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自襲人跟他講出自強的話,他也開始思索起鳳姐平日裡的做派來,爲什麼璉哥的媳婦入府後,她一個年輕的婦道人家,唸書本不多卻能事事安排得開,不管底下的人服氣不服,她總把偌大的榮府經營得比寧府要好。而元春大姐跟自己說的三妹妹探春,又是比鳳姐更厲害的人物,平日裡海棠詩社大家一起玩時,就沒看出來她的不同來。
帶着滿腦疑問,賈寶玉終是開始思索起家裡的煩人事務,人一旦有了換位思想,真正去細細探究身邊的大小事情,實際上已經開始了心智上的成熟。
睡得晚的結果就是起得遲,等寶玉洗漱完畢,已是日上三竿。正想着去找林妹妹,和她探討下自己最近心得,瞥見襲人將那件孔雀金線織的孔雀裘收入箱中,叫住襲人拿起孔雀裘細細端詳晴雯補的地方,思及俏丫鬟的種種,一時竟有些癡了。
“原來是我真沒福,現在她去伺候王妃姐姐,倒是比我們這裡要好,就是難得去見。”
見寶玉睹物思人,又在這裡自言自語,襲人便把他推到桌旁,讓他先用早點。嘴裡也應着他道:“她可是真攀到高枝了,身份比我們尊貴許多,沒想到這小妮子有如此造化。”說着自己也拿了一塊糕細細品了一口。
芳官和四兒因得晴雯掛念,元春私下傳話給王夫人,可算保住了怡紅院大小,她兩聽得院內說起晴雯,也跑了進來,和寶玉襲人聊起晴雯昔日種種好處。
“今後若是孔雀裘再燒了,怕是找不到能給你補裘的人。”芳官一臉打趣的看着寶玉,四兒也跟着起鬨,襲人見得大家高興,也在一旁看着寶玉露糗。
寶玉沒有理她們,拿了兩塊好吃的糕點,一徑的往外走,“晴雯自有她的好,我這院裡太小留不住,你們可都要上進些纔是。”不等幾個女孩回話,加緊了步伐往瀟湘館走去。
見了寶玉,林妹妹今日有些害羞,紫娟的話還讓她見到寶玉就躁得慌,聽得他說起宮裡的叮囑,又聞得要他管理府內大小事務。
賈寶玉爲難的神情讓她忘記自己的羞事,收拾了心情便思量起他的處境來,托腮擡眼顧盼生輝的神采,讓寶玉又有些豬哥,感覺和林妹妹在一起,便是說什麼都有個女軍師幫助,最是體己的人便是眼前的妞兒了。
“恭喜你蒙受天恩羅,今後可大進益了。”一臉打趣的看着寶玉,見他作狀要生氣,便又接着說。“其它的不說,聖上讓你父親不打罵你,我們倒要好好的給他多磕兩個頭。”
見黛玉的話說到自己心坎上,便握住了她的手,急不可奈道:“果然還是妹妹瞭解我,現在我都想跳起來,自打宮裡回來後,我是真覺得自己非同以往。大姐姐要做皇貴妃,聽說她現在每日都由晴雯伺候,皇帝哥哥還時常到榮春宮來。這比我自己中了狀元還要高興,果真我這當弟弟的沒用,眼巴巴的看不到她,知道她好我也就放心了。”
見得寶玉比以往體貼,會爲人考慮,黛玉便由得他握住手,十多秒鐘後,突然想到不久就要和湘雲、寶釵爲眼前之人的妻子,便猛的抽回了手,背轉身去不理他。心裡沒由得更加害躁起來,自父母雙亡,感覺自己就如浮萍,心裡最緊要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男孩。
一時又喜又傷兼害羞,林妹妹忍不住哭了出來,把寶玉又弄得個手足無措。“好好的,怎麼又哭了出來,妹妹這是怎麼啦?”
沒等黛玉回答,門外傳來了芳官的聲音,“寶玉,老太太叫你,老爺也被叫了過去,鴛鴦過來催的急,你趕緊過去。”
聽得芳官的話,黛玉止住哭,趕緊收了眼淚把他推出去,“快去吧,八成是有緊要的事,不要耽擱。”把他送到外面,還叮囑道。“你如今明白爲姐姐着想,到老太太和老爺面前講話正經些,聽貴妃的話對府裡的事都按姐姐安排的來。”遠遠的目視着寶玉往賈母處跑,還有些爲他擔心。
祖孫三人齊聚,賈母吩咐鴛鴦看住大門,任何人都不許進來。拉着寶玉,看着心頭肉大孫子總嫌不夠疼着,她的臉上笑容更顯開懷。
見賈政立得直直的站在一旁,指了指板凳讓其坐下,也讓寶玉靠近些坐在身旁。
”政兒,府內的事都安排好了吧。“
”母親,都已按你的要求處置了,大嫂起初還有些不情願,我告訴她這是上頭的安排,府裡頭我們都會給她照看着,這纔跟着去了黑山村。“
聽得邢夫人的話,賈母神色變厲,直到賈政說完,才點了點頭。”恩,這裡頭的事情,由不得她情願不情願。裡面各種心思,我都看在眼裡,若不是宮裡召見你們爺倆,大小都交待妥當。娘還真的只有眼看着兩府,一日不如一日,你們這些不肖子孫,果真做得過了。“
賈母眼角泛出淚花來,賈政連忙跪在地上,口稱自己有錯,放任兄弟子侄,兒子不肖的話一疊聲不住。
寶玉也陪着擠出淚水,扶着奶奶安慰她。”孫兒經歷了聖上召見,也明白姐姐的苦衷,以往不見她高興,這回倒是顏色好了許多。“
本想到祖上榮光,到現在一代不如一代,又有賈赦父子,賈敬三代人的胡作非爲,賈母屬實傷心,只是她想管也力不從心,富貴久了也倦怠起來。平時睜隻眼閉隻眼,祈盼平安是福,須不知天眼遍野,這些都被聖上知曉。
聽到寶玉的話,老太太倒是開心起來,自己最疼的寶貝孫兒果然不錯,摸着寶玉的頭,給他整理了一下頭飾。”還是我的寶玉乖,我一向就認爲你比你老子要好,安排你學着管理園子,也不要偷懶,好好跟你璉二嫂子和三妹妹學。“
見得母親表揚兒子責怪自己,以往賈政還有些不以爲然,此時倒有些醒悟。“母親,寶玉年紀還小,從前我強要他多念正經書,這回我真明白自己迂腐了,也缺少了祖上武官的決斷,識人不明用人不察,全府陰盛陽衰。又有放任妾室胡鬧,環兒這裡沒個好人帶着,以後斷不會一昧責罵寶玉,只是督令他早日娶了三妻入門,讓他們夫妻四個當家。”
祖孫三代人在賈母房內,自寶玉出生後,第一次融洽的說起話來。
榮府之事他們商議已定,寧府賈珍被髮配,賈蓉陪同他老子同往黑山村,往返光路上就有兩月有餘,全府交由探春和鳳姐兼管,日後且待他們回來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