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如遊魂般攔在路中央, 即便是晌午的太陽,也散不去他滿身的鬼氣。半月不見,他似乎更加乾瘦憔悴, 一頭白髮象乾草般堆在頭頂, 血紅雙眼彷彿很久沒有睡過一般, 這雙眼睛此時正如癡如狂地盯在我身上。
“黑無常, 又犯瘋病了麼!”被喚作地鼠的那人提起我退了幾步, 沙地蹭到我的脊背,痛得我直哼哼。
“小心別弄傷了她,白弟還等着跟她成親呢。”黑無常雙手亂擺, 急步上前,神色很是認真緊張。
我心裡寒了一寒, 白無常早就死了, 這人真是瘋得不輕。
地鼠退得更快, 尖聲嚷道:“這人可是主子要的,主子說了, 那三件寶物,就着落在此女身上!”
黑無常聞言一愣,似乎恢復了幾分清明:“寶物……寶物……”口中喃喃自語,眼中漸漸滲出怨毒之色來,“他是你的主子, 可不是我的主子!白弟就是爲了這三件寶物喪了性命!”手腕一震, 原本纏在腕上的鈴索象條白蛇般向我射來。
地鼠雙臂一錯, 亮出一對形狀古怪的轉輪刀。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 轉輪竟象螺旋槳般旋轉起來, 倒有些像是現代的電鋸。此時黑無常的索鈴已纏上了我的身子,正要收回, 卻被地鼠的轉輪刀絞住。
那鈴索本是天蠶絲所制,怎會被輕易絞斷,倒是被絞進了高速旋轉的轉輪刀裡,眼看黑無常握着索鈴的手臂就要跟着被絞進去。黑無常暴喝了一聲,雙腿一沉,直插入地裡數寸,手臂向後疾揮,硬生生將索鈴從轉輪刀中抽了出來。
兩人均用上了十成內力,那隻精鋼打造的鈴鐺,立時發出攝人的聲響來。刺耳的鈴聲撞進耳膜,我頓時覺得五臟六腑如同錯了位般,胸口煩悶難當,一股腥甜自喉嚨裡狂涌而出。
兩人見狀均大吃了一驚,忙收了兵刃趕過來。
黑無常似乎完全恢復了神智,皺了皺眉問地鼠道:“你讓她受了傷?”
“瞎說!只不過是些皮外傷。分明是你的鈴聲震傷了她!”
黑無常翻了翻白眼:“她服過火龍珠,內力充沛,怎會被我的鈴聲震傷!”突然抓住地鼠的手腕,厲聲問道,“莫不是你獨享了火龍珠?”
地鼠象只受了驚嚇的老鼠般,震開黑無常的手彈出去老遠,尖聲道:“我要知道怎麼從她身上吸取火龍珠的靈力,還把她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兩人怒目而視,不再說話,手卻又緩緩摸上各自的兵刃。
我咳出了幾口血,費力地喘着氣:“快……快把這破網解開,老孃我……快沒氣了。”
兩人又是一驚,手忙腳亂地將緊緊裹着我的那張網解開,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麼,抓起我的左右手腕,搭上了脈門,臉上的神色越來古怪。
地鼠狐疑地瞥了我一眼,問道:“你不是處女?”
我看了看他比例嚴重失調的身材和那張老鼠臉,胸中一陣作嘔:“關你什麼事!”
地鼠低頭想了想,很認真地問道: “你可記得第一次行房後是什麼感覺?”
我狠狠地“呸”了一聲:“你怎麼不去找家妓院問問?人家不但能說得詳細,還能現場指導。”
“難道傳說是真的……”黑無常突然又喃喃自語起來。我不知是哪句話刺激到了他,立即閉上了嘴。
地鼠眨了眨眼道:“如果傳說是真的,我們把他男人抓來,也是一樣。”
黑無常嘿嘿笑道:“你知道她男人是誰?是蕭無塵,沐雨軒的蕭無塵……蕭無塵,你果然夠狠,哈哈,哈哈……”笑聲淒厲,到後來竟然比哭還難聽。
我正想捂住耳朵,身子卻一下被黑無常帶起。
“你做什麼!”地鼠怒喝了一聲,追了上來。
“做什麼?自然是讓她做白弟的媳婦!”黑無常咧嘴哈哈笑着,神色極度瘋狂。
“放下她!她是本法師的!”話音生硬,正是那個曾用火門槍射傷君醉的西域人,奎尼法師。
黑無常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不由得嚇呆了。奎尼的眼珠和指甲都變成了血紅色,頭髮和皮膚卻蒼白得可怕,如煉獄使者般向我們緩緩走來。
“你……竟動用了邪血大法……你只有邪血秘籍的上半部,不怕反噬麼?”地鼠的慢慢向後退去,似乎準備伺機逃跑。
“反噬?我已經反噬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奎尼怪笑了一聲,那對血紅的眼珠轉了轉,令人毛骨悚然。
他指了指我道,“只要有她在,便能找到邪血秘籍的下半部,這點苦頭又算什麼。不過,動用邪血大法消耗了本法師過多的血氣,本法師現在很需要新鮮的人血補充一下。”說着緊盯着黑無常的咽喉,血紅的雙眼中迸發出野狼一般的飢餓目光。
這下,連黑無常也向後退去。不料奎尼動作極快,眨眼間便已無聲無息地飄到近前,猛地伸出血紅的十指,直取黑無常咽喉。黑無常情急之下將我拋出,乘着奎尼接住我的空當,向後急退。
奎尼正想把我扔開,也許是受了我口角未擦淨的血跡的刺激,竟停住身形,直勾勾地盯着我頸間,只猶豫了片刻,終抵擋不住血腥味的誘惑,張口向我咬下!
我嚇得尖叫一聲:“我知道火麒麟和邪血秘籍在哪兒!”
這句話果然起了作用。奎尼全身一滯,喉結不住上下滑動,似乎在極力控制自己。極度的壓抑令他全身發抖,連牙齒也打起顫來。
我本想趁這個機會掙脫,卻發現手腳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急得轉頭對黑無常嚷道:“你再不動手,你家白弟就娶不上媳婦兒了!”
黑無常這才醒悟,腕上索鈴疾射而出,纏住我的腰間往回一帶,我整個人便被他帶到了空中。奎尼和地鼠飛身向我縱來,兩人同時伸手,一人抓向我的肩頭,一人抓向我的腳。我只覺得頭皮發炸,這要是被抓上,三個人往三個方向使力,老孃非被撕碎了不可。
一道強勁氣劍破空而來,緊繃的鈴索噌的一聲斷了,我身子一沉直墜下去,奎尼和地鼠便撲了個空。眼看就要跌到地面,一道白影斜刺裡衝過將我接住。
“傷到哪兒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懷抱。三少將我緊緊攬在懷中,腳步不停,行雲流水般轉了幾個身,躲過了奎尼和地鼠的夾擊。
“怎麼纔來啊,再遲半步,老孃就被人大卸八塊了。”我伸手摟緊了三少的脖子,心有餘悸地吐了吐舌頭。還是在老公身邊安全啊,當初怎麼就那麼小肚雞腸地把他趕出去了呢。
“這不來了麼。爺這可是頭一回鑽地洞!”三少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卻將我攬得更緊,貼在我背後的手竟因緊張而有些微微發抖。
這一攬正好觸及我背後傷口,我不想令他分神,咬緊了牙,卻還是輕哼了一聲。他的目光驟然變冷,一個大回轉繞過奎尼和地鼠二人,向後彈出三、四丈,輕輕將我放下,問道:“誰傷的你?疼麼?”邊問邊雙臂齊揮,一時間劍氣縱橫交錯,形成一道氣牆,將趕來的奎尼、地鼠二人攔在牆外。
我瞥了瞥嘴:“還不是鑽地洞鑽的。”看着他緊張心疼的模樣,心裡泛起一絲絲甜意,背後的傷似乎也不怎麼疼了。
三少深吸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把佈滿如龍紋般花紋的小巧匕首,遞到我手中:“此刀名爲龍鱗,與清剛其名。你且歇一歇,爲夫很快回來。”轉身時眼神如刀,全身殺氣大盛,一步步向地鼠走去,一字一句地問道:“小寶是爲你所傷?”
地鼠神色大變,手中轉輪刀轉得呼呼有聲,突然一個跟斗向後倒翻出去,落地時頭下腳上,竟然遁入地裡,只留下地面上一個碗口大的窟窿。我聽見地底撲簌簌的聲音自遠而近向我急速襲來,料他想故計重施將我劫走,嚇得驚呼了一聲,手腳並用,掙扎着向後退去。
這時,黑無常已接好了鈴索,加入戰團,與奎尼同時向三少發難。三少冷笑了一聲,一掌拍向黑無常和奎尼,掌風將地上的砂石帶起一人來高,另一手朝地上一劃,指劍竟將地面劃開一道裂縫。
地鼠一聲慘呼,自裂縫中躍出,肩頭被削掉了一塊,露出裡面森森白骨,滿臉驚恐:“傳說是真的,是真的……”
黑無常和奎尼還未觸及三少的掌心,便被掌風震飛了出去。黑無常內力較弱,一口鮮血噴出,連退了十來步才站穩身形。三人均是臉色蒼白,互相對視了幾眼,不約而同地咬了咬牙,劃開各自掌心,黑無常和地鼠分站在奎尼兩側,與奎尼的雙掌貼在一起,口中唸唸有詞。
我想起西域六煞也用過同樣的方法,知道厲害,正要捂上耳朵,舌尖一涼,三少將一粒藥丸彈入了我口中。我記得之前他與西域六煞和黑、白無常交手時,雖然一人力敵八人,也是談笑風生。此時卻神色凝重,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