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破這一次,足足睡了十二個時辰。
李畫一刻也未曾離開,雖然不需要時刻關注沈破體內的變化,但現在是沈破恢復的關鍵時期,她可不想出什麼意外,否則到時不好向袁茵交差。
當皇兄昨日問起自己爲何如此關心沈破的時候,李畫如是說。
其實李畫只需過半個時辰或一個時辰來大致檢查一下沈破的身體狀況,當然,這種簡單的例行檢查,換任何一位御醫都絕不會出錯,但至少在沈破這件事情上,李畫只信得過自己。
所以她堅持一直守在沈破身邊,還堅持一直讓自己清醒不睡。
沈破醒來的時候,李畫正坐在牀邊,懷裡抱着一本厚厚的書,發呆。
“看什麼書呢,這麼入神?”沈破笑問,任誰都聽得出,他是在取笑李畫看書走神。
察覺到沈破醒來,李畫並沒有轉過頭,只回道:“此書傳說是一位東方天才遺留下的篇章,書中記載的卻是西方神靈之間的故事。”
沈破啞然失笑:“若真是神靈之間的隱秘,又豈容被凡夫俗子所杜撰和褻瀆。”
李畫展顏一笑道:“留下這本傳世奇書的可不是凡夫俗子喲,傳說他乃是至高神靈的化身……嘻嘻,至於這本書的書名麼,剛巧就叫【褻瀆】。”
“【褻瀆】?”沈破來了點兒興趣,破哥哥依稀記得,當初風語在魔法學院,也在看這麼一本書。
“女人,難道終究會是政治的犧牲品?”李畫似是想起了【褻瀆】中被安排嫁給奧菲的芙蘿婭,聯想到自己的情況,更把握不清楚皇兄的想法,不由生出感慨。
沈破:“你怕你皇兄依約將你嫁給西屋?”
李畫苦笑:“作爲一個帝王,尤其是以千古明君爲己任的帝王,出爾反爾是需要勇氣的。而且客觀的說,我嫁入西厥對大華國的確更有好處!”
沈破:“如果你去求求你皇兄……”
李畫:“如果我去求他,他一定會答應我的請求……但我不想去,我想知道自己在皇兄心目中,有多重!”
沈破卻道:“何必這麼麻煩,既然知道麻煩就是那西屋王子,讓他消失麻煩不就跟着消失了?”
李畫:“說得輕巧,真那樣必定兩國交兵,那還不如直接拒婚,或許還打不起來。”
沈破笑道:“如果……那位西屋王子的死與你們無關,那戰爭還會打起來嗎?”
李畫聞言一震:“此話當真?”
沈破莫測高深的笑笑:“你派人幫我將那羽扇公子找來。”
李畫秀眉一動:“你想借刀殺人?只是…這把刀似乎還不夠鋒利……”
破哥哥卻道:“我會磨刀。”
…………
…………
作爲一名有抱負的江湖閒散人員,羽扇公子是有着崇高理想的。
他之所一直賴在永安城不走,只因這裡的達官貴人多不勝數,羽扇公子一直夢想着能一夜之間,飛黃騰達。
英雄救美固然不錯,但似乎,還是英雄救主更實惠些。
所以當公主派的人找到他時,羽扇公子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了沈破面前。
“人一生中總有許多機會,不過能抓得住的往往只有一兩次。”沈破相信,羽扇公子定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果然,羽扇公子躬身道:“草民一向很笨,分辨不出哪些機會能否抓得住。不過笨人總有笨辦法,那就是凡是機會都絕不錯過!”
沈破滿意的道:“很好,我很喜歡你這樣的笨人。”
羽扇公子更顯恭敬:“只不知像我這樣的笨人,能否有幸爲主效勞?”
“你殺過多少人?”沈破見他氣息之中,隱隱有血光透出,顯然殺孽不輕。羽扇公子雖然隱藏得很好,卻又如何瞞得過在九幽當鋪和八卦當鋪都混過的破哥哥?
羽扇公子心中一凜,如實答道:“九十三人。”
沈破:“九十三,也算不錯了。唔……今天在凝冰樓,有人羞辱你,你爲何不殺他?”
羽扇公子:“他身邊有個高手,我殺不了他。”
沈破笑道:“我也不是聰明人,聽不懂這種有深度的話,講笨一些的道理。”
羽扇公子忽然覺得後背有冷汗流出,忙如實答:“殺他對我沒好處!”
沈破這才滿意他的答案,問道:“如果有好處呢?”
羽扇公子:“那要看有多大的好處,畢竟殺他也會很麻煩。”
沈破道:“好處足夠大,後顧也無憂。”
羽扇公子:“那就殺了他!”
…………
…………
待到羽扇公子下去休息,李畫則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個傢伙果然有點意思,但以他的實力,恐怕還不是赫連松鶴的對手。”李畫剛纔在密室中已經將目前的情勢完全看在眼裡。
沈破:“所以,現在就要靠你幫忙了。”
李畫:“我能幫什麼忙?”
沈破道:“首先,讓你皇兄公告天下,畫公主你即將嫁入西厥。“
“你……“李畫氣道。
沈破:“女人就是小氣,唉……你又何必跟一個死人計較名分呢?“
李畫:“也對,雖然犧牲我的名節,卻有助於皇兄的江山穩固……然後呢?”
沈破:“然後,大華國自然需要全力破案,滅殺真兇……”
李畫:“你是說,殺了羽扇公子滅口?”
沈破:“殺不殺隨你,重要的是,羽扇公子這個身份,必須死。”
李畫:“他看來還有幾分能耐,能不殺自然最好,還能爲國效力。”
沈破笑了:“是啊,找到一柄鋒利的刀可不容易,我老人家磨刀也很辛苦的。”
李畫:我其實現在更想知道,你爲什麼那麼有把握,羽扇公子能輕易辦到?”
沈破:“很簡單,符籙…陣法!”
李畫聞言面色一變,忽然恍然道:“我明白了,陣法……我怎麼就沒有想過這樣利用呢?”
沈破笑道:“你那位師父姐姐的陣法之道,從小都是受的正統教育;而我則反之,全靠自己矇頭摸索試驗。所以她或許在那些大型和高難度的陣法上強於我,若說道那些細微處和下三濫的應用,她是拍馬也不及我的。”
李畫笑道:“你倒也夠坦誠。放心吧,接下來,看我的表演。”有沈破的從旁提點,這位極少入世的天才少女逐漸變得自信起來。
真正的良師,往往能在不經意間傳道授業。
玉不琢不成器,刀不磨不鋒利。
…………
…………
大華皇帝宣西屋王子覲見的第二天,畫公主就在內廷副總管陪同下秘密回訪了西厥行館。
據小道消息透露,畫公主此行主要是去見見未來郎君,如若那西屋長得實在是對不起國家和人民,那一向眼界頗高的畫公主多半拼卻抗旨也會拒婚。
好在西屋王子一表人才,長得又帥又有才氣,而且還很有內涵。
畫公主沒有出聲反對,皇帝自是明白那是默許,於是當日下午就下詔西厥行館,準備籌備正式提親和迎親事宜。畫公主雖然纔剛滿十九歲,卻也不算小了,畢竟大多數的公主都是剛滿十八歲就出嫁的。
李畫回到東山園林的時候,沈破正對着一幅地圖發呆。
牆上掛着一幅巨大的俯視圖,出自李畫之手,絕對無限逼近真實準確,其中心位置赫然正是西厥行館的所在。
“不是讓你多休息嗎?”李畫有些責怪的道。
沈破:“不要緊,我只是希望能多看出幾種可行的陣型變化出來……唔,你的任務完成得如何?”
李畫:“九成以上!”
沈破道:“那太好了,趕緊標註出來,讓我分析一下!”
李畫卻道:“不準急,讓我替你仔細檢查完,看你……這兩天的恢復比之前慢了不少。”
沈破卻意猶未盡的喜道:“若你真完成了九成以上,我就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李畫卻不理睬他,只按部就班的爲他把脈,然後又對各部位分別查驗,最後還是餵了沈破一粒袁茵留下的丹藥這才放心的鬆了一口氣。
沈破感嘆:“你是我見過的最盡職的醫生,如果你開診所,保證虧本!”
李畫微微一笑,一邊將自己在西厥行館埋下的伏筆在地圖上標註出來,一邊問道:“爲什麼?”
沈破:“就是因爲你太盡職了,花在一個病人身上的時間太多,在我的家鄉,醫生講求的就是效率,或者說只追求快,能多看幾個人就能多賺幾筆錢,至於能否醫好病人,甚至病人是死是活,沒有人會在意。”
李畫皺眉道:“這樣的醫生,是人嗎?”
沈破卻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早已被地圖上的那些標註所吸引。地圖上沈破留意的位置,大多都被李畫清晰的標註了出來,在每一個標註的圖標上,甚至還有編號。
以目前李畫布下的陣基符籙的分佈狀況,沈破至少有十種陣法可以佈設以達到目的,他現在考慮的,只是那一種更適合,效果更好。
李畫問道:“陣基符籙雖然被我通過腳底偷偷埋入地下,卻不敢肯定會不會被西屋身邊的修士發現。”
沈破笑道:“那人的修爲不過比你略高,而你身上又有美女大國師贈的護符,就算他一直拼盡全力、時刻注視和窺探你,也不可能查知你周圍的任何情況,這一點你儘可放心。何況,我讓你埋下的陣基符籙,在陣法啓動之前可沒有半分靈力波動,非常隱秘安全。”
李畫:“那接下來,我們只需要通過【子母符】將需要的陣基符籙啓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西厥行館裡佈下大陣。”
沈破:“你認爲,此時用什麼陣最合適?”
李畫知道這是沈破在考她,沉吟片刻,對着牆上的已標註的地圖道:“以我看,準備啓動第三陣基、第四陣基、第九陣基……還有第八十七、八十九陣基……一共三十六處陣基……”
“方圓雲光陣,恩,很好!”沈破讚許的望了李畫一眼,看來此女的才名果然非是浪得虛名。
李畫卻道:“其實我更想知道,如果你用外陣激活內陣的方式,會是怎麼一番光景。”
沈破:“有你埋下的陣基符籙,想要在西厥行館外圍佈下另外的陣法來激活啓動行館內的陣基符籙並非難事,只要判斷清楚五行靈氣的分佈和天地脈絡的走向,以你目前的陣法造詣,當可獨立完成。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由於距離較遠,那些陣基符籙能激活啓用,那些不能動,萬不能有偏差。”
李畫:“聽起來,這可是技術活……”
沈破:“所以,就西厥行館來說,自是字母符籙最好用,既省時,又精準!”
李畫點點頭:“那現在是否就又該羽扇公子出場了?”
沈破:“他已經在門外候着了,你先移步屏風後面,幹這樣的壞事,身爲尊貴的公主,能不出面還是不出面的好。”
見到羽扇公子進來,沈破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口道:“桌上有張符籙,你先貼身收好,待到明日午後貼在背心,讓後由東門進西厥行館……”
羽扇公子見沈破閉口不語,試探着問道:“然後呢?”
沈破微微一笑:“然後?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羽扇公子點點頭,又問道:“對方的護衛?”
沈破:“放心,都已安排妥當,你此行必定萬無一失。”
羽扇公子眉頭微皺:“屬下記住了。”
沈破又道:“記得事成之後,立刻撕掉背心的符籙。”
羽扇公子:“呃…如此一來,屬下必然行跡暴露……”
沈破卻道:“以你的實力,趁亂離開應該不難。行跡暴露並不會死,總比被行跡不露的滅口安全得多。”
羽扇公子望着沈破,似是在咀嚼破哥哥話裡的含義,終於下定決心般的點點頭,轉身離去。
李畫卻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她深深的望了坐在輪椅上,依舊手腳不能移動分毫的沈破一眼,嘆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一句話:
壞人,多半都是靠腦子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