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一襲及腰長髮身穿白色長裙的清秀女孩正在一束白色燈光的照射下舞着。燈光下的她赤着腳,膚如白雪,長髮飄揚。她就那樣在舞臺上孤獨地迴旋着。忽而,迴旋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猛。啪!她終於倒地。一臉頹敗的她對着觀衆席這邊展露出一個笑容,“有人說,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全瞭解另一個人。人,生而孤獨。所以,爲了汲取賴以生存的養料,我們需要。需要陽光、需要交流、需要……話劇。”
肖白一直在臺下專注地觀察着她的表演,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天打扮非主流的女孩就是這部劇的女主角。有了之前阿榮和阿寬的例子,現在看到她的表演肖白也沒有那麼驚異了。
“停。”周賴宇直接走到舞臺上,把臺上唯一的小道具挪了挪位置,又盯着小道具看了一會兒,纔對女孩說道:“阿西,你覺得本子裡面這個女孩是什麼性格?”
“孤獨。”阿西看了眼劇本上的標記,又慢悠悠說道:“還有,矯情。當然,我這裡的矯情是褒義詞。”
“你看這裡。”周賴宇翻開話劇本子,指了一處說道:“女孩在第一次見到男主角時的感受是----她感到一股燥熱,仿若嗓子眼裡有什麼東西即將奔涌而出。她要認識他!他是誰?他爲什麼此刻偏偏出現在自己面前?那樣的光芒四射,那樣的慷慨激昂。她的眼中只剩下他,只剩下他的樣子、他的動作、他的笑。她知道,她需要改變一些東西了。”
“這是他們的初見,但是我也希望你能通過舞蹈的方式來體現。”周賴宇說得動情,直接甩開話劇本子在舞臺上高揚起手,踮着腳,一下一下的,又說:“冒險,渴望衝破一切桎梏,這是她性格里很大的一個元素。那麼,這裡應該這麼演。”
周賴宇繼續在臺上和阿西解說着,肖白也思考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具備的性格特徵。
前期的他慷慨激昂,熱愛話劇,滿足於自己所處的大環境與小環境。大二的時候,他可以通宵寫劇本,半夜想出一個好點子便馬上從牀上跳起來,爲了一個小細節也可以抓破自己頭皮。轉折點在大四,社會的生存壓力向他襲來。本以爲可以輕鬆找到滿意工作的他卻迎來當頭棒喝。同時,暗戀四年的女孩無情拒絕了他。事業,沒有;愛情,更沒有。
那個時期他演的角色裡都透着股憤青味,他說:誰大學生?誰大學生!你他媽才大學生,你他媽全家都大學生。他開始思考自己那未知的前途。
社會將他磨平,他這塊頑石終於漸漸失去了棱角。他說着違心的話,做着違心的事。他偶爾會在夜深人靜看着自己曾經的作品發呆,或許他有時也會想起那個不可思議的夜晚。
最終,他已經忘了該如何去創作一個劇本。他成爲了奔馳的銷售主管。
可是,爲什麼會自殺?
每次想到這裡肖白總會舉棋不定。也許,他是無法忍受生活的重壓?也許,是女孩的出現喚醒了他對於夢想與過往生活的一切記憶?也許,他是愧對新婚妻子?也許,他希望通過自殺的方式來完成自己對生命的神聖交代?
肖白一邊想着,一邊不自覺地輕念那段奔馳男的內心獨白。他閉着眼睛,感受着空氣中的戲劇分子,輕輕念着。不對,這段應該再用力一點?肖白皺了皺眉,又搖搖頭。
不知爲何,他卻突然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熟悉的氣息。他不由停了下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卻發現大家還是各自忙碌着排練,沒有任何異常。他笑了笑,覺得自己估計最近沒睡好神經有點失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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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他倒是很喜歡現在這種狀態,這種忙忙碌碌被工作填滿的狀態。他沒有任何時間想其他的問題,也不需要想除了演戲以外的任何問題。
這樣,真的挺好。
這樣,真的挺好?
嘆息一聲,肖白繼續拿起手裡的劇本琢磨了起來。
“不錯。”周賴宇剛剛指導完阿榮,又跑回來坐回椅子上,手裡還拿着一個番茄。見肖白正盯着他,笑了笑,說道:“番茄越來越紅了。”
肖白心想:這人又在發什麼神經。
他撇了撇嘴,看着那邊還是不修邊幅的周賴宇說道:“我開始明白第一次見面你跟我說的話了。”
“我說了那麼多經典的話,你說的哪一句?”周賴宇咬了口番茄,番茄的汁液正巧噴灑在肖白白色的襯衣上。周賴宇無辜地聳了聳肩,說道:“其實,這樣子白裡透紅也挺不錯的。”
肖白也只是無奈地看了眼他,正欲說話,手機傳來一條短信----天氣預報說這兩天北京有一場小雪,肖白,注意保暖。
發信人,顧炎。
肖白心頭一暖,也回了條----你也注意身體。另,最近工作很忙,但心裡很滿也很暖。
本來以爲顧炎還會發回什麼短信,這次他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多回。他在忙着拍戲吧?拍戲可還順利呢?肖白突然覺得在不知不覺間和顧炎的距離變遙遠了。他不是個喜歡多問的人,而顧炎這陣子更甚以往的沉默也讓肖白無從瞭解他的狀態。
他還是會關心他,趁着工作間隙不時發些短信打打電話給肖白,甚至有時會發一句正籌拍電影的臺詞給肖白讓他幫忙分析分析。但是,肖白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以前,他總會問自己在忙什麼和哪些人在一起。可是,出差時候的他反倒從來不問這些。他只記得顧炎臨走時深深看着自己,說:“肖白,已經新的一年了,時間是不是真的能夠讓人忘記一切呢?”
當時肖白沒有回答,也沒有多想顧炎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只是,現在想來,難道那個時候的顧炎已經知道那人回來了?
餐廳那晚,遊樂園那晚,肖白記得那個時候的顧炎其實有幾次都欲言又止。他還對自己說過,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會陪在自己身邊。難道,是擔心自己再見那人會重蹈覆轍?
“嘿,小白,你覺得呢?”阿榮猛地拍了拍肖白的肩,一臉期盼地看着他。
“啊?什麼?”肖白這才發現場務已經在收拾道具了,而一些演員都一臉期盼地看着他。
“他們說一會兒結束後去玩玩。”阿寬忙拉過阿榮,看到不在狀態的肖白,這纔對他解釋道。
“哦,我都行啊。”
“要不,咱們去後海玩玩?我有一朋友在後海開了一家酒吧,還挺不錯的。”阿榮建議道。
‘“好啊!走!”
其他演員也跟着起鬨,唯獨阿西沉默着沒說話。
“喂,阿西,不要太入戲啦!這可不像平時的你呀。”阿榮走到阿西身邊,問道:“還是說,你不想去後海?”
“去吧,怎麼也不能掃了大家興致不是?”
因爲叫的三輛的士都已經坐滿了人,只剩下肖白和阿西落單了。肖白便讓他們先去,又和阿西一起重新坐了一輛的士。
一路上兩人都比較沉默。自從和鄭星琪打過交道後,肖白一直就不喜歡和女人打交道,他話少還可以理解。可是,讓他難以理解的是,阿西平時那麼一鬧騰的姑娘,怎麼突然就像轉性了一樣呢?如果不是因爲看過她的排練,肖白都要懷疑身旁這人是不是被掉了包的阿西。
正沉默着,阿西的手機鈴聲卻響起。肖白看了眼阿西:貌似她沒有接電話的打算?
又過了會,阿西的手機鈴聲不斷響起。阿西仍然面無表情,老僧坐定姿態。
肖白心想:既然不接電話,怎麼不乾脆關機。
“我的手機從來都不會關機。”阿西面無表情說道。也不知她到底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肖白說的。
肖白也不看阿西,問道:“和男朋友吵架了?”
阿西不說話。
手機還在繼續鬧騰着。
如果是正常點的鈴聲還好,偏偏阿西的手機鈴聲居然是喜洋洋的主題曲……
“到了。”的士師傅回頭對兩人說道:“這裡面就進不去了,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
“嗯,好,謝謝師傅了。”肖白覺得師傅的聲音變得動聽了許多,趕緊給了錢。
阿西低着頭跟着肖白往銀錠橋那邊走。
“嘿,你們倆怎麼這麼晚?快來快來!”
一進門,阿榮就熱絡地招呼着兩人落座。
酒吧裡燈光晦暗不明,再加上酒吧裡的樂隊正演唱着一首很動感的歌曲,肖白不由覺得有點暈眩。
阿榮似乎看出肖白的不適,扶過他,又喊道:“嘿,哥們兒,來首慢點的曲子。”
肖白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後就被阿榮安排到和阿西坐一起。
酒吧裡換了首民謠類的歌曲,肖白這才覺得好了點。他又稍微注意了一下身旁的阿西,給她遞了一杯紅酒,低聲說道:“既然來了,何必想那些煩心事呢?”
阿西愣了愣,卻不接那杯紅酒,只是笑道:“對!既然來了,怎麼能不盡興呢。不過,那紅酒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她站起身,對一個方向叫道:“華哥,給我們這兒調兩杯拉斯維加斯!”
一個年輕男人答應了聲,沒一會兒就遞過來兩杯綠色液體……
陳肖白還在想着這酒怎麼配的,阿西就興奮地拿着酒杯和他碰了碰,說道:“cheers!”
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喝了起來,還有一些女孩大膽地跑去臺上配合樂隊主唱跳起了舞。
也不知是因爲喝多了酒,還是因爲酒吧里人聲鼎沸,肖白居然又有些暈乎乎的感覺。他跟阿榮打了聲招呼就打算走出去透透氣。
夜晚的涼風將他吹醒了些許。肖白注意到酒吧裡似乎沒有之前那麼鬧了,正準備進去坐坐時卻注意到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站着兩個人。而且,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其中一人竟然是趙-君-臨……
肖白不動聲色地稍稍走近了一點,睜大眼睛看了看那邊的人。
趙君臨身穿一件深棕色法蘭絨風衣,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他的整個五官也顯得比平日略微柔和。如果不是他緊繃的臉以及緊抿的下脣,肖白會覺得也許一切看上去會更完美。
待真正確定那人是趙君臨後,肖白反倒有些不太確信了。按他對趙君臨的瞭解,那貨應該不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呀。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和趙君臨正對着的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生,他似乎想和趙君臨爭辯什麼,還想扯過趙君臨的衣袖,卻被趙君臨甩開。
肖白心裡一股莫名情緒冒了出來,然後被他強制壓住。他只想不動聲色地回到酒吧,回到那一羣朋友身邊。奈何,腳步卻像是定在了那裡一樣,無法動彈。
正陷入無限懊惱中的肖白卻聽到有人大聲喊了聲他的名字,他心裡懊惱的情緒更深。往聲音源頭看去,卻見阿榮正笑嘻嘻地拿着瓶啤酒往自己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又一邊大聲喊着,生怕別人聽不到一樣地說道:“小白小白,怎麼一個人跑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