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無雙派來的荷園管事叫做露兒,但基於“禮尚往來”的小小報復,新上任的軒轅憐讓她改了名字叫圓圓,雖然露兒長得一點都不圓潤,相反還很纖瘦。
他默許了,不過是這麼樣的小事。
爲了讓別人更相信一些,他做了很充足的準備。
精美的首飾衣物、昂貴的小玩意、精心挑選的下人,還有,讓她住進荷園。
她看上去,就是他軒轅無雙放在心頭在寵愛的女人。
何況,給露兒改名,這是她小小的發泄,他明白。
原來她真不是看上去那麼的冷淡,他想。
那天車廂裡,當她問軒轅無雙是否要叫他“表哥”時,雖然她立刻低垂了眉目,但之前眼中一閃而逝的淘氣,他可沒有漏瞧着。
看她之後神色依然冷然的樣子,他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
差點。
“爺……這帳目,可是有什麼問題?”馬管事馬勳戰戰兢兢地問道。
雖然站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迴廊裡,可他依然是滿頭的大汗。
軒轅無雙回神,瞅了眼身後那躬身的管事。“馬管事,憐兒她後來可曾問你要過什麼?”
馬勳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他只是個小小的碧落院子的管事,平日裡都是將帳目呈報給總管事、由總管事遞給爺過目就好,怎麼今日爺特意招他來問話?
聽見軒轅無雙的詢問,他心裡這才明白,全是爲了這新來的主子。
說起那女子,也是奇怪,既不是什麼名妓也不是什麼江湖美女,第一天進來時他就過去拜見過,和爺的其他女人相比,只能算是眉清目秀,但卻一進來,就住進了那“荷園”。
荷園和其他院子不同,它雖然每日都有人在打掃,卻已經空置了許久。誰都知道,這院子不是隨便哪個就能住的。
聽說,那是對爺而言最重要的女人才能住的地方。
如今的主子叫“軒轅憐”,那該是爺的親戚,可爺待她的方式又不像,他令所有的人尊了她叫“姑娘”,但不是“小姐”,只是唯一的“姑娘”……
“馬管事?”軒轅無雙半響沒等到管事的回答,有些不耐。
“是,回爺,屬下一直謹記爺的吩咐,如果姑娘想要什麼決不敢怠慢,但姑娘至今從未曾開口向我們索要過些什麼,倒是……倒是牡丹姑娘問過屬下幾次了,能不能再給做兩件新衣。當時做秋衣時,她已經多做了五件,這次再要求了,院子裡其他幾位夫人那兒……”
碧落院子的主管,這名頭聽來讓人羨慕,其中的酸苦,也只有自個兒心裡明白。
碧落和黃泉兩個院子,裡面住的都是爺的女人。能住進碧落院子的,算是在爺面前正得寵的主子,哪個是能去得罪的?
上窮碧落下黃泉,住進了碧落就代表着在爺的心裡有了一席之地。爲了保住這一席之地,哪個不是拼了命的想要打扮出衆好留住了爺?
那些得寵些的,更是要求衆多,爭風吃醋的結果,往往就是苦了他這小小管事。
馬總管這兒嘆氣時,軒轅無雙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牡丹?
那是誰?
想了一會,這纔想起來,那是他去杭州府前新進門的,原是金陵某青樓的歌女,長得如何自是不必說,那嗓音纔是真的動人,一曲之下就迷惑了他,讓他當晚就領進了門。
只是今時今日,如果不是馬管事提起,他還真想不起這人是誰。
“牡丹的事情,你自己做主。”軒轅無雙想了想,道:“憐兒那邊,還是如常,你可不能給我怠慢了,她要什麼,五百兩以內不必通報,直接滿足了就是。”
馬勳一怔,五百兩,這可不是小數目,從他當碧落的管事起,還是第一次聽說了有哪位姑娘夫人的能使用這麼大的金額,看來這主子果然有些來頭。
他忙應道:“是,屬下明白了。”
看來他可以回絕了牡丹那些要求,瞧着爺的態度,得寵的已然換人。
揮退了馬勳,軒轅無雙又翻了幾頁賬本,突地將東西往一邊隨手一扔,隨侍在一邊的空兒忙彎腰拾起。
“爺,怎麼了?”
“看得有些無趣,每月每月就這麼些事情,你說怎麼就沒人來貪污些什麼也好讓我瞧些熱鬧?”
青兒面無表情地別開臉,空兒忍了一下,還是笑出了聲。“那還不是爺的本事?”
“可這不就太無聊了?算了算了,出去走走吧。”
青兒忙上前一步,讓軒轅無雙扶着站起。
軒轅無雙去了碧落,本想去見牡丹,再聽她唱一曲,可當他看見荷園大門上畫着的大白豬頭像時,折了回來。
青兒推開大門,裡面倒是沒什麼多大變化,讓軒轅無雙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
這是個對他而言有特殊意義的地方,本一直都是打算空置着的,不過爲了讓別人誤會地更深一些,也就讓那女人住了進去,卻沒想過會有改變,看見門上那隻咧嘴笑得讓人無力的白豬頭像時,他真是有些擔心這荷園會變得怎樣。
可是看着裡面沒有什麼變化的樣子,他卻又有些小小的失望——這是什麼心情?
發現自己情緒變化超出了自己的掌握,軒轅無雙一顰眉,但立刻又放鬆。
很好,果然之前他的預感沒有錯。
“啊,爺,您怎麼來了?”聽見開門聲的圓圓走了出來,沒有見到預期中的那些好奇訪客,反而被所見到的這位嚇了一跳。
“憐兒呢?”他左右看了一眼,確定只有圓圓和另一個婢女走了出來。
“姑娘她在補眠,剛睡下沒多久。爺,我去叫她起來迎你。”圓圓請示道。
她本是心目中最偉大的爺身邊的奴僕,卻突然被派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正確點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瘋女人身邊服侍,心裡正有千百個不爽快,此時又怎能容忍那瘋子在裡頭呼呼好睡,丟着爺在外?
不要說這裡是無雙門,就是整個武林中,又有誰敢如此對待她的爺,他們的主子,軒轅無雙?
“不用,讓她去睡吧。”軒轅無雙阻止了圓圓,邊走進廳裡,在首位坐下。“怎麼昨晚沒有睡好?”
“姑娘她閒着無事,每日下午都要午睡。”圓圓想了想,答道。
“哦,閒着無事……看來,她是過得很好了?她可曾問過你什麼?或者讓你幫她準備些什麼?”
軒轅無雙不會相信一個女人真會像看上去那麼,無慾無求。當然,也不會真那麼沒有好奇心。
不是他自戀,而是過往的經驗讓他篤定的相信,沒有一個女人會不被他吸引,所以也不會有哪個女人對他的過去那麼不感興趣。
何況,還是以這麼特殊身份進來的,當真不對那個她所假冒的人表示好奇?
她之前沒有問他,可能只是矜持,或者擺出了個假相。
“爺,姑娘沒有開口要過什麼,每天也就是好吃好睡,翻翻書看看字畫,連女紅都從未看她動過手……”圓圓想,她沒有詆譭那瘋女人,她只是在如實回報。“我從來沒有聽她問起過關於爺的事情,反而對院子裡的許多擺設很有興趣,第一天來時就饒有興趣地問了好多。”
就好像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圓圓在心中鄙夷地加上這麼一句。
碧落院子裡的姑娘,不是來自武林世家的千金,就是重金打造出來的名妓,圓圓在軒轅無雙身邊日子長久了,眼界自然也是高了。
“嗯……那,門口的那幅豬畫像呢?”青兒接過小侍女新泡上的茶水,遞給軒轅無雙。他接過,轉手往桌几上一放,繼續懶洋洋地問着話。
“爺,”圓圓以爲軒轅無雙要問罪,忙在他面前跪下。“爺,我已經勸阻過了姑娘,可姑娘不聽,說閒着無事不如給這院子換一種味道,硬是在門口畫上——畫上了那圖案。圓圓知罪,不過圓圓沒有讓她在院子裡再做什麼變動,請爺明察!”
“我又沒有說要罰你,你跪着幹嗎?起來吧。”軒轅無雙揮手示意圓圓站起,起身走到門口,看着一如以往的景色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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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不想做,而是被人阻止了。
既然如此有時間,卻沒有時間對他好奇一下?
生平首次被人如此無視,心頭涌起的感覺是如此陌生,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細細品嚐。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惱火?還是好笑?抑或是……想要探知得更多?
“爺,您來了?”
軒轅無雙睜開眼,瞧見馬勳正彎着腰站在大門口,身後跟着兩個下人,手上都捧着厚厚一疊布料。
“這是做什麼?”
“爺,我剛去回絕了牡丹姑娘的要求,然後想起姑娘這兒還沒做過新衣,所以取了最受歡迎的幾款布料拿來讓姑娘挑選花色。”馬勳忙答道。
“她還在睡着,你把東西給了圓圓就行。”他回身,重又回首位上坐下。“圓圓,她從不曾問你要求添置過些什麼?”
“這倒是不曾,”圓圓如實答道:“不僅沒有要求添置過什麼,很多爺送來的首飾也就丟在一邊,我也沒見她怎麼妝扮過自己。”
關於這一點也讓她心生不解,平日裡進了這碧落的院子,哪個不是隻想着打扮地漂亮些,好讓爺的目光移不開,最好還能愛上自己——雖然毫無可能,但樂此不疲。
可是這個“軒轅憐”姑娘不同,她來了,她在了,可是她卻毫不在意,她只是很隨性地過着日子。
是的,隨性。
從未見過哪個姑娘家的有她那樣不堪的坐姿,也未見過她那種——粗俗的吃相,更沒見過比她更墮於打扮的女子。
可是,她是爺吩咐她要細心伺候的、門裡唯一的“姑娘”。
“什麼都不要?”軒轅無雙訝然。突然眼瞄到那幾疊布料上,略一頓,揚起脣角。“馬管事,你說你剛纔回絕了那牡丹的要求?”
馬勳聞言,忙上前一步回稟。“是,回絕了。”
“肯定是怒火沖天了吧?”軒轅無雙篤定道,或許這憐兒是個例外,但別人跳不出他的掌握。
馬勳有些尷尬的笑,不知是否該稟告爺當時牡丹的潑婦樣。
真是可惜了那張漂亮的臉,馬勳在心裡搖頭。
“你記得,最近碧落裡誰的要求都給我回絕了。”軒轅無雙靠上椅背,閉上雙眼,慢慢道:“圓圓,你讓兩機靈的丫頭去宣傳一下,就說……就說我這會獨寵憐兒,以後別說要什麼東西了,就是她們人,也快要被趕走了。”
他在心裡想象着,當憐兒看見這些上門尋事的女人們時,會有怎樣生動的表情。
真是奇怪,不過就是回來時在馬車裡那幾天的相處,他居然能如此清晰地回憶起她的容貌,他不是一向都對這些個不生心的麼?
“……是。”雖不明白爺要他們這麼做是爲何,但圓圓和馬勳立刻應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