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山莊是個充滿雅趣的地方,小橋流水,鳥語花香,晨霧朝夕,煙水茫茫,映着一池深淵色,更是如夢似幻,宛若仙境。
人間可真有仙境?總覺得是些浮華的幻影,園中最奪我眼的還是那池殘荷,秋風吹盡了它的花瓣,只餘下殘葉,枯梗,卻吹不走它的美,那種孤高和自信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腦海。
“倪公子,倪公子?”想得正出神,不知身邊已有人走近。
“哦,是青玉姑娘!”
“怎麼對着荷池發呆?”
“沒什麼,倒是你,怎麼面色如此難看?是不是那頭傻老虎欺負你了?”
“沒有的事!倪公子千萬別告訴莫管家他們,唉,我嘆氣是因爲,昨日給送的飯,主子又是碰都不碰。”
“青玉姑娘菜做得那麼可口,你們家莊主也未免太挑剔了吧?”真是個養尊處優,不知粒粒皆辛苦的大老爺!鄙視!極度的鄙視!
“別怪莊主,他是因爲太傷痛。”
“哦?”
青玉是個細心體貼的好姑娘,她從小就跟在他們莊主身邊,默默支持着他們家莊主從小少爺到大老爺,她總是誇他們莊主有志氣,雖然是生於豪門世家,卻因爲是庶出所生,他吃了不少的苦。待到長大了些,又因爲繼承權問題,兄弟間明爭暗鬥。他們莊主最終憑着個人魅力得到了各路豪傑的支持,憑自身努力練就了天下無雙的武功,順利擊敗了其兄弟。當上了飛鷹派的老大後,他又擺平了一樁樁起步時的困難,以及來自其他勢力的挑釁,可以說,飛鷹派在他的一手經營下,纔有瞭如今光耀的名聲和龐大的勢力。聽到這裡感覺皆大歡喜,像是一個很振奮人心的江湖勵志故事,後半段卻忽而一轉,變成了一個悲傷的愛情童話。
“我們莊主英俊瀟灑,又年輕有爲,天下不知有多少姑娘想攀上我們山莊的枝頭,可是他卻是個很能自持自制,從不沉溺於美色的人,總是以家業爲重,從不顧及他的終身大事,豈料莊主這次回來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魂不守舍,知道他是有了心上人,青玉我真是爲莊主高興。唉,可嘆如今兩人卻是陰陽兩隔,就在七日前,有人呈上了莊主心上人的屍體,莊主悲痛萬分,不讓我們任何人接近他,一個人把他心上人埋葬在了雲祿林後的土丘下,日日夜夜折着風車守在那裡。他喃喃自語,瘋瘋癲癲的都快七天了,給他送的菜,卻一點也沒動過。倪公子,你道是我該怎麼辦好?”
“這個,這個。”
“呀!小南瓜!原來你在這裡!快隨我來!和我一起出去玩!”
不待我和青玉說上幾句,那進口的小祖宗已把我一把抓了出去。“真沒禮貌!沒看見大人正在說話嗎?我也沒和你說我願意同你出去!”
“小南瓜,我們去春香樓轉轉吧~昨天白虎大哥陪我去了,那裡有好多美人哦!”
“好。”
不好啊混蛋!走到半路上我又反悔了,可惡!那姓齊的就會幹點帶壞小孩子的事,陪着未成年人去一個提供色情服務的場所,是對一個未成年兒童的心靈的荼毒,簡直就是犯罪啊!雖然我是有那麼一點點想去看啦,不過那已經是過去式了!既然被我遇上了,我就一定要拯救這個迷途少年的心靈!陽光下,他拿藍眼睛是那樣的清澈,白而粉嫩的臉上,洋溢着青春的氣息,剔除那不太健康向上的□,是一張多麼美好純潔無邪的孩子的臉啊。
“鄉蚣,我們玩點別的吧!放風箏怎麼樣?你看!外面的天氣多好啊!”
“不要!我要去春香樓!”
“混...鄉蚣,天下哪裡有樑子陪着鄉蚣上妓院找姑娘的?難道是你嫌棄我了,你還是快點去另尋新歡吧!我不打擾你及時行樂了!”Tmd自己都覺得自己噁心。
“不是的,娘子,我,唉,那好吧!我們放風箏!風箏,我這就派人去買!”
“不用!我自己來!”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我自己動手找點樂子,風箏這種東西,看似簡單,還是有很多學問的!如果不是自己做的風箏,放飛的時候就沒有了一種愛啊!
“小南瓜,你好厲害!這風箏做得好難看哦,究竟是什麼妖怪?”
“這叫章魚!一種海底生物,別看它現在那麼難看,這章魚一旦被做成燒啊,串啊,刺身啊,小丸子啊什麼的以後就變身成爲人間極品!”
“這和風車有什麼關係嗎?”
“這關係可大了,我和你說......?”在前往莊園後面雲祿林的路上,我和小傢伙又教授了一遍有愛理論,咦,怎麼是又?對了,我和小蒼蠅也說過,他,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話說他好像也是飛鷹派的,說不定在這裡轉悠幾下還能見着他,不!還是別見了。我到現在還是不知能和現在的他說什麼,說不定他已經忘了我......忘了也好。
“小南瓜!你的風箏怎麼總是飛不高?你是不是偷懶了?快給我跑遠些!”可惡,竟然被小鬼鄙視了,怎麼還不颳大風?不行,只好靠腳力了!
跑着跑着,隔着黃樹林,遠遠地,望見一片白白的山丘。我記得不曾下過雪,便好奇地向那白茫茫的地方走了過去,快看清了,衣袖又被拉住,回頭只見小傢伙將食指豎在嘴邊,向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小南瓜,我們還是別打擾三叔。”
三叔?青玉方纔所說的癡情莊主?我站在樹叢裡,向那裡舉目望去。
白,滿目素白。
不是雪,是紙風車,如殘敗的百合花,蒼白得觸目驚心,悽美地開遍了隆起的土丘。朵朵紙風車倦倦地開着,顫動着,輕語着,憑弔着風中的亡靈。銀白色的土丘上,兀然坐着一身玄黑的男子,一抹蕭索的背影,一個靜默的靈魂,在秋日的長空裡,深沉似海,無言地守望着,滿地白花,守候着土下的愛人。
勁風起,蕭蕭然,黃葉飄零,那人的發,如潑墨般,狂邪地騰躍於空際,那背風的身影依舊巋然不動,靜如磐石。紛紛揚揚地,滿地紙風車向着同一個方向轉動起,猶如一個個浸滿了哀思的白色漩渦。耳邊只聽得沙沙的輕響,是秋葉的哀鳴,還是紙風車的嘆息?聽得我心慼慼。
失去愛人的心情,我懂。它不止於悲傷,不止於痛苦,那滋味比自己死了還糟糕。千萬分慶幸的是燁沒有離開我,而那個人的愛人卻走了,真正的永遠的離開了......作爲一個外人,我有的只是同情,能做的只是勸慰,而那些對他又有什麼用?他不是女人,不需要一個肩膀給他哭泣,不需要一個人聽他哭訴,即使內心需要,那自尊心也不會允許。他明知道要堅強,沒有了他的一切又變得陌生得可怕,不想和人說話,不想有人告訴自己那人已隨風逝去,能做的便只有等候,等着他的愛人把他帶走。
我的腦中胡亂猜測着那人的心境,不知何時,人已回到了出雲山莊的園子裡。豔麗的夕陽下,定睛望見的是那一池殘荷,映着那金色的波光,那池荷花似是對我綻開了一個溫柔的笑,心中頓時豁然開朗。
或許,我並不是一點也幫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