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車窗都是敞開着的。安城當天的氣溫是23攝氏度,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煜誠知道尹慶善喜愛陽光,追逐酷熱。在患病之前她一直很喜歡這座活力四射、雜亂無章、不斷擴張的大城市。但今天卻是個例外,丈母孃一直在用那種陰鬱而又令人無處躲藏的目光凝視着他。
“我這就送您回去,以後您不要一聲不吭就出門了,承美會擔心的。”“哦。”
看着滿臉微笑的煜誠,尹慶善感覺他好像是另一個人。儘管剛剛和自己相擁而泣,現在又依然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但這卻讓她感覺心裡酸澀難當。爲了掩飾自己憂傷的情緒,尹慶善一臉傲嬌的捏了捏帽子,看向窗外。
“我給承美打過電話了,她沒有接,但她應該是看到了。”
煜誠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不知爲什麼,心跳得極快,彷彿要蹦出來似的。
尹慶善皺着眉頭,開始留心的打量着映在車窗中的他,半晌才默默嘆了口氣。
“知道了,我向你保證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一向不拘小節的丈母孃突然變得怔怩不安,煜誠的心裡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
太陽冉冉泛起紅暈,黑乎乎的松樹露出縷縷常青色。很快顏色更淡的樹梢也就快在一片暗紅中顯露出來。尹慶善努力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突然眼眸中又閃過一道亮色。
“承美這個臭丫頭,天天自己跑出去瘋玩,不管我怎麼央求都不許我出門。女婿等有空你一定要替我出這口惡氣。”
“我會的。”
尹慶善再次轉過頭,捲髮內扣,臉上帶有笑紋。看着她那雙與年齡格格不入的爛漫大眼睛,煜誠涌起一陣心痛。
“還有,鯽魚海帶湯,我會好好吃完的。”
“什麼時候懷念這個味道了就在電話裡告訴我,哪怕是千次萬次我都會做給你。”
“謝謝您,丈母孃。”
煜誠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痛,下意識的將手放到心口上,身體略微有點顫抖。但他卻不知道,尹慶善一直都在旁邊和藹的注視着他。
車子駛入隧道,煜誠和尹慶善在黑暗中彼此對視了一下,他的臉光滑而平靜。
“和承美一起過日子很困難吧,雖然你們嘴上不說,但我看得很清楚。知女莫若母嘛,我這個女兒自尊心很強,她從小就是那種不喜歡展露真心的人,有什麼不滿都會埋藏在心底,衝着身邊最信任的人發脾氣。一旦自己覺得吃力、無法招架了就會變得很消沉,甚至還會有極端的想法。但至少她還可以對身爲丈夫的你發泄出來。”
因爲羞恥,煜誠的額頭流下了豆大的淚滴。尹慶善又輕描淡寫的補充着,眼中似乎也含有濃烈的不捨。
“她曾經跟我說過你是給她重生希望的男人。爸爸離世的那幾年,她不得不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一個千瘡百孔的家,她表面看着很活潑很堅韌,其實一直都在心如死灰的活着。如果不是因爲你對她的承諾,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所以,不論你們的婚姻走到哪一步,我都真心感謝你。承美,一直盲目的認爲我和成妍同時患上了神經感冒,但真正的病人是她自己。”
重生之後的煜誠,讓尹慶善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但她臉上溫暖的微笑依然存在,這使得煜誠冷漠的內心也開始按照自己原本的意志解凍了。
“丈母孃,我,我…”
“怎麼了?”
看着輕輕皺眉的煜誠,尹慶善的目光無比灼熱,幾乎燃燒起來。煜誠固執的咬着牙,抓着方向盤的手更用力了。
“您怎麼會記得我?我明明把人生改寫了,您爲什麼還…”
“哪有那麼多爲什麼呀?!煜誠,你曾經是我最愛的家人,我當然要一直記着你啊。這人世間的緣分,並不是和翻手掌一樣想斷就能斷的,就像你和承美的重逢,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明明已經是各行其道互不干擾的兩顆行星了,但還是會受到太陽磁場的波動。你不覺得很微妙嗎?”
尹慶善開心的笑着,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這種表情讓煜誠感到異常酸澀,心裡咯噔一下。
“丈母孃,我還以爲您會怪我太自…”
“停車!快,快!”
煜誠沒弄明白尹慶善的意思,眼睛眨了眨,擡頭看着她。尹慶善手指着一旁的冰淇淋店害羞的笑了笑,臉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