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計劃,他們在北面出口附近放了一把火,吸引了圍堵他們的鬍子,然後從沼澤的東北方衝了出去。--
雖然有沈平這樣熟悉沼澤的帶路人,秦瑜他們這支隊伍走出沼澤的時候,還是少了十幾人,基本上都是死在各種毒物的攻擊下。
陳繁回頭看了一眼在暮靄下彷彿被輕紗籠罩的沼澤,因爲他們還要長途行軍,那些死去的士兵被埋在了這片沼澤裡,原本自己也要被埋骨在此,可是有一個人卻用自己的生命賭博,把他給救了回來。
回過頭來,陳繁又看了一眼自己右前方的秦瑜,草‘藥’的副作用已經消失了,不過中毒而產生的黑‘色’卻沒有完全消退,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秦瑜那原本白皙健康的膚‘色’,現在卻是晦暗發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消失。
陳繁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想過向秦瑜道謝,順便找機會把話挑明,既然秦瑜也知道他心裡有了人,那麼就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他不想否認,知道秦瑜喜歡自己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欣喜,但這並不足以讓他忘記藺秋。
可是自從那日之後,秦瑜一直和他保持着一段距離,態度也不冷不熱的,讓陳繁每次都無法開口,到後來他甚至開始懷疑,那天是不是中毒產生了幻覺,纔會聽到秦瑜說他們是“情人”。纔會誤會秦瑜喜歡他,看現在秦瑜的樣子,實在是找不到一點喜歡他的影子。
不過現在陳繁沒有多少時間去糾結這個問題,雖然暫時從包圍圈裡逃脫,但是並不等於他們就安全了。
胡國人因爲要放牧,每個季節他們都會改變居住的地方,就算沈平他們還是馬匪的時候,也不能肯定每個部落在什麼地方,只能大致的估算,一般沿着幾條草原河流,總能找到一些部落。
出發之前,太子樑熙就曾說過,進了草原,如果遇到鬍子部落,能打得過的,儘量全部殺光,這樣才能保證隊伍行進路線的安全。
秦瑜他們都從軍多年,當然理解這個命令的重要‘性’,路上遇到小的鬍子部落一律殺光,如果發現從大梁國抓來的奴隸,就給他們馬匹和食物,讓他們自己回去,畢竟他們還要長途行軍,隨時還要打仗,根本不可能帶上這些身體瘦弱的奴隸。
大多數被救的奴隸都會聽從勸告,自己帶着食物騎馬離去,可是有幾個奴隸卻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無論如何勸說,都哭哭啼啼的不肯離去。
對於這些人,大多數人都還是能夠理解的,他們走到這裡都如此困難,這些瘦弱得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奴隸,怕是連個孩子都不如了,萬一遇到鬍子,那真的是連逃都沒力氣的。
秦瑜到是想過提高行軍速度,把這些奴隸拋在路上,可是很多士兵都很可憐這些奴隸,他們在陳繁的默許下,有意無意的拖慢速度,讓這些奴隸始終跟在他們後面。可是沒幾天,他們就爲自己的行爲而得到了惡果。
跟在他們後面的幾個奴隸,其中有兩個早就投靠了鬍子,他們兩個在部落裡雖然還是奴隸,卻因爲鬍子的信任當上了奴隸的監工,對着鬍子點頭哈腰的像只狗,一扭身對着大梁國的同胞卻是作威作福,不斷的催促別的奴隸幹活,鞭子‘抽’得比鬍子還用力。
他們之前就聽到一些傳言,說大梁國的騎兵衝到草原上屠殺了許多部落,所以當秦瑜他們這支隊伍殺入他們所在的部落時,他們一看不對,立刻把別的奴隸全部殺死,以免泄‘露’了自己已經投敵,然後裝作柔弱的樣子‘混’到跟隨在隊伍後面的奴隸裡,一邊走一邊做下鬍子追蹤獵物的標記,想引來鬍子消滅這支隊伍,以獲得鬍子的賞賜。
幸好鬍子的先頭部隊人數只有不到五百人,突襲營的士兵們終於將這些鬍子擊潰,卻付出了死亡一百多人的代價,更有不少人受傷,這還是從突襲營成立到現在,歷次戰鬥中折損人數最多的一次。
當士兵們砍下最後一個鬍子的頭顱之後,看着滿是屍體的戰場,很多士兵都忍不住痛哭失聲。
秦瑜的臉上彷彿籠罩着一層寒冰,讓陳繁連看都沒有勇氣看一眼,他的臉‘色’慘白,這一次那麼多士兵的死亡,他要負主要責任,如果不是他默許士兵們放慢腳步等後面的幾個奴隸,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陳繁。”秦瑜還是頭一次直接稱呼陳繁的名字,說:“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在哪裡嗎?”
陳繁的臉‘色’更白了幾分,他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弱點說好聽點叫同情弱者,說難聽點叫自以爲是。他總是以爲自己能保護那些弱者,卻沒有想過,如果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份能力,或者說,是否會爲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匆匆掩埋了那些曾經的戰友,突襲營的士兵們再次踏上征途,除了馬蹄的聲音,整支隊伍裡沒有任何人說話,他們的心情也猶如逐漸降臨的暮‘色’那般。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他們才找了個地方宿營,因爲看不清周圍的狀況,他們不敢點火做飯,只能就着水袋裡的水,吃幾口麥餅。
安排好了守夜的人員,陳繁隨意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望着天空中那一彎明月陷入沉思。
他因爲自幼學武,他的武學師傅又是名‘門’正派的弟子,休息的時候常常給他講江湖中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的故事,那些故事往往讓他心‘潮’澎湃,甚至夢想自己長大了要做一個江湖中有名的大俠。可惜他是世家出身,不可能去行走江湖,只好無奈的放棄了夢想。
後來大了一些,聽了一些藺斂大將軍守關衛國的故事,終於把目標轉了,他要成爲一個將軍,成爲一個象藺斂那樣守衛國家的將軍。
只是,雖然目標轉了,但幼時的夢想還留存在心裡,他總是不自覺的在生活裡扮演着一個大俠,心存善念、扶弱助貧。不是說這些品質不好,而是如果他真的要當一個將軍,那麼就必須殺伐果斷。
突然,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影子,一個瘦弱但堅強的孩子的身影,那個孩子無論何時何地,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自己在做什麼,未來該做什麼。那個孩子爲了他心中的那個人,不爲外物所動,眼中只有自己的目標。
陳繁不由的暗暗苦笑,他還一直想着要保護那個孩子,可是他根本就比不上那個孩子,想到這裡,他爲自己的自以爲是而嘆了口氣。
“爲什麼嘆氣?”旁邊有人突然問了一聲。
陳繁一驚,扭頭去看,卻是秦瑜不知道何時坐在了自己身邊。
“又在想不該想的人了?”月光下,秦瑜挑了挑眉‘毛’。
陳繁扭開頭,說:“與你何干。”
秦瑜卻是一直盯着陳繁,說:“我聽說,你當年爲了到北疆歷練,幾乎被你父親打死,可是真的?”
陳繁皺了皺眉頭,還是“嗯”了一聲,這件事在京城裡傳得頗廣,到也沒什麼不能承認的。那次如果不是陳簡聽了消息從宮裡趕回來,他即使不被打死,大概也要被打斷雙‘腿’。
秦瑜輕笑了一聲,說:“你真的想做藺斂大將軍那樣的人嗎?”他不等陳繁回答,又說:“你知道藺斂大將軍守衛邊關二十七年,一共回京多少次嗎?”
陳繁一愣,他雖然崇拜藺斂,卻從來沒有去查過他回了多少次家。
“十三次。”秦瑜說完,又解釋道:“回京十三次,可是回家的次數只有九次,有四次因爲軍務緊急,回京之後沒來得及回家,又趕回了北疆。”
陳繁終於把頭扭過來看着秦瑜,說:“你爲什麼說這個?”
秦瑜笑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你知道秦幕天最信任的人是誰嗎?”他說到秦幕天的時候,絲毫沒有任何尊敬,甚至直呼其名。
陳繁搖了搖頭,心下卻是越來越疑‘惑’,秦瑜爲什麼突然和他說這些話。
秦瑜說:“第一個是死人,因爲死人不會出賣他。第二個是他自己,因爲能保護自己的只有自己。第三個就是藺斂大將軍。”
陳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雖然反感秦幕天,可也實在沒想到秦幕天是個如此極品的人,把自己排在死人的後面,難道他還擔心自己會出賣自己不成?不過再一想,以秦幕天那樣的人,或許真的會爲了利益,把自己都出賣了。
秦瑜接着說:“有一次,秦幕天和我大伯喝酒,喝多了幾杯之後,說起藺斂大將軍。他說他之所以相信大將軍,是因爲大將軍在對國家的時候無‘私’,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大將軍的心‘胸’,即使他得罪了大將軍,大將軍也不會故意報復他,而只要他不做出危害大梁國的事情,大將軍就不會對付他。”
陳繁沒有說話。
月光下,秦瑜盯着陳繁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你呢?你能無‘私’嗎?”
陳繁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說:“那你呢?你有‘私’心嗎?”
秦瑜望着陳繁的臉,突然‘露’出一抹從未有過的笑容,就象是曇‘花’在深夜綻放,雖然只是一瞬間,卻帶着一種‘迷’人的魔力,他說:“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