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熙跟着馬匪隊伍接連的跑了六、七天,中間遇到了馬匪的另一批之前走散的人,加起來共有五十多人,他們身後跟了更多的胡國軍隊,看揚起的塵土,起碼是十倍於馬匪的人數。
不過馬匪們並不十分擔心,他們熟悉這裡每一塊土地,利用河流、沼澤、樹林等地形一次又一次的擺脫了胡國的軍隊。可是同樣的,每次他們好不容易擺脫了一支胡國的軍隊,另一支隊伍又會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孃的,這些鬍子怎麼象草原上的兔子一樣,到處都是。”孫麻子在馬背上一邊啃着饢餅,一邊不停的咒罵。
炭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色,也有些皺眉,說:“雪季就要來了,這些鬍子怎麼還在草原上亂竄?往年這時候他們早就回部落裡呆着了。”
樑熙剛想湊過去詳細的問一下,於七正好從他身邊經過,嘴巴里叨叨着:“胳膊上的肉要做小炒,大腿上的肉紅燒,屁股上的肉一定要做成蒜泥白肉……唉,雖說漢子的肉勁道,可還是姑娘的肉更鮮嫩啊,十六歲的姑娘啊,你在哪裡啊……”
喬二姐打馬過來,拍了拍僵住了的樑熙,說:“別擔心,於七做飯的時候,一般不會隨便把人肉放鍋裡,他都自己收着偷偷的吃。”
“做飯?”也許是風太大,樑熙的聲音都有些發飄。
喬二姐也不以爲意,笑着說:“是啊,於七以前可是邊關最有名的人肉廚子,不過現在已經是我們寨子裡的大廚了,做的菜可好吃了,平時他都在寨子裡不出來,一年只跟我們出來一次,聽他說是爲了找些做菜的材料。”
樑熙半天說不出話來,讓一個人肉廚子做山寨大廚真的沒關係嗎?每年出來一次找材料,是要殺人取肉嗎?不會隨便把人肉放到鍋裡……啊,我終於放心了……我放心就有鬼了!也就是說,他還是有可能把人肉放鍋裡啊!還有,你一個姑娘家說這麼血腥的話題,爲何還能笑得如此燦爛呢?!
幾天後,他們在短暫的擺脫胡國軍隊之後,搶了一個胡國的一個小部落,還殺光了裡面四十幾個胡國人,帶走了三個被販賣來的大梁國奴隸。
原本看着馬匪把部落裡的老人和孩子都殺掉,樑熙在心裡還有一絲不忍,可是當他看到那三個被救出來的大梁國奴隸,看到他們瘦骨嶙峋的身上的鞭痕,還有那象牛馬一樣的烙印,樑熙忍不住拿起一把刀,親手砍下了一個胡國男人的頭顱。
“女人能生小孩,小孩長大了就會成爲鬍子的戰士,而那些老人,年輕的時候都曾經是戰士,每年他們都會到邊關去打草谷,每次打草谷都會殺死那些男人,搶走女人和孩子。”喬二姐在一個胡國男人的屍體上吐了口唾沫,笑着對樑熙說:“這些都是我們前頭領說的,每次搶了部落一定要把部落殺光,也是前頭領定下的。”
樑熙看着刀上的血跡有些愣神,這還是他第一次殺人,他以爲自己會害怕,可是沒有,他不僅沒有害怕的感覺,甚至不如當初去打獵,第一次射殺兔子的那種興奮。
又跑了兩天,他們遭遇了胡國的一支斥候二十人小隊,進行了一場小規模的廝殺。
原本樑熙顧着懷裡的小孩,不想上去拼殺,可是一支射向小孩的箭激怒了他,擋開那支箭,一手護緊了小孩,一手抽出長刀就衝了過去。他的馬術是從小就練出來的,雖然比不上常年生活在馬背上的胡國人,但只用兩腿夾住馬身也坐得穩穩當當的,手起刀落鮮血飛濺,在周圍馬匪的合作下,接連砍翻了兩個胡國人。
戰鬥完,沒有樑熙想象中揮舞刀劍歡呼的場面,他們迅速收攏了自己傷亡的人員,帶着搶來的馬匹再次上路,直到第二日才找了個地方將幾個死去的馬匪埋了。
“謝謝。”樑熙對爲自己包紮傷口的喬二姐道了聲謝,他的左臂因爲護着小孩,在戰鬥中被砍傷,因爲第一次參加戰鬥的亢奮讓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受了傷,還是喬二姐發現他的皮襖上有個大口子,才發現樑熙受傷了。
抱着小孩坐在河邊,樑熙望着河裡流動的冰塊出神。
這一路走來驚險萬分,爲了躲避胡國軍隊的追殺,他們常常不眠不休的跑上土一整天,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綁在馬背上,免得睡着了掉下去。好幾次樑熙都以爲已經死了,可是不僅他活着,連那個小孩也活了下來。
捏了捏小孩的小胖手,樑熙有些驚訝的發現,這段時間的風吹日曬,小孩雖然曬黑了一些,皮膚也不如剛見時的細嫩,可是看起來到比剛撿回來的時候,更胖也更結實了。
喬二姐從旁邊伸手把小孩抱了過去,用剛在河裡洗過的汗巾把小孩的小臉擦了一遍,說:“這小孩看着能活下去了,你給他起個名字吧。”草原上的規矩,病怏怏養不活的孩子是不會起名字的,這樣如果死了,家人也不會因爲提起他的名字而傷心,只有那些健康強壯,能長大的孩子纔會擁有名字。
樑熙看了看小孩,天氣越來越冷,小孩的身上已經穿上了從部落裡搶來的小皮襖,腦袋上也是一頂狐狸皮的帽子,不過從毛茸茸的皮帽下面露出一小塊紅色,是他之前戴的那頂虎頭棉帽,於是說:“就叫虎頭吧。”
“虎頭,我們小虎頭有名字咯!”喬二姐笑着把小孩拋高又接住,小孩咯咯的大聲笑着。
兩個人的歡笑聲讓樑熙有些黯然,因爲不知道這一刻的歡笑能持續多久。
後面有人拍了拍樑熙的肩膀,扭頭一看是炭頭,兩天前的遭遇戰炭頭被一支箭射中大腿,爲了防止潰爛,不得不生生的挖去了一塊肉,因爲沒有藥,只好用火燒止血。從火堆裡抽出的木頭,把燒着的那一頭用力的壓向剛挖去一塊肉的傷口,即使是炭頭這樣的硬漢也不由的失聲慘叫,那景象把樑熙嚇壞了,以至於現在看到炭頭就覺得兩腿抽筋。
“樑兄弟,這邊再往西走就要進戈壁灘了,已經開始下雪了,今年我們是不打算再來草原了。”炭頭一瘸一拐的在樑熙身旁坐下,說:“你看你是個什麼打算,是跟我們進戈壁灘,還是我給你留兩匹馬?”
炭頭雖然在問樑熙,心裡卻是希望他能留下來,這小白臉雖說長得漂亮了一些,騎馬射箭卻是把好手,即使揮刀砍人的時候有些瑟縮,但經過打磨一定能成爲一個合格的馬匪。
樑熙不知道炭頭心裡正打算把自己培養成“合格的馬匪”,很是發愁的皺起了眉頭,他當然想回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這一失蹤,不說舉國大亂,邊關肯定會亂上許久,如果被胡國乘虛而入,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以前的樑熙肯定是想不到這些的,可是因爲差點被祭天的虎頭、因爲那幾個被救下的奴隸、因爲最近看到的一切,他終於明白邊防的重要,明白那些邊軍誓死保衛的到底是什麼。想起剛到邊軍時,自己動不動就給藺斂找麻煩,樑熙真爲那時候的自己感到害臊。
可是現在,不說後面一直追趕的胡國軍隊,就是馬上就要來臨的大雪天也困死了他,草原上的風雪絕不是多丘陵的大梁國所能比的,小雪及膝大雪埋人,在這種白茫茫一片的情況下,他就算不被冷死,也找不到回大梁國的路。
炭頭並不催促,他能看出樑熙出身不凡,而且受過良好的教育,這種人要下定決心做馬匪不容易。他沒有說任何想他留下的話,加入馬匪隊伍的人,只要不是胡國奸細,出身不是問題。只不過如果不是自己想留下來的人,還不如離開。
最終樑熙既沒有說要留下,也沒有說要離開,只是默默的把虎頭綁在胸前,跟在馬匪隊伍的後面。
他旁邊的孫麻子笑着對他說:“進了戈壁灘,只要再走幾天可以回家了。”
聽到這個“家”字,樑熙終於忍不住回頭,向着大梁國的方向望了許久,一次又一次不停的張望,每一次心裡都會浮現出一張小小的臉龐,那張臉龐雖然總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每次自己心情不好,或者有什麼麻煩的時候,那張小臉的主人就會想方設法的讓自己快樂起來。
“明年春天我就回來。”樑熙低聲對着遠方說。
說完,他用力抹了一把臉,抹去了臉上的愁緒,也抹去了幾乎盈眶的淚水,跟着馬匪隊伍走進了戈壁灘。
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中飄落,草原上的冬季的大雪季來臨了。
正是因爲大雪季的來臨,馬匪隊伍都回到了戈壁灘,外界又因爲大雪封路不通消息,所以樑熙很長時間都不知道,因爲他的失蹤,朝堂內外彷彿颶風過境一般,幾乎翻了天。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在2500左右打轉,總覺得自己沒有時間寫更多的,結果上榜需要每天更新3000字,只好拼了~!
結果發現時間果然就象那啥,擠擠總是有的,不僅寫出了3000字,還比以往早了許多。
只能說,世界實在是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