微微虛掩着,正中央的滑梯,一直延伸到後面的亭苑,陽光和槐樹的樹蔭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左邊的紫藤鞦韆正不以爲然的晃動着,這個鞦韆陪伴成妍10多年了,就像她的同胞密友一樣重要,承美想妹妹成妍或許是剛剛離開這兒不久。
“成妍啊!你是不是在和姐姐玩捉迷藏啊!姐姐數完數,就過來找你了。”承美把頭頂在遊樂場的鐵絲網上,雙手撐着網面,慢慢的從臂彎裡擡起頭。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微弱的呼吸聲,承美立刻躡手躡腳的向着黑影的發源地旋轉木馬處走去。起初急促的呼吸聲還很熟悉,槐樹的樹蔭又穩穩的映在女孩的身上,四周萬籟寂靜。承美靜靜的注視着那個背影,從腳下到腰身,但熟悉的衣服並沒有穿在那個熟悉的女人身上!看着女孩的上半身完全映照在陽光下,承美受到的打擊非常大,她的兩條腿發着抖,驚慌和恐懼幾乎同時壓迫着她的眼睛和胸口。
“成妍!李成妍!”就算是天塌地陷、江水乾枯、大海結冰、天空像天鵝絨一樣一圈圈撕裂開來,承美都不會像此刻這樣慌張到手足並用着往外跑的程度。
不過數分鐘後,天空再次變成髒兮兮的污渠,大地也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沼澤,承美的雙腳已經腫脹得快要動不了了!等候在遲遲不肯變燈的十足路口,她覺得自己體內的骨頭在一根一根斷掉,但她還是緊緊的咬着牙,氣喘吁吁着不讓自己徹底崩潰。
“您好!請問您看到我妹妹了嗎?”看着水果攤老闆搖成撥浪鼓的臉龐,承美的心裡怕得要命,妹妹成妍是先天性自閉症患者,獨自溜到外面總歸是一件常人難以想象的可怕事件!若是在短時間內找不到家人,她一定會丟掉或是死掉的!所以此時的承美,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了。
“您剛剛看到一個跟我長相差不多,個子比我高一頭的女孩了嗎?”
“拜託您了,您再仔細回憶一下,有沒有見到照片上的女孩朝馬路這邊來啊?!”如果說是恐懼的話,就一定是那種難以抑制的,排山倒海般的恐懼。對面走過來的人們都是一臉陌生的表情,以至於承美一下子驚慌到極點。等人們如浪潮般從承美的雙肩旁排開走掉後,一陣熟悉的呼吸聲不知不覺間就像是佔領一域的鐵靴般,很響徹也很暴躁的在承美耳邊迴旋。
“怎麼辦?萬一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成妍該怎麼辦?!”承美每次深呼吸的時候,瘦弱嶙峋的鎖骨和飽滿的面龐就會生猛的忽上忽下。漸漸的,從她比鎖骨還要分明的額角滲出一滴豆粒般的黃汗,很快的就滴溜溜的流向雪白的襯衫裡。
“承美,承美我們該怎麼辦啊,我在後面也問遍了,大家都說沒有印象啊!”從媽媽的眼睛裡承美似乎看到了宇宙的秘密一樣,她連忙一路小跑着朝路口的一排零食店跑去。
“拜託了,老天,您一定要讓成妍靜靜的待在零食店裡啊!”
承美的鼻尖汗珠涔涔,搭過槐樹上的手臂就像小孩子那般纖細。
和可憐兮兮的承美相比,尹慶善就顯得豐滿又無神。突然,尹慶善猛烈的晃動起腦袋來,像瘋了一樣。她的喉嚨裡發出尖利的慘叫,那是哭泣,是心如死灰般的激烈哭泣。
看着媽媽一臉猙獰的淚水,承美感覺無形之中彷彿有人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壓着自己的身體,呼吸的瞬間,胸膛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腦海裡頓時一片漆黑,如果不瘋狂的大聲喊出來,她的神經也瀕臨崩潰。
志宇食雜店
“喝起來的確很苦,但卻不是什麼毒藥。”
媽媽尹慶善想的跟承美如出一撤,緊張對視後,兩個人都下意識的嚥了一口唾沫。尹慶善的喉嚨凸起得鋒利而雄壯,她想象着這扇門後正有一個巫婆一樣的女人,一邊緊緊的攥着成妍的衣領,一邊隱身在陰影中不斷窺視着自己跟承美。
“這個啊,叫做黑咖啡。雖然加過奶精和煉乳後,味道會更可口些,但卻失去了咖啡原有的味道。你嚐嚐看這樣喝是不是先苦後甜的。”
尹慶善脖頸末端的鎖骨也跟着露了出來,在明亮的玻璃門內,那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正如火如荼的喂成妍咖啡。成妍竭盡全力的抓住了女人不斷向前伸出來的手,難道這是?
“成妍啊!”破門而入的承美瞪大眼睛喊了起來。
“姐姐。”在聽到承美聲音的那一刻,成妍濃黑的睫毛突然跟着動了動。
白皙的陽光下,那個陌生店主的短髮剪得很有光澤,她慢慢的也轉過臉來,她的眉毛濃密、額頭白亮且棱骨稍稍外突,眼睛裡開滿了茂盛的牛繁縷花。不光是臉龐,順着修長的脖頸傾瀉而下的靜脈也被承美看得真真切切,如果陽光再明媚一些或者目光再銳利一點,承美只覺她的內臟也能隱約望見了。
“哦!你們兩位就是李成妍的家屬吧,我在前店主的手機裡見過你們一家人的照片。我想我們這條街上的店主應該都不會對你們一家人感到陌生的。”本該是承美說出口的話,新店主卻替她說了出來。
“這樣啊,那剛剛實在是太抱歉了。對了,我妹妹在您的店裡吃掉或是毀掉多少東西,我這就把錢轉給您。”
“其實也沒有什麼的,一杯咖啡又沒喝多少,就算了吧。”
“那就按照我自己的心意轉給您好了。”
承美衝着店主呵呵微笑的時候,成妍露出一臉不樂意的表情。灼熱的陽光照耀在三個女人的臉上,成妍慢慢咧開嘴打了個哈欠。
“想要出門的話就跟媽媽說一聲啊,怎麼能趁着大人去衛生間的時候偷跑出去呢?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嗎?!”從店裡走出來後,承美直接把心中的怒火化爲冰冷的倒刺射進成妍的眼底,或許是聽懂了承美的擔憂,成妍慚愧的低下了頭。
“以後你只能和媽媽一起出門,或者等我回來也行,記住了沒有?”
既安靜又清脆的呼吸聲傳進承美的耳中,她慢慢停下腳步,將一臉惺鬆睡眼的成妍掐擰着轉到自己的正對面。
“不許裝睡,我問你話呢?”承美猛烈的搖了搖成妍的肩膀。
“李成妍!喂!李成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