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的中央,一個手持長棍,方臉大嘴的男子,一見我,立刻便怫然作色,怒目橫視道:“你是陸巋安的什麼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陸巋安?我不解地看了看被打倒在地的人。那人的身材遠沒有應玄天來得高大俊挺,反而略顯得有些消瘦,髮絲散亂,那張臉被揍得像百度貼吧的驗證碼一樣扭曲,讓人看不清。只見着那烏亮的眸子,默默地盯着我。
“打擾到各位了,你們繼續,原來是我認錯人……”
不待我說完,那長方臉就揮棍殺了過來,高聲怒喝道:“看你也定是這狗官的爪牙,來得正好!老子今天一個人就收拾了你!誰也不準插手!”
接着,四周的人羣沸騰了。在聲聲吆喝中,他劈,我閃,他勾,我伸手攀棍反勾。因爲輕裝上陣,我在敏捷度上就佔了很大優勢。在近身戰上,長兵器很容易給對手留出空隙,這本是很簡單的道理,可惜,長方臉揮出了滿頭大汗後,纔想到了這點,泄氣地將長棍往地上一扔,與我赤手相搏起來。
長方臉體態彪悍,四肢粗壯,每一招都發勁剛猛,架勢穩健,我被他的攻勢威逼得向後邁步,衣下直冒冷汗。倒不是他武功過人,只是他一臉凶神惡煞,招招狠戾能把人逼入死絕,簡直是個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在氣勢上就將我怔得汗毛倒豎。
謝天謝地囧神保佑,我急中生智,將他殺氣騰騰的長方臉想象成一個端正而親切的“囧”字,才擺脫了“恐方症”,局勢一下子因此峰迴路轉,曲徑通幽。
“噗哈哈哈……”望見他現在耷拉着兩條粗眉,呆愣地張大了嘴的模樣,我終於忍不住,噴笑出聲,而囧臉君見我不怕反笑,那張臉彷彿變得更囧了。
幾番交手下,我漸漸找到了他的破綻:囧臉君出招上雖力量驚人,而發力過猛的弊端便是在收勢上,需要較長的時間來調整。我便機動靈活地改變着每次出招的方向,輕輕鬆鬆地便將他打得措手不及,最後暈頭轉向,只得乖乖捱揍。
打着打着,我便發現,難得暴力一下,消耗掉體內無處可發的荷爾蒙,其實是一件頗爲爽快的事,於是便越打越“愛不釋手”了,一不小心就將他那張“囧”臉揍成了馬賽克。
被打成東倒西歪蚊香眼的囧臉君,有氣無力地叫喚道:“來來來人,還不給我上?”原本在一旁與羣衆們一起吆喝的幫手,便立刻正了色,齊聲應是,從不同方向把我包圍起來。
我一邊觀察情勢,一邊謀劃着脫身之計,而這時,一聲“且慢!”,使圍觀者的吆喝聲嘎然而止,我包抄而來的那羣人也停下來腳步
來人有一雙烏亮有神的丹鳳眼,脣上留着兩綹鬍鬚,五官秀朗,有股書卷氣,神情淡定閒雅,目光平和地對囧臉君道:“這位可是江湖上人稱鐵羅漢的鐵兆熊,鐵大俠?”
“在下正是。”囧臉兄應聲答道。
“在下雲楨,久仰大俠大名。”看到來者頗爲恭謹地向自己做禮,囧臉兄臉上怒氣也立刻減退了三分。
那位文人秀士雙眼含笑,捻了把下顎處的鬍鬚,依舊面目和善地問道:“敢問鐵大俠,大俠心中的俠義,爲何?”
“師傅說過,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所謂俠義,便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伸張正義。先生,我今日還有事要忙,地上這人便是曾在那貪人敗類手下辦事的狗官陸巋安,而這正是那狗官的同夥……”
“哦?可在下聽聞,陸巋安已被革職免官,手裡也並無實權,之前雖在官府中當過差,但一向爲官清廉,也未做出過任何玩忽職守,貪贓枉法,傷天害理之事。何況他現在只是一介布衣,若被傳出去,百姓豈不皆認爲俠者喜以強欺弱,以多欺少,與賊子強盜無異?”
語聲剛落,圍觀的人們便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不時還有人對囧臉兄指指點點。
“這……”囧臉兄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越來越低,理屈詞窮了的樣子,但仍不服氣地擡頭,道:“總,總之,他在戚九生那狗官手下做過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天我只是替天行道!”
“兆虎!”一個洪亮的聲音,止住了那八人的來襲。那聲音中,蘊藏着深厚內力,使人覺得那語聲像是近在耳畔。
從人羣中步出一位衣着簡樸的長者,其人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老當益壯,龍虎精神。雖鬢髮已白,卻依舊精壯結實,魁梧威猛。
見了老者,那羣原本想對我動手的人,立刻向他抱拳作揖,低頭齊呼:“師傅!”
那被稱爲師傅的老者,向文士連聲稱是, “這位俠士說得正是。”轉身又向囧臉兄,厲聲道:“兆虎,你還不認錯?”
“可師傅,我……”
老者面無表情,低沉的聲音中帶着慍怒,道:“在此聚衆泄憤,欺辱一介布衣,就能廉潔政風,懲處污吏了嗎?”
“弟子知錯。”囧臉兄立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後來也不知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因爲我已經趁着人羣將注意力集中在他們身上時,悄悄溜走了。從人羣的議論中得知,這次來雲藩城巡查的,便是穩坐當朝最大最貪最壞最變態最殘忍最沒人性狗官寶座的戚九生,今日的矛盾就是因他而起的。
即使知道戚九生有多麼壞多麼貪多麼變態多麼殘忍多麼沒人性,但正因爲他是最大的,且頗得先皇寵愛,朝中官員從不敢違逆他,雖也有直言敢諫,以身犯險的,往往受到的是他最最變態最最殘忍最最沒人性的禮遇。如今新皇尚未登基,前BT至尊真?寒凌霄也掛了,戚九生更是成了評選全中原最大最貪最壞最變態最殘忍最沒人性先生的不二人選。
我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奮力擠出人羣,剛走遠了些,後面忽然有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哇!我說了我認錯人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把話說清楚了,然而那隻手還是沒有放開。
麻煩!不想再惹上那羣人,我便隨口扯了個謊,道:“我我,我很忙的啊!我正趕着去賣血,家裡還有老婆孩子等我洗衣服燒飯,我們一家三口就靠賣血的錢維持生計,打架這種容易流失血液的事情,我就不奉陪了。”
真TM感天動地!我都差點流下了幾滴千金男兒淚,但那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隨便拿出來給人看,於是我忍住了。
“不是你要找的人,那你在找誰?”
“……”
感受到那低沉誘惑的聲音從後方緩緩移至我頸邊,我立刻氣憤地轉身道:“我沒找誰!”
見我對他怒吼,他略有些吃驚,很快又露出溫和的笑容,以及溫潤似水的眼色。這個高大的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溫暖熱度,讓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總是像個孩子般被包容。
稍稍平靜下來後,才覺得自己氣得很荒謬。我沒有權力對他生氣,他去哪裡也不必徵求我的同意,但心中就是該死地在意。我懊喪地抓了把頭髮,低頭小聲地問道:“你……去了哪裡?”
“找不到我,你是不是很着急?剛剛是不是到處都在找我?你是在擔心我,對不對?”
“纔不是,都那麼大的人了,你去哪裡管我什麼事!”被他說中心事,我立刻心慌地否認,然而他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
應玄天摸摸下巴,狀似疑惑地道:“奇怪了,之前是誰喊得那麼大聲,說……”
什麼?我究竟喊了什麼?可是我怎麼也記不起了。
被他這麼一說,彷彿被當衆指出前門沒拉好一樣,令我侷促地不知把兩隻手擱哪裡好。“你,你一定是聽錯了!我什麼也沒喊啊!”
糟了,中招了!
再擡眼時,果見他已笑着,傾身向我逼近。
“小魚……對不起,害你擔心了。”迫近而來的聲音,低沉而好聽。讓我忍不住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讓我羞恥得想立刻逃跑。
感受到一股熱息曖昧地摩挲上我的面頰,一直看着地面的我,有了一種預感。
他即將對我做些什麼,我緊張地低着頭,感覺我就像是被老鷹盯上的兔子,再機敏也一定是逃不掉的,但仍然希冀着他會顧忌到周圍還有人,而不那麼做下去。然而,當我低着頭看見地上,他的影子朝我壓上來,我知道,他不會有任何猶豫,因爲他是應玄天,不是南宮燁……
“不!”
“……”
“對不起。我……”
最後,還是,推開了他。
我低頭看着那雙推開他的手。
爲什麼在顫抖?
我想,我究竟是想……怎麼做啊?
整理不清此刻雜亂的思緒,我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一樣,低着頭,筆直地站着,緊張地盯着地上那一動不動的黑影。
……
沉默,一分一秒,就像一段無限延伸的距離,把我和他相隔在兩岸。
“餓不餓?”
“不是……很餓。”
雖然被拒絕,他還是強硬地將熱騰騰的包子塞在了我手裡。
一路上,我默默地咬着包子,看着地上一前一後,若即若離的影子。
拿好小板凳備上家人去看月亮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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