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一起出來兜風了,真是太讓人興奮了!”
珠鉉的驚歎使得煜誠的速度緩慢了許多,趁着切換信號燈的空隙,他回過頭凝視着珠鉉,珠鉉也正以俯視的姿勢朝煜誠逼近而來,嘴角漸漸裂開一道獰邪的弧度。
“胳膊真的不要緊嗎?用不用去醫院看看?”
煜誠放在珠鉉頭頂的手就像落地窗上的遮光簾。在氤氳的暗色裡,珠鉉順勢卷着煜誠的手腕,並像一隻擱淺的鯨魚一樣朝着煜誠的臉頰匍匐爬去。煜誠的喉嚨裡發出一陣輕盈的低笑,但卻不能長久的回頭。
“我可是健身達人啊,這種程度的受傷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想找個合適的藉口搭你的車兜風而已。”
珠鉉不斷的向前匍匐攀爬着,這一次煜誠的雙眼終於對上了那雙幽深得令人忍不住探索下去的星眸。煜誠伸出有力而修長的手臂托住了海豚的腰身。珠鉉順勢將頭倚靠在寬闊堅挺的胸膛上。
“想出來兜風直說就可以了,我是你的丈夫,當你一輩子的司機也是職責所在啊。”
珠鉉用尖銳的指甲擒住煜誠的手腕,眼睜睜的看着他俯下身,將下巴湊近在自己的臉側,珠鉉呵呵低笑的嘴角瞬間咧成畸形的彎度,就像一根被人折彎的膠棒。
“那是當然的了,我的丈夫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忠誠最體貼的男人了。”、“咦?那是什麼?”
珠鉉的眼睛離煜誠下巴只有一步之遙,突然她曲着吃痛的雙腿朝遠離煜誠的方向猛撲過去,煜誠重新握住方向盤的手指驟然緊縮,一個急剎,雖然沒有磕到頭,但煜誠的頭皮也感到一陣強烈的酥麻。珠鉉驚呼了一聲,眼睛裡充斥着一股猶如從天堂跌落懸崖似的絕望。
“安城銀行嘉陽分部李承美!”
珠鉉一字一頓的尖銳聲音刺激着煜誠的鼓膜,煜誠驚恐的回憶着昨晚的細節,頓時眼前陷入一片昏暗。珠鉉打量他足足兩秒,但時間卻因車內的缺氧流逝得異常緩慢。因着巨大的惶恐,煜誠只能迷茫的舉目四望着,並小心翼翼的頭壓在後視鏡的下方。
珠鉉舉着工牌的手有些緩慢,但那雙逆光陰影裡雪亮的雙眼卻彷彿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只要煜誠頭腦不夠冷靜就會被撕成碎片。而這樣熟悉的場景,該怎麼辦呢,煜誠顫抖着心的想着。
“哦,李承美是我單位的同事,昨天雨下的太大了,而且整個分部只有我跟她順路,所以就先送她回家了。”
煜誠深吸了幾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注視着珠鉉。珠鉉的呼吸沉重、暗啞卻斷斷續續的叩擊在煜誠的心絃上。
當溫暖的信號燈再次照射在車窗上時,煜誠的身軀如長蛇一般追隨着珠鉉的視線,這一次珠鉉不停的向後縮着脖頸,眼睛裡的寒意也更加深沉了。煜誠想要竭盡所能的靠近珠鉉,但自己的身體卻迅速僵硬成一座冰雕,只有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勉強能動彈。
“哼,看名字就是個輕浮的女同事,不經自己妻子的允許,讓她坐在副駕駛上,你是不是太隨便了?”
不僅是額頭,煜誠的渾身滴滴答答的淌着汗水。珠鉉那雙陰鬱的眼瞳更加深深的注視着他,一啓一合的脣齒間吐出的仿若一串毒咒。瞬間一股焦灼的氣味直衝肺管,煜誠傾向珠鉉的手臂也猛的抽搐了一下,可他卻沒有退縮,因爲剛剛將自己堵在角落裡的珠鉉,突然狠狠的擒住了煜誠的下巴。
“眼睛轉得很快啊,又在動什麼歪腦筋呢?!”
“我當時真的沒有考慮這麼多,總不能讓沒有傘的同事冒着雨回家吧,更糟糕的是整個分部的人那會兒全都圍在一起,我們家和李承美家順路這件事又是分行長崔仁赫提出來的,我實在拉不下臉去做惡人啊。”
煜誠被動的盯着珠鉉的臉,卻好像早已窺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茂密的劉海下,煜誠的眼瞳暗沉無底的就像噬人不留痕跡的沼澤。珠鉉可不喜歡這種被人拿捏在掌心裡的感覺,於是她驟然鬆開了煜誠,一派慵懶的倚靠在副駕駛上,隨着一陣光線的深淺交錯,她又開始眯着眼睛在煜誠的臉上一圈圈巡視起來。
煜誠嘗試的稍稍擡起頭,在後視鏡裡四目交錯的瞬間,煜誠頓時嘴脣一涼,雖然他的佛被珠鉉尖銳如鉤的眸光壓住了,但腦子裡還是充滿了好奇,儘管那股好奇裡也夾雜着惴惴不安。
珠鉉又眯着更加粗長且柔韌的眼線掃了一眼煜誠,然後她假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看着稍縱即逝的風景。煜誠裝着膽子再次看向後視鏡,此刻一雙幽怨的眼睛從左往右的飄逸了進來,甚至不等煜誠思索,便與他心虛不已的眼睛重疊在一起。
“新婚的時候我應該提醒過你,我,一直都很喜歡對我忠誠的丈夫。就像故事書裡的黑騎士,既然選擇了我,就應該拿命效忠我一個人纔對。”
珠鉉的眼睛頓如一片海,海面上漂浮着許許多多的尖冰。
“珠,珠鉉你最近怎麼突然變得很敏感,很容易激動了啊。都是捕風捉影的事何必…”
煜誠的嘴巴就像漏了氣,漸漸失去效力的救生圈。或許是他正顫抖着心琢磨對策的緣故,所以,他纔會覺得自己的每一個想法都像是一棍子打在層層凍結的尖冰上。
就在珠鉉百無聊賴的翻出手機時,池勝浩短信闖入眼簾:早安我的公主殿下,昨晚睡得好嗎?心情美麗嗎?可以在健身房約一面嗎?
那一瞬間,一道熟悉的白光開始在珠鉉凝固、遲緩的眼睛裡無限放大着,珠鉉趕緊將手機塞進褲兜,看着神經兮兮的妻子珠鉉,煜誠柔軟的手指也腫脹了起來,死死捏着方向盤指甲上隱隱透着瀕死的青紫色。突然,更加冷凝的溫度開始更尖銳的侵蝕珠鉉的思緒,爲了不讓煜誠看出端倪,她只能尷尬的賠了個笑臉,腦子卻是迷迷糊糊。
“那個,你同事的工牌有一個角翹起來了。”
“嗯,到了單位我會告訴她的。”
珠鉉的笑容很純淨,但寒冷卻如附骨之疽一般的殘留在封閉的空間裡。
“那個老公,我剛剛就只是突然想任性的宣誓下主權而已。我當然相信你和她是清清白白的啦。否則我怎麼會費了那麼多時間幫她整理工牌呢,那我等下放在座位上你記得拿給她吧。”珠鉉心虛的說道,但煜誠卻始終堅定的看着前方,珠鉉眼神躲閃,又突然可憐巴巴的推了推煜誠的手肘。“我剛剛完全出於太在乎你了,纔會那麼說。老公你,你沒有生我氣吧。”
“珠鉉你的脾氣好像比最近的風還要善變啊。”
煜誠的心裡突然明亮了許多,可惜僵硬的身體並不允許他轉頭去看妻子虛晃的臉。或許是在煜誠的眼瞼處只嗅到了一條細長的波紋,珠鉉只好將自己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裡。
“又怎麼了?老婆。”
“我只是在想,明明是深秋了,這天氣怎麼毫無預兆的變熱了呢。”
“是啊,確實是很熱了。”
兩個人都無暇思考,只是下意識的胡亂調侃着。但與奮力仰起臉,遠眺着窗外那片接近黎明的灰藍色瘴氣的煜誠不同。珠鉉心虛的點了點頭,喉嚨裡只是發出了一陣幾不可聞的呢喃。
“對了,要不要換一個?”珠鉉任由思維帶動着身體的朝煜誠靠攏。
“換擋的話就該冷了,我記得珠鉉你不是一向喜歡自然風的嗎?”
“我是說音樂,哪有一大早上聽那麼吵鬧的啊,就換個舒伯特的小夜曲吧,莫扎特的也行。”
珠鉉眨着眼睛,努力的想要辨清煜誠的情緒。可她僅僅在金燦燦的光明裡撲捉到煜誠陰森狹長的眼睛,這使得珠鉉頓時害怕起來,後背冷汗津津,再多對視一秒就要渾身發抖了。
“嗨!我剛剛還以爲你是在說空調呢。都說談戀愛會犯傻,所以每次靠近你我都像新婚一樣。誒,不對啊珠鉉,我播放的明明就是你最喜歡的那首初戀,你怎麼聽出吵鬧了呢!”
“是嗎?還真是啊,那就先放着吧。”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讓人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白晝抑或是深夜。特別是在煜誠偏執的強調着曲目時,珠鉉更是腦子迷迷糊糊的,眼前飛過的景色也如置身於半夢半醒的恍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