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代理,這個時間,你在這裡做什麼?”
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的煜誠,有些束手無措的看着承美。此刻,就像溪水漫過田埂似的,懷疑從承美的眼睛裡汩汩流淌出來。
“那個我…”、 “什麼?”事情來得太突然,兩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支吾着。
“話說你…是怎麼找到我家的呢?上次我明明記得你的車燈只跟隨我到比較遠的路口啊。”
承美的鎖骨急促的上下起伏着,突出的額頭上噙着汗珠。在混濁的光影裡,煜誠眼睛中的滴滴汗珠裡似乎也升起了小小的彩虹。
“難道說…上次…”雖說承美並不討厭煜誠這樣做,但剛剛熟悉就這樣放肆,她還是有些不安的。
“你剛剛說這裡是你家?!”煜誠突然裝模作樣的指着身後的樓棟道。
“是,是啊…”承美的語氣瞬間低了幾個分貝。但眼中的遲疑卻愈演愈烈了。
“我是因爲最好的朋友住在這裡纔過來的。但現在看來好像是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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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美的頭髮好像是隨風稍稍擺動了兩下,月光照耀的影子裡,她的鼻頭很高,煜誠沉默不語,承美也跟着沉默了起來。但煜誠的沉默是低沉的,承美的沉默卻有些興奮。無形之中,煜誠好像馬上就能聽到她的呼吸頻率,甚至好像還能看到隨着呼吸而起伏的鎖骨。
“不過…”、“是啊!怎麼會有這麼奇妙的偶然呢?”
承美聽聞又安靜了一陣,煜誠也靜靜的等待着(察言觀色着)。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狗叫聲。但即便那聲音愈發粗野卻也沒能打破煜誠和承美之間的靜寂。
“那個,秋天的清晨很涼的。要不李代理你先回家吧。”
煜誠的提議很堅決,承美的呼吸還是那麼安靜。這使得煜誠瞬間自亂了陣腳。
又是一片厚重的沉默,那種寂靜如果稍微側耳聆聽的話,就連樹葉被風依稀吹落的聲音都能聽到。此刻,煜誠和承美更像隔着玻璃窗或薄薄的窗簾對視着的那樣,站在咫尺天涯的距離裡…
“鄭代理,我其實…”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只要一個伸出手,就能抓住對方的手腕。但沉默卻也更加果決了,最終的承美似乎也意識到單憑自己根本無法打開沉默的門鎖。
“真是的,不過這個傢伙到底住在哪裡呢?上個禮拜我還來過的,當時也是因爲家庭矛盾。”煜誠眼不眨眉不皺的扯謊道,他的雙腳就像一臺只會前進的推土機,把一切坎坷的沙土統統踢濺到褲筒上。
“鄭代理!我…”
承美的表情頓時僵硬。煜誠也極爲心虛的應了一聲。承美又思索了半晌,她的臉上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沒有侮蔑也沒有憤怒,就好像靈魂有一半從她的身體裡溜走了似的。
“我不知道,說這種話你會不會覺得很荒謬。請問你認識我嗎?”承美猶猶豫豫的問道。
“我…我…”
雖然煜誠也會很強烈的思念着她,但現在他卻無法承認。於是他許久的凝望着承美燈光一樣的臉龐,此刻的她有些楚楚可憐,還有些冒失無禮。她既和年輕女生一樣隨性單純,又像個經歷過很多悲歡離合的中年女人。特別是凸凹有致的眼眸深處,隱隱閃動着令煜誠無法抗拒的致命誘惑。“是的,我還在喜歡着她,或許也在愛着她吧。但無法滿足她一切慾望的我卻只能不斷的疏遠她,因爲不論是對她而言的我,還是在我眼前的她,在這個完全顛覆的世界裡,都是以危險的爆炸物而存在的。”煜誠在心裡靜靜的訴說着。
“回答我,可以嗎?鄭代理?”
承美又靠近了一步,她的臉比映紅了窗紗的桃花更加殷紅,眼睛也比星星還要閃閃爍爍。
“什麼?”
煜誠瞪大了眼睛,牙齒也開始打戰了。
“剛剛我還在想,或許我們其實根本不是剛剛纔認識的,我們之間的淵源其實是…”承美的嘴巴很笨拙,眼睛卻很靈敏。此刻,那種超出常規的慾望,正炙熱的蔓延到冰冷的空氣中…
“姐夫?!”
成妍的出現實在是太突然了,對於正沉浸在遙遙相望的煜誠和承美兩個人來說,成妍簡直就是一陣疾馳的暴風。漸漸的,煜誠的眼睛裡也颳起北風,而承美的眼底則下起了暴雪。那個默默的圍繞着煜誠的臉龐轉來轉去的成妍,再次如坐在宇宙的某個黑沉沉洞穴中似的,有時她的反應很悲傷,有時又很興奮。
“姐夫,你真是好久沒過來了啊!不對昨天,我還在夢中見過你呢。”
李成妍的手不大卻剛好收攏住了煜誠的五指,煜誠低下頭看着她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肌膚。不知怎的,這丫頭好像更加用力了似的,煜誠的手疼得有些麻木。
“姐夫,我不想只在夢裡見到你呀,雖然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自古以來就很尷尬。但對於永遠也嫁不出去的我來說,姐夫和姐姐就是永遠的親人了。”
成妍內心深處犀利無比的言辭,殘暴的推動着煜誠的身體不斷向樓棟靠近,此時的姐姐承美卻如干癟的軀殼一樣靜靜的守在黑暗的角落裡。她的眼睛似乎正摻雜着黑灰色的眼淚。不會是尷尬得快要崩潰了的那種平靜吧,煜誠默默的思索着。
“但…等等…”
“成妍的那種目光又意味着什麼?她好像真的已經認出我來了,她不是得了自閉症嗎?怎麼還會有那麼深的記憶?”看着死死扯住自己手腕的成妍,煜誠的後背更是冒起一層雞皮疙瘩。然後他開始試圖不被成妍察覺的一點點撤力。
“不行!媽媽你快點出來!快幫幫我,別讓姐夫走?”成妍的手勁突然變得和煜誠完全不分伯仲,甚至,時間越久,煜誠便越覺得成妍的手指已經慢慢鑽進了自己的骨頭裡。
秋天一閃而過,時光如梭,等煜誠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那一年的春天了,那日陽光燦爛,煜誠和承美並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小姨成妍歡快的腳步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輕盈,就好像隨時都能隨風灑向天地間一樣。
“不知道的還以爲談戀愛的人不是你姐姐我,而是你呢!”煜誠想起了那時在高高的花田,成妍回頭看向自己時,承美嘟嘴喊出的話。
“且,我可不像你們兩個這麼虛僞哦,明明心裡眼裡都裝着彼此,卻一定要拉開這麼長的距離。對了我姐一畢業,你們真的就能結婚嗎?我可盼着給你們當伴娘呢。那伴娘是親妹妹的話,我可比你們小多了,你們好意思問我要份子錢嗎?對了,我可是慫恿姐姐射出丘比特之箭的人哦,姐夫你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
成妍蹦蹦跳跳的湊到煜誠身旁,她的雙眼裡盛開着白色的滿天星。嘴巴也漸漸蜿蜒成一顆明朗的心。不等煜誠迴應,她便像個雲雀似的又嘰嘰喳喳說了個不停。
“小丫頭,你懂什麼啊?小心我去跟媽媽告狀!說你什麼不好學什麼!”所有的答案都隱藏在那日吵吵鬧鬧的風裡,承美執拗的追着成妍,成妍的笑容愈漸扭曲,但在煜誠看來,這對姐妹花的樣子比世上所有的陽光還要燦爛。“是啊,那個時候她們的爸爸身體還健康,誰能預料到…”
煜誠靜靜的站在原地,兩個姐妹銀鈴般的笑容穿越世紀的風沙徑直進入他的耳朵裡,漸漸的那甜美的共鳴匯聚成世上最美麗的歌。就在更多的片段精巧的在腦海裡列隊等候的時候,時間再次不如所願的輕鬆輪轉了起來,成妍那雙滿天星一般純淨的眼睛迅速消失在逆向旋轉的時間之輪裡。煜誠準備驚呼,此時的成妍由18歲的伶俐女孩變回了30幾歲的自閉症患者,但很快,歲月又開始流逝了,眼袋又沒有了,像褶皺一樣的肌膚也變得彈性十足。特別是鮮紅的舌頭吐在白皙閃亮的前排牙上。
“就像這樣永遠握着彼此的手,不要鬆開。”來自兩個時空的成妍都將煜誠的手指一個個展開着,承美握成拳頭的手放在煜誠的手掌上,最後再將煜誠的手指一根根的合了起來… 而縱觀整個過程,煜誠和承美都如摸不到頭腦的丈二和尚一般,被動的配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