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夕,這時候是談論你孃親的時間嗎?”凌克清怒聲質問道,近乎咆哮的聲音,讓凌若夕嚇了一跳,瞬間從深思中回過神來。
淺薄的眼皮緩緩擡起,“不然呢?”
對她而言,天大的事也比不過她在乎的人。
凌克清氣得夠嗆,卻也清楚,若他的態度太過強硬,那麼,想要說服她幾乎是不可能的!深深吸了口氣,他這才道:“我知道在你心裡一直記掛着大夫人的死,你是不是認爲是凌府的人逼死了她?所以纔會用這種方法來報復?”
凌若夕很想說他想得太多,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凌克清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就當是爲父的錯,爲父不該忽視你,不該因爲六年前發生的變故,而忽略大夫人的心情,導致她自縊,更不該因爲她的死,而心智恍惚,以至於讓賊人有機可趁,偷走了她的屍體。”
一番話說得大氣也不喘,根本不給任何人插嘴的機會:“可是,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爲父不奢望你忘記,但你不該將心裡的怒氣發泄在北寧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身上!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個國家因爲你而遭受到了什麼!看着那麼多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看着他們被迫離開故鄉,你的心難道就不痛嗎?”
他的指責與質問,讓凌若夕眼底的寒芒暴漲,嘴角揚起一抹譏笑:“抱歉,我真的沒有你所說的這種感覺,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我身邊的人,至於天下人,與我何干?”
話語冷漠至極,凌克清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難以相信她竟會如斯冷血。
這人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他說了這麼多,她卻連半分的動容也不曾有?
“你這麼激動,到底是爲了你口中的老百姓,還是爲了你的仕途,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凌若夕揭開了他心頭那些小算盤,更是將他的心思,說得明明白白。
凌克清有些心虛,但隨即,便氣惱的冷哼一聲:“不要以爲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冷血!”
“狡辯也沒有用,這隻會讓你顯得更加心虛而已。”她涼薄的笑笑,既然沒能從他這裡得到有關大夫人的訊息,她也沒有必要再久留下去。
雙腳緩緩邁開,朝房門口挪步過去。
就在她剛打開門的剎那,忽然,一抹狠厲的寒光自她的眼底閃過。
“我就說你千方百計設了這麼大的局想要引我現身,怎麼會沒有準備,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啊。”她慵懶的斜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翹起了嘴角,她能夠感覺到,在這間安靜的客棧外,正屏氣聚集的芸芸高手。
根據氣息來看,應該有二十一人,且個個身負玄力,且修爲都是藍階!
“難道軒轅勇沒有告訴過你,再多的藍階高手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嗎?”她再度問道,似乎並未將客棧外的人放在眼中。
暗水偷偷搓了搓手掌,臉上浮現了澎湃的戰意。
喲西,他就知道跟着凌姑娘出來,絕對不會缺少動手的機會!果然是這樣啊。
暗水在心裡爲自己的遠見暗自竊喜,“姑娘,這幫人就交給我吧。”
餘光瞥見他蠢蠢欲動的樣子,凌若夕微微頷首,暗水立即飛躍從窗戶躍出,很快,下方就傳來了一聲聲此起彼伏的慘叫與哀嚎。
那些宛如地獄厲鬼般可怕的叫聲,徘徊在這間客房中,凌克清臉色頓時一白,一個箭步衝到窗沿,腦袋朝外探去,當他看見下方街道上的場景時,本就蒼白的臉色不自覺多了絲絲青紫。
血……
到處都是還未乾涸的血泊,殘肢斷胲隨處可見,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爲過。
這些人,可都是離京前,北寧帝特地調派給他的高手啊,如今卻連這逆女身旁一個侍衛也抵擋不住,凌克清心裡又急又怕。
他終於開始正視一個事實,他自以爲還可以拿捏住的大女兒,其實早就不再是昔日的她了,她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不在乎天下的言論,更不在乎所謂的親情。
怎麼辦……
他到底該怎麼辦?
想到自己失敗後,回到京師有可能面臨的處境,凌克清急得快要抓狂。
“哇,暗水叔叔好厲害。”凌小白咻地蹭到窗沿邊上,雙腿懸空,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目不轉睛看着下方的戰場,時不時還未暗水加油打氣。
比起一旁害怕得快要吐出來的凌克清,他的反應反而顯得詭異
當最後一人被暗水殘忍的擰斷脖子,他這才擦拭掉雙手沾染到的鮮血,飛身回到房間。
“姑娘,二十一人已一個不留。”
“幹得不錯。”凌若夕讚許的誇獎了一句,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身上斑斑的血跡視而不見。
那是整整二十一條人命,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剝奪,可她卻表現得如斯冷漠,怎能不讓人害怕?凌克清驚恐不安的望着她,面色不停的變換着。
“這次只是警告,回去告訴北寧帝,兩國戰爭同我一介女子毫不相干,他若再有妄想把我扯入戰事的想法,我不介意,這北寧國的天下換一個皇帝來坐。”說罷,衣袖凌空揮下,她只留下一抹冷漠的背影,轉眼,就消失在了房間外。
凌克清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驚滯。
她剛纔是在警告皇上?
緩慢甦醒的理智,讓他猛地回過神來,牙根用力咬緊:“逆女!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出世!”
如果不是她,天下便不該是這番局面;
如果不是她,如今他也不用提心吊膽的擔心回去後會被帝王怎樣責備;
如果不是她,他更不會被軒轅世家遷怒。
凌克清幾乎把所有的錯通通推到了凌若夕的身上,甚至於,就連曾同他多年夫妻的大夫人,也被他一併遷怒。
一張臉,因怒火與痛恨生生猙獰成了一團,昏暗的燭光下,緩慢飄逸的血腥味道之中,他孤零零站在客房中央,雙眼陰鷙、兇狠,甚至隱隱透着些許殺意。
運着玄力一路飛奔離開小鎮,凌若夕的速度快如疾風,墨色的身影與這無垠的夜空似融合成了一體。
“雲旭,你家少主可有消息傳來?”自從雲井辰利用信鴿給她傳遞情書後,凌若夕就放棄了親自看他所寫書信的權利,將其交給雲旭,這纔有此一問。
趴在她懷中,雙手緊緊摟住她腰肢的凌小白聞言,立馬高高豎起了耳朵,只要是有關於雲井辰的事,他都要知道,絕對不能讓那個男人有任何機會接近孃親。
凌若夕可不知道懷裡的小奶包此刻在想什麼。
“有。”雲旭在官道上一棵參天的大樹上翩然降落,面色有些尷尬,手指作勢要往袖中探去。
他不太尋常的表情讓凌若夕立即警覺,忙出聲喝止了他的動作:“行了,我不想看。”
光看他的模樣就能猜到,雲井辰送來的信上,絕對沒有她想要知道的內容,爲了不污染她的眼睛,她還是省省吧。
雲旭剛伸入衣袖的手指驀地一頓,“姑娘真的不看嗎?”
“我要看的不是那些廢話
!”凌若夕沒好氣的說道,看什麼?看他寫得肉麻情書?抱歉,她還沒有這種自虐的癖好,有時候凌若夕真的無法理解,他究竟是怎麼把那些肉麻兮兮的話給寫出來的?難道就不覺得難爲情,又或者是惡寒嗎?
對於雲井辰的行爲,凌若夕表示各種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
她下意識忽略掉,在知道他的情書未曾間斷過時,心底某個角落盪開的喜悅,冷着一張臉,朝山寨飛去。
此時,雲族。
本該是安靜的熟睡之夜,卻因爲幾名客人的到訪,而顯得危險、詭異。
雲井辰一席紅衣,渾身染血傲立在雲霧繚繞的山巔,三千墨發在他的背後如張牙舞爪的野獸般,瘋狂飛舞,他手中緊握一把長劍,森寒的劍尖,有血珠正在流淌。
在他的對面靜靜站着一隊一身雪白打扮的女人,她們面覆紗巾,白衣裹身,氣息飄渺宛如九天上的仙女。
“雲井辰,神殿看上你,是你八輩子休來的福氣,你若再冥頑不靈,今日便是你雲族消失之日。”一個女子怒聲說道,未曾將雲井辰一身快要突破地玄的威壓放在眼中。
“想要動本尊的地方,就憑你們也配?”手臂一抖,長劍發出一聲嗡嗡的鳴叫,他挑起眉梢,不屑的開口。
“是嗎?”忽然,一道飄渺如煙的聲音傳入耳膜,雲井辰心頭頓時升起一絲駭然。
是誰?爲何他居然連來人何時近身也未曾注意到?
銳利的雙眼霍地轉向身後,卻在看清身後的畫面時,瞳孔頓時一緊,身側殺意暴漲,“你找死!”
信步走來的白衣女子手提着一個血人,朦朧的白紗下,隱隱能夠窺視到她絕美的五官,面對雲井辰暴虐的氣勢,她輕輕一笑:“如今你還要反抗嗎?你若再妄動一下,我敢保證,他必死。”
清脆悅耳的聲音帶着的卻是與之相反的得意與張狂。
雲井辰頓時面色一黑,額角一根根青筋凸凸的蹦出,握着刀柄的手,更是泛起了青白色。
峻拔的身影四周,那股殘暴如魔的氣息瘋狂的涌動着澎湃着,許久後,他才艱難的鬆開手指,長劍哐噹一聲掉落在地上。
“本尊同你走便是。”
白衣女子滿意的笑了,隨手將已重傷暈厥的雲滄海扔在了地上,手指輕輕一彈,以玄力凝聚而成的指刀,咻地點中雲井辰周身大穴,讓他難以動彈,更難調動一身玄力。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放心吧,今日隨我們前往神殿,將會是你人生中最榮耀,最正確的決定。”
雲井辰無法出聲,俊朗的面容浮現了一絲譏笑,對她的話,以不合作的態度進行反駁。
女人輕揮衣袖,平緩的空氣驟然出現一個透明的旋窩,它扭曲着,旋轉着,很快,便將一行人的身影吞沒,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便在這山巔消失不見。